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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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求学时光转瞬而逝，荀卿对李斯说，“你们下山去吧，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了。”
荀卿又深深看了李斯一眼，说道“驾车人执鞭过于强硬，看似车速迅猛，其实车辕来不及维修保养蕴含着深重危机，车子这种庞然大物是无法马上停下的，最后结局只能是连车带人一起滚落悬崖。
过刚易折的道理，我想你们知道的。”
李斯低着头抿紧嘴唇，并不言语，荀卿叹了口气，李斯和荀卿都知道李斯不会听从，摆了摆手让二人离开。
李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有必须要去的城邑。
有一种老鼠，它们经历过昏暗潮湿的地窖，有一天偶然窥见米仓一角，他们便此生不会离开了。
他们会陶醉在米仓里的甜美香气，终日饱食，日渐肥硕，最后死在米仓的旧梦里。
李斯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的，也没想过结局，哪怕结局是和恢宏庞大的秦国机器一同埋葬。
李斯并不言语，和韩非给荀卿磕了一个头默默退下了。
李斯走后荀卿沉默了半晌，走向了学堂后院的祖师祠堂。
自拜入入室弟子后，李斯便常来这里打扫，列祖列宗的牌位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荀卿跪拜于蒲团，“孔子先师，您因材施教，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卿今日有李斯韩非，又何如？”
“那些真的猛士最先撒下淋漓的鲜血，最先割下高昂的头颅，今天李斯并不在意长路走多远，只在乎走在自己的选择里。我教会了他，我做的对么？”
空荡荡的大店里只有昏黄的烛火跳跃闪烁着光芒，香案烟雾缭绕，烟火袅袅而升里，那些铜像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如同亘古般永恒，并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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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一身白衣，金丝玉缕绣满了纹饰，白色发冠飘飘然然，好像天上的仙子下凡。
李斯穿一身黑布长衫，长衫很合身，因为家中最后的棉布也被拿来制李斯的长衣，每一寸都被母亲和妻子仔细打量过，不敢多宽余一寸。
二人在庭院石桌上相对而坐，月亮将光华平等地泼洒在庭院的墙瓦上、树梢上，也将二人的身影分隔成光明与黑暗两色。
韩非问，“李、李兄，你准备去哪里呢？”
李斯毫不犹豫，“秦国。”
韩非眼睛暗淡了一下，很快笑眯眯地说，“李、李兄这么有才华，一定可以得到重用的。”
李斯坐在一片阴影里，注视着韩非，眼波欲语。
李斯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
眼前这张石桌三年来不知承载了多少少年酒醉时的梦，有的是李斯的，也有韩非的。
那平时吞吞吐吐的少年喝了酒不再瞻前顾后，眼睛异样的明亮清澈，“我要回家去。”
那少年几个通宵熬夜整理出书稿，笑眯眯地问李斯，“李兄李兄，快帮我看看这份书稿取什么名字好？”
那少年声音斩钉截铁，“我希望每个人都知晓黑暗，我想把最阴暗最恐怖的溃烂和脓疮撕破给人看。”
“恐惧源于未知，如果我们知晓了黑暗，便知道如何追求光明。”
……
那少年是颗耀眼的星，可惜星子光辉再耀眼也单薄微弱，未曾点亮韩国的苍茫长夜。
李斯开了口，“其实……天下这么大……“
“李、李兄，“韩非难得地打断李斯，“我是一定要回韩国的。”
李斯抬起头，看向韩非。
院里灯火幽明，院外月光皎皎，李斯轻轻启唇，“韩国、秦国还是楚国，真的有国与国的分别么？”
“自周天子衰落，三家分晋，一直纷扰不断，但是一个国家的敌人真的是其余六国么？”
“难道一个国家的强盛一定要以别国的衰落为代价么？”
李斯缓缓站起身，目光凝望着空虚的黑夜。
“有没有一个方法，能让国家，我是说所有的国家，都强盛起来？”
能不能建立一个时代，诸侯国与国都不再纷扰斗争，百姓都不必流离失所，法制健全，众生自由？”
李斯的话如石破天惊，韩非认真思索了半晌，“李兄，你说的，如果真的能实现，那韩非很想助李兄一臂之力。”
月色将韩非的脸映衬得柔和，少年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执着，“可我既然生为韩国的贵族，享受韩国子民的供养，就应该为韩国的子民而学习礼法，为韩国的子民而战，这是我的义务。”
李斯很想告诉他两千多年后的世界，很想告诉他那个世界孩子和老人的笑脸，想告诉他暮春之时人们携老幼踏青的热闹景象。
可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路，这少年已经选择了他的路。李斯不再相劝，只得道一句，“幸识君。”
韩非面对知己会心一笑，“非亦幸识君。”
韩非抱过了琴，“李、李兄，再一起合奏一首楚韵吧。以后君入秦，非归韩，便很难有机会了。”
琴弦将月色切割为几段，韩非手指翻飞跃于弦上，琴声响起，连带着月光也跟着抖了一抖。
李斯清冷浑厚的声音响起，是一首楚地歌谣。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我足。”
韩非叫住了李斯，李斯转过身，“李、李兄，你要多保重呀。”
李斯笑了，坚定地向前大踏步走去，黑衣黑发重新融入那一片夜幕之中。
但愿我们不会再相见。
因为相见即是仇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煮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