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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二章 浪花深处玉沉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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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辉斜斜洒在和合二仙嬉蝠纹格宫门上,忽而金色的茜纱上投下一抹黑影,我回首一看,正是太后身边另一位安荣姑姑。
我轻咬下唇暗想不好,安荣先福下了,道:“贵妃娘娘何故站在外头?”
安荣的一句话仿佛惊动了里头的太后,屋内顿时禁言,良久方传出声音来:“是谁在外头?”
我知不得不再进殿,便轻轻推门,故作镇定答:“回太后的话,是臣妾。”
太后面色微微惊了一下,旋即恢复常态,道:“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
我福下身去,答:“弘祐手上的金铃落在了宫里,臣妾来寻,也是刚刚才找到。”说着双手奉上金铃,呈给太后看。
她神色一敛,“唔”了一声,让人捉摸不透其中深意。
我深知太后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只怕无法轻易糊弄过去,又道:“臣妾来的时候未闻见里头有声响,还以为太后去了偏殿用晚膳,是臣妾礼数不周,望太后恕罪。”
她的珐琅护甲轻轻点着宝座的扶手,眼色凛然道:“时辰晚了,带弘祐回宫去吧。”
我神色自如答是,便依言退出宫中。走在回宫的路上,不过短短几步路,足下却只觉漫漫长路无尽,夜色苍茫凉如水,待行到柔佳宫,背上早已泠泠出了一身冷汗。
因天色已晚,音沐不放心早早守在宫门口迎我,掺着我的手扶我入殿,她温热的手触及我冰凉的指尖,忽然一惊,忙问道:“娘娘的手怎么这样凉?别是被秋风扑着受了风寒。”
我无力道:“我没事,先进宫。”
终究是没有胃口,晚膳只用了几口细粥便推开了。音沐见我神色恹恹,在一旁也不多言语,只端了壶金骏眉来。
过了亥时,宫里四处已是静寂,夜来无尽的风声轻敲着竹枝,万千竹叶沙沙作响,我倚着床栏,脑里反反复复浮现的都是太后说的那几句话,像一股魔咒,萦萦绕着久不能散去。
门外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儿音沐轻轻扣了宫门,带进来一个穿着玄色披风的宫人,面孔却被帽子兜着瞧不真切。合上门,那宫人将披风除下,竟然是安真姑姑。
我忙立起来,安真姑姑深深的福了福,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我见她行色匆匆,漏夜而来,必是有急事,忙道:“姑姑快请起说话,音沐,给姑姑上杯茶。”
见音沐掀了帘子出去,她才神色紧张道:“娘娘,可要出大祸了。”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不敢露出怯色,问道:“姑姑此话怎讲?”
她恳切道:“斗胆问一句娘娘,方才在太后宫里,您都听到些什么?”
我深深凝望着她,想着她是太后身边服侍的老人,必定为心腹,如此一问怕是为太后来套话,思忖良久方想开口,她却道:“无论娘娘听到些什么,太后心里都认定您听到了。奴婢冒死漏夜赶来不为别的,只为来提醒贵妃娘娘一句,太后她杀心已起。”
我疑虑未除,问道:“姑姑何以如此说?可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安真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几年前奴婢便服侍皇上,皇上自小与奴婢亲近,奴婢实在是狠不下心,割舍不下。”她言语恳切,不似有假,接着道:“太后连夜传了密旨,明日宣易老将军和易少将军入宫觐见。太后行事一向果断老辣,手里又捏着平西王的掌上明珠容婕妤……”
我如何不知,虽然身处宫闱,但也早知宫中禁军与京城守卫军皆是易老将军的人马,亦是太后的亲信。齐炀王在边塞早已蠢蠢欲动、拥兵自重,且早年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之上幕僚颇多,近几年皇上方夺回皇权,但仍羽翼未丰。多少个深夜里,我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听到他在身边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当初先帝宠妃润怡宁和贵太妃在的时候,因是罪臣之女,虽独享帝宠,却无法光明正大诞育子嗣,后来太后献计假孕,才使太子得以保全。太子年幼时,宁贵妃不过是说漏嘴,差点将真相告诉太子,以至于后面招来杀生之祸,冤死宫中。”她顿了顿,神色深邃:“这些年奴婢旁眼瞧着,皇上行事一向有分寸,早些年皇上对您的宠爱还尤能自制,近两年竟是不能自已,奴婢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但可见皇上痴情一片。若是您也爱惜顾念着皇上,万不可将此事告诉他,皇上他是至情至性之人,陡然间知道这惊涛秘闻,只怕要血染宫廷。”
我眼里噙着眼泪,屈身道:“多谢姑姑提点,还请姑姑明示出路。”
她忙扶起我,眼里亦是含泪,道:“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谈何明示呢,要保皇上周全惟有……”说到此处如刺梗喉,语气竟是哽咽。
惟有去死,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可保江山太平。所以太后如此匆匆,急着召见易老将军,若是皇上知晓真相始末动了杀心,她便要抢占先机,围京弑君。
我和皇上之间,太后必定会动手一人,她会如何选择已然见分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到血溅宫闱那一步。
“生死离别,不过就在这两三日之间。”她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