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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一章 浪花深处玉沉钩(一) ...

  •   皇上私自出宫的消息在宫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他自登基十数年以来,从未出过如此逾矩之事,然而因是携我出游,后宫之中并无人敢多言。
      这日大约是太后兴致好,传了我与贤妃、苡姿携皇子皇女入禧安宫陪伴。我入殿时,太后正靠在剔红夔龙捧寿纹宝座上品茶,后头枕着一个刺绣锦缎软垫,她穿了件寻常锈红色绢丝宫服,立起的领口处绣着两排牡丹连枝缠纹,意寓祥瑞的如意云纹装点在袖口与裙摆处,雅致又不失端庄。殿内焚的是玉蕤香,炉中烟气袅袅不绝,似云缕霏数千,香气凝然。
      我与贤妃、苡姿依礼向太后请了安,待起身时见绮缬随侍在侧,她亦笑盈盈地欠身,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金安。”又向苡姿行了半个礼。
      绮缬向来得太后欢心,言语上又乖巧,故而常在太后跟前服侍走动。
      我忙扶了她一把,笑道:“妹妹快请起。”
      太后一瞧见皇长子弘元,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笑纹亦从眼角舒展开,连连伸手抱过他,嘴上笑道:“才几天不见弘元孙儿,抱在手里仿佛又重了些。”
      弘元时年两岁,正是牙牙学语、憨态可掬的时候,他见太后抱过便直往她怀里扑,嘴上还稚气道:“皇祖母抱!皇祖母抱!”引得太后乐开了怀,念了好几句乖孙儿,更是舍不得放下。
      贤妃站在一边含笑道:“弘元听说是要来太后这儿,在宫里早就嚷嚷着要出来,可见小小的人儿心里也惦记着太后您呢!”
      太后眯着眼笑道:“那也是贤妃你教养的好。”她将弘元抱在膝上,看见我与苡姿,淡淡微笑道:“瑢珈与弘祐也来了,快抱着坐下吧。”
      此情此景,我与苡姿暗暗相视一望,依言在黄花梨透雕玫瑰椅上坐下。
      绮缬言笑晏晏拿了个橙子边逗弘元玩,边道:“皇长子虎头虎脑可真是惹人喜爱,不怪太后怜爱,连嫔妾也是喜欢极了。”
      太后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急什么呢,到底还年轻着呢,终有一日能如你的愿。”
      绮缬两颊顿时绯红一片,娇声道:“太后,连您也取笑嫔妾,嫔妾只服侍在您身边。”
      太后笑道:“谁说不是呢,贤妃有了弘元亦伺候在哀家跟前。”
      安真姑姑端了青花瓷果盘上来,上头摆着时令的鲜果蜜瓜,太后用银签插了一块给弘元,转头问贤妃:“这两日皇上都在忙些什么?”
      贤妃答道:“臣妾也是许多日不曾见到皇上了,想必皇上是国事繁忙,抽不出身来后宫。”
      太后“唔”了一声,继而问我:“贵妃如何以为呢?”
      我一懵,只怕太后提及出宫一事,道:“皇上国事为先,臣妾等自以龙体社稷为重。”
      太后瞥了我一眼,凝重道:“贵妃虽年轻,但在皇上身边随侍亦有多年,国家社稷何等重要想必贵妃晓得轻重,皇上到底是男儿血气方刚,一时间让旁的事蒙蔽了眼也是有的,你在身边可要多多提醒,别也跟着一起胡闹。”
      我脸上一阵阵燥热,仿佛要燃到脖子根处,敬畏道:“是,臣妾谨记太后之言。”
      殿内静然无声,到底是贤妃先出声道:“太后教导的是,臣妾等自然牢记不敢忘。”
      怀中的弘祐忽然涨红了脸扭起来,手中带着的四合如意纹的金铃也跟着他小手的摆动而叮铃作响,这枚小金铃是皇上御赐的,因此祐儿时常带着。安真见状笑盈盈地接过弘祐哄起来,她手势老练,皇帝自幼便由她服侍,想必是抱惯了的。
      “奴婢看着二皇子手中的金铃铛仿佛还是皇上早年的旧物呢,从前奴婢抱着这么点儿大的皇上时,皇上也带着此铃,那情景宛如昨日。”她边哄边笑道。
      太后看了一眼那金铃,亦笑了,道:“可不是么,这枚金铃是皇帝幼时先帝赏赐的,如今也传到弘祐手里了。看着成色还如新,到底是宫里金匠的手艺好。”
      弘元看着金铃也觉着有趣,挣脱了太后的手一咕噜滑了下来,也要去扯那铃,一时间金铃的叮铃声、孩童的吵闹声、妃嫔的阻挠声、宫人的嬉笑声,声声交织在一处,好不热闹。
      这样嬉闹寒暄了一番,天色已晚,到了阖宫掌灯时分,众人纷纷从太后宫中告退出来。我怀里抱着弘祐,与苡姿并肩走着,待走到宫门口时,忽然发现祐儿手腕上空溜溜的,哎呀了一声,想必是方才嬉笑时将金铃铛落在了太后宫里,于是对苡姿道:“你先带瑢珈回宫,祐儿落了金铃在里头,我去去就来。”
      苡姿道:“那好,瑢珈也困倦了,过几日我再到姐姐宫里坐。”
      我将祐儿交到母乳手中,匆忙一路寻回宫里,终于在太后寝宫外的廊中,足尖踢到了小小的金灿之物,正是那枚金铃。
      我拾起金铃正欲转身离开,忽闻门内传来太后隐隐的叹息声,安真姑姑道:“太后,您又想起先帝来了。”
      太后轻叹:“灏轩那孩子,像极了先帝,用情至深如此,你何曾见他如此逾矩过?”
      安真沉默良久,道:“皇上到底年轻气盛,但心里还是晓得分寸的,容奴婢说句失了规矩的话,现今的贵妃可比那时的宁贵妃识时务。”
      太后轻哼一声,不屑道:“那个罪臣之女,要不是看在她诞下皇帝的份上,哀家也不会让她活这么久。岂料她私下见了皇帝竟不能自已,险些透露实情,若留下这个祸患,哀家便终无安枕之日。”
      安真缄默不言,太后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只恨哀家早年伤了身子无法诞育生下嫡子,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
      安真道:“好在皇上不知这些陈年旧事,视太后您为生母,一直孝顺在侧。”
      太后语气里似有安慰:“也不枉哀家自襁褓便抱养回宫中,只是皇帝眉眼间仍神似那女人……”
      安真低声劝慰道:“太后……”
      太后叹息道:“不说也罢了……”
      如此风云诡谲的宫闱秘事竟被我无意中闻见,顿时只觉心怦怦直跳,双脚不由自主地定定站住。难怪,难怪,我回忆起了曾在柔佳宫中无意寻得的那块晶莹如碧的翡翠玉佩,摸在手中有滑腻的温润,玉身雕刻着瓜瓞绵绵、藤蔓系柳的式样,与皇上怀中的那块玉如出一辙,那柔佳宫原是先皇玉妃居住的汇渊宫,不曾想到竟有这层渊源在里头,想必先帝那时是得了一对碧玉,是如何不舍的骨肉相离之情,将两块分别拆送给了这对不得相认的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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