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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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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没有任何皇家标识的马车驶出宫门,并未吸引特别的关注。
马车里,谢离时看了背脊挺直、坐姿端正、面无表情的褚辰绪一眼,突然觉得对方坐在龙椅怕也是这幅样子,过于一丝不苟了些,规矩礼仪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似的。
因为谢离时发呆发得过于认真了,褚辰绪想忽视都难,不由侧目,“怎么?”
“下官是在发呆。”谢离时面色从容地回道。
褚辰绪扬唇,“盯着孤发呆?”
“……下官并非有意。”谢离时缓声道。
“有意也无妨,孤很大度。”褚辰绪不甚在意地随口道,顿了一下,又道,“四下无人也便罢了,若有人在场,不可如此。”
“……”谢离时默默无语,殿下的思维方式,真的很特别……等一下,所以,没人的时候她就能随便看了?
谢离时诡异地觉得有些莫名尴尬,遂偏头轻咳了一声,应道:“是,殿下,下官知晓了。”
马车里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车轮滚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卷过呼吸和心跳,归于沉寂。
大约一刻钟之后,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前。谢离时先行下车,下车后在一旁候着。谢府的门卫已经从刘虚谷那里获知了来人的身份,一个个都低头紧盯着地面,不敢多看。
谢离时同样垂眸,眼角的余光瞥见褚辰绪深色斗篷的一角,再抬眸时便看到了对方轻扬的一缕发丝,紧接着对上一双剪水如冷月的眸。
“你家,要孤带路?”褚辰绪冷白昳丽的面容在月色中无端惊艳,几可入画。
谢离时移开眼,伏身行礼,“请殿下随下官来。”说罢,便行在前方。
谢离时刚一踏进谢府的门,迎面便看到了她那便宜父亲。
便宜父亲谢澜只扫了谢离时一眼,便看向褚辰绪,“草民参见殿下。”
“无需多礼。”褚辰绪淡淡地开口,“孤听闻,父皇当年有意封先生为布衣侯,但先生拒绝了,若是往后先生回心转意,可让先生的女儿向孤转达。”
谢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多谢殿下,但……”
“父亲。”谢离时适时阻止了谢澜,接着缓声道,“夜深露重,还是请殿下先进屋吧。”
谢澜敛眸,“是,殿下请。”
褚辰绪侧眸扫了谢离时一眼,眸中浮起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天边的流星,稍纵即逝,而后便迈步走进屋内,拂开斗篷坐下,面色平静地开口:“孤有事要与你的父亲单独谈,谢侍讲,出去。”
“是,殿下。”谢离时垂眸应道,随后转身离开,关上门的时候眸光微凝了一瞬,面色微沉。殿下与父亲能有什么要说的?父亲远离官场,不恋权势,莫非,是与祖父有关?
谢离时在院中的石廊中倚着廊柱坐下,微敛着眉眼,若有所思。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褚辰绪迈步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院中的人,清泠夜色里,广袖盈风,敛星拂月,美得不可方物。
褚辰绪脚步微顿,淡声开口:“谢侍讲。”
谢离时回神,下意识站起身行礼,发尾似乎浸了月色,“殿下。”
“今晚,你就留在家中吧。”褚辰绪缓声说着,看到谢离时眼中的诧异,又接着道,“明日未时,孤要在烨华殿见到你。”
谢离时当即回道:“多谢殿下。”她正愁要怎么和殿下说出宫的事儿呢,半天也好,她得安排一点儿事情。
褚辰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说道:“能坐在这里吹冷风,想必不会感染风寒,若是耽搁了孤的事情,孤惟你是问。”
“请殿下放心。”谢离时一本正经地回道。
褚辰绪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就听谢离时问道:“天色已晚,殿下不若在府中住下,明日再走?”
“不必。”褚辰绪淡声道,侧眸看她一眼,又为蹙着眉补了一句,“不合适。”语气透着股古怪。
谢离时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眼见褚辰绪已经走远,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不会是父亲又说什么怪话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谢澜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人都走了,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谢离时略微无语地走进屋内,眼含无奈,“父亲这么一出,又是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旁的事情你不必管,且耐心等过这几日便是。”谢澜悠悠地说着,看样子心情不错,“殿下聪慧,将来必定会有所成就,你安心做事就好。”
谢离时开始好奇殿下究竟和她这便宜父亲说过什么了,“父亲,您这是……”
“你不要管,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需得自己心里有数。”谢澜语气沉沉地开口。
谢离时缓声笑着,“父亲,杯中无水。”
谢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茶杯,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把茶杯放下,而后接着道:“回去睡吧,父亲的信只不过是担忧你的前程,如今疑惑既解,父亲不会再过问了,只要你平安就好。”
“劳父亲挂心。”谢离时想起那封信,又轻笑了一声,许是父亲担心殿下把她“雪藏”了吧,拐弯抹角的。
谢澜显然不太擅长处理这类情况,清清嗓子,“快回吧,客气什么。”
谢离时莞尔,转身回房。
一回到房间,谢离时便开始为明天的事思量,如今最要紧的,是大致搞清楚那些人的动向,她不能牵涉进谋反当中,也就不能表露出她事先便知晓谋反会发生,那么有些事就不能做,这其中的分寸还需要仔细考量。
最为关键的是,她也不清楚谋反兵变的细节,其中的暗涌辨不分明,也只能从关键节点上做打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离时便吩咐人出门办事,自己则安心待在家里,说是要找谢澜学书法,倒是搞得谢澜格外不自在,笑也不是板着脸也不是,被谢离时笑了,颇有些懊恼,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谢离时好笑地摇摇头,待谢澜走后,凝神继续写那幅字,只是写着写着整个人便顿住了,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一如她此刻的心绪。
“确认了,是在。”家中的仆役走进来,低声道。
谢离时颔首,示意他退下,而后收拾起桌上的字,垂眸理理袖口,准备出门。
而另外一边,烨华殿。
刘虚谷拿着一张纸条,面露犹豫,徘徊半天,还是凑上去了,“殿下。”
褚辰绪皱眉,“怎么?不是让你去等人?”
“回殿下,是渡鸦送来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刘虚谷表情为难,“是……是谢大人的消息……”
没等来人,等来条消息,褚辰绪面色微沉,“说吧,怎么回事?”
“是……是谢大人派人去刑部大牢里看了一个小贼……”刘虚谷困惑又茫然地说道。
褚辰绪略一沉吟,“小贼?”半晌,她低笑出声,“倒是聪明,不必管她。”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皱眉,“看紧了,这段时间记得向孤汇报她的行踪。”
刘虚谷颔首,“是,殿下。”说完后便离开继续去等人。
褚辰绪眉目微沉,片刻后陷入沉思,袍尾层层叠叠,暗纹流转,幽冷无垠。
烨华殿门外,刘虚谷站在那里候着,微歪着脑袋一阵莫名,感觉殿下对谢大人的态度愈发让人琢磨不透了,但总归是过于关注了,不太寻常。
没多久,谢离时回到了烨华殿,刚一到门口,就听刘虚谷开口道:“谢大人,殿下有请。”
“殿下可有说是为何事?”谢离时略微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刘虚谷摇摇头,“殿下的心思,不是我等能猜的。谢大人还是请吧。”
谢离时对此不可置否,她确实猜不到殿下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刚一踏进正殿的殿门,谢离时便闻到了一股极为浅淡的冷香,紧接着看到了桌案后面色冷凝的褚辰绪,清绝卓然,锋锐绮丽。
“殿下。”谢离时端端正正地行礼。
褚辰绪撩起眼看她,眉目疏冷,微顿了片刻,淡淡吐出一个字,“坐。”
“是,殿下。”谢离时依言坐下,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因此垂着眼并未继续开口。
褚辰绪睨了她一眼,眸光很淡,有种说不出的莫名情绪,稍显复杂,半晌,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微冷,“京城城门守卫来报,你无故上前攀谈,询问进出城门的来往人员,谢离时,你想做什么?”
谢离时面色从容,“回殿下,下官只是闲来无事逛逛,察觉城中来往百姓似乎多了不少,故而有此一问。”
“孤不管你想做什么,扰乱公务,罚你三日禁闭。”褚辰绪冷冷道。
谢离时抬眸,下意识看向褚辰绪,最终也只能应道,“是,殿下。”心中却觉古怪,且不论殿下的耳目是否遍及京城,这等小事,也值得殿下特意把她叫过来罚?不过还好,只是三日的话,可以接受,远不到关键的时候,总归她也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了。
“禁闭期间,抄三遍《道德经》,孤要检查。”褚辰绪接着淡淡道。
谢离时默默无语,或许,这就是皇家另类的师生关系吧……比如学生给老师布置作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