《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22、篝火

　　皮肤的堆积并不明显，但是篝火的火光一照，简乐感觉船长颌骨那里堆积的皮肤上好像有什么反光的东西，鳞片一样。随着他身体转动，猛然一闪，耀得简乐眯了眼。
　　船长本人似乎毫无察觉。
　　他对着简乐说完了话，就回过身去和他相谈甚欢的本地人谈笑风生起来。看得出来那些土著出手确实阔绰，说着说着话，就从草皮衣服里掏出金子来送给船长。船长一脸笑意地收下，双方都很满意的样子。
　　围观的简乐等人却感觉奇怪，程哥在简乐耳边小声说：“随随便便就送金子，图啥呢？”
　　简乐摇了摇头。

　　随着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篝火晚会也正式拉开帷幕。
　　这里是城市中唯一一个面积较大的空间，整个广场全都是由光滑的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它正对着城市的主干道，从这里沿着主干道走，头顶的黑石越来越高，似乎越来越开阔。但是反方向的地方却有一道小门，那是整个城市中简乐看到的唯一一扇铁门，不知道这些靠海吃海、还在穿草皮衣服的野人是怎么造出这扇门来的。

　　人群开始自发地舞蹈起来，老头儿想要加入，但是被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推开，只得坐在一旁观看。那些舞蹈着的人同时唱着不明意味的歌，一会儿高昂一会儿低沉，双手时而高举时而落下，像是要把手里的东西献给天上，但是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然后那些人来拉旅客们，想要旅客加入他们的舞蹈之中。他们的手臂很长，手指却很短，五根指头之间的连接之处格外的长，像是没有进化好的青蛙，手指和手掌的大小不成比例。他们轻轻在简乐手臂上抚摸过，就让简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留在自己的手臂上了似的，让简乐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简乐拒绝了。

　　然而船长他们同意了，并且十分乐意，在和本地人牵手舞蹈的同时，脸上笑意盎然。他们几个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跳，但是氛围到了，牵起本地热情土著的双手就配合土著的动作，船长他们情绪也跟着热烈起来。他们努力加入本地人的节奏，围着面前的篝火高声喊叫，发出极为高亢的声音来。
　　在城市的外面，雨声也越来越大了。但是头顶由无数黑色六边形石头构成的天花板挡住了所有的雨滴。轰鸣的雷声穿透岩石，响彻云霄，人群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在扯着嗓子呼喊着什么。

　　面前的场景像是鼓点，带动着简乐的心跳，让他逐渐兴奋起来。
　　一旁的楚臣依然举着那个笔记本，眼神中却也带着激情和紧张。
　　他像是在对简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
　　“这是他们召唤的仪式！是庆典！他们在呼唤他们信仰的神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有外来人的时候？可憎之物的庆典和仪式通常都要避开世俗庸碌的目光，在绝对的纯洁和隐秘之中进行！为什么会让我们看到？
　　“难道……难道……”
　　楚臣难道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他的双眼直视那跳舞的人群之中的火焰，心跳不断加速，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让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只见他面前的人群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船长他们都要跟不上了。
　　但是那些本地人却不允许船长他们退出，而是更加紧紧地握住了他们的手，那手与手的交握之处贴得严丝合缝，船长甩了几下，都丝毫不能打开一点空间，让他本来欢悦的表情中骤然添上了一丝惊恐。
　　身旁的楚臣清晰地看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他竭力遏制住自己身体的战栗，理智但恐惧地猜测道：“难道外乡人才是这场祭祀的祭品？”

　　他的话音刚落，正当人群咒语一般地吟唱正到最高昂的时候，一道惊雷穿透了头顶的石壁直直地击打下来，猛然击中了人群中央的火堆！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罚，带着一股猛烈的气流，旋转着让磅礴的雨水凶狠地拍灭了人群之中的篝火。
　　人群忽然停下了，他们高举着紧握的手，对着那雷电和雨水亢奋地齐声高喊道：“La!Dagon!”
　　紧接着，一条游龙一般的白鱼从头顶漆黑的岩石上面划过，像是一道游移的闪电，照亮了荒凉又狭窄的街道。它瞪圆了眼睛，视线扫过下面所有人，明明是条鱼的形状，简乐却觉得它好像带着诡异的笑意。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人动，所有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巨大的白鱼，蜿蜒着从天花板高的那一边一直游到矮的那一边，仿佛那岩石就是无尽的海浪，然后一头冲进了铁门。
　　“……那就是大衮吗？”楚臣目瞪口呆地说。
　　篝火晚会结束了。

　　人群四散，几乎每个本地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依旧瞪着他们那一双双正圆的眼睛，各自回到了家中。但是外来的简乐、船长一行人却默契地留下了。在熄灭的篝火堆旁，淅淅沥沥的雨水仍然不断从天而降。
　　船长那几个人揉着青紫的手腕，走近了简乐。他的笑容迟疑了，好像隐约知道自己选错了什么但是不想承认。
　　楚臣对所有人小声解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深潜者的聚集地。这种古生物在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里面有记载，他们信仰神明大衮。据说是人类和鱼混合的后代，具有不死的特性。但是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保持不死的，学界猜测这些和他们给大衮的祭祀有关。我们刚刚看到的那种篝火晚会，很有可能就是那种祭祀其中的一部分。一般来说，祭祀需要祭品，那这场祭祀……”他的声音逐渐减弱了，但是言下之意大家心里都有些共同的猜测。
　　众人没有说出口，但脸色都不好看，只有年幼的小安天真无邪地问：“这场祭祀的祭品是什么啊？刚刚没看到有吃的东西。”
　　大家沉默了，没人回答。沈星拍了拍小安的后背，也没说话。
　　简乐先打破沉默，小声说：“走？”
　　船长立马点头，“走！”
　　楚臣合上了他的笔记本，低声自言自语：“我们可以顺利离开吗……”

　　此时的城市还未休息，路过他们回家的本地人见他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总会投来奇怪的目光。为了不引人注目，简乐和船长约定了先各自回到各自选择的土著家中，直到凌晨三点左右，所有人都睡熟了，他们再在这里汇合，一起离开。
　　船长同意了，他似乎对刚才那篝火晚会心有余悸，依依不舍地走了。
　　简乐一行人也回到老头儿家中。

　　路上，沈星追上简乐，对他耳语：“你不能走，你需要这里的东西为你指引找到克苏鲁的方向。”
　　简乐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没有听到刚刚楚专家解释的那些吗？我们可能是那些东西的祭品，会死的啊！”
　　沈星摇摇头，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简乐的人，“其他人或许会，但你不会，相信我。”
　　“为什么我不会？”简乐问。
　　沈星：“直觉。这是我最不愿意依赖的知识，但直觉告诉我你会没事。”
　　简乐还是摇摇头，“即使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他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小安，问沈星道：“照你这么说，小安可能也会死，你不在乎吗？”
　　沈星移开了目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人类都有去世的一天，这很正常。”

　　回到老头儿的尖塔，刚推门进去就看到那嗜酒如命的醉鬼老头儿已经抱着一个酒桶睡着了。他像是一滩软泥瘫在地上，脸上带着异乎寻常的红晕，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懂的话，或许是梦里有什么开心的事，也可能是酒喝太多了。
　　简乐等人绕过他，去向二楼找床休息一会儿。
　　刚上到二楼，看到孟辛已经趴在段灵雨的床边睡着了，段灵雨也在熟睡着。摸摸段灵雨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程哥本想叫醒孟辛和段灵雨告诉他们今夜逃走的计划，但是简乐说，他们睡得这么熟，还是走的时候叫他们吧。简乐看到两人还握在一起的双手，心说让他们再享受一下此刻互相陪伴的时间吧。

　　夜色深沉，雨意氤氲。
　　外面建筑上吊着的白灯不知何时都已经熄灭，整个世界困在一团黑暗之中。
　　身旁的程哥已经打起了鼾，其他人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进入难得的睡眠，简乐却在漆黑之中睁着一双眼睛，死活都睡不着。
　　他在回想，回想刚刚篝火会上的画面。
　　人群热烈地舞蹈，喧闹地唱着歌或者是在念咒语，召唤他们的神明。穿着草裙和草皮的土著人在火光的映衬下变成一幅幅剪影，脑袋显得愈发尖了，朦胧之中简直像鱼头一样。而他们身上的肌肉十分发达，健壮的手臂和大腿看起来十分匀称。身上的鱼腥味被火一烤便消失了，反而转变成一种盐渍的咸香气息。在大家害怕万分的时候，简乐恍惚之中却觉得那像是一只只牛蛙在烧烤架上翻滚，让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这太恐怖了。
　　他从来都不是贪图口舌之欲的人，以前吃什么都可以，对任何食物也没有依赖。
　　但是自从这些诡谲的事情开始之后，他总是对奇怪的东西产生食欲。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现在才凌晨一点，他还需要熬两个小时才到约定的时间。
　　他急需一些其他的东西，任何东西，让他转移自己馋得心痒的念头。

　　忽然，黑暗之中，一束灯光亮起。
　　只见楚臣悄悄起身，穿好了衣服，他似乎是要出门。
　　他用手机上的亮光扫了一圈其他的人，想要确定大家全都睡着了，却正对上简乐那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好险没有尖叫出声。
　　平复了一下心跳，楚臣走近简乐，悄声问：“你想不想去大衮消失的那个铁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