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甲方》钱贝贝

9、却只是幼稚过头

　　付维看着陆羽蘩，正想说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陆羽蘩别过头去，不想再和他说什么——
　　“你好，”付维不忍心看到她落寞的表情，一边接起电话，另一边却伸出手，握住了陆羽蘩的柔荑，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什么？”握着的手倏然收紧，他好看的眉又皱了起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有没有查清楚是怎么回事，Joe那边怎么说？”
　　陆羽蘩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劲，怔怔地看着付维。

　　“好，我马上回来。”付维挂了电话，思考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陆羽蘩：“蘩蘩，MANOM的新品资料，你有没有看过？”
　　陆羽蘩没想到付维会忽然问这个，点了点头：“是我整理的，因为Lucy说网站那边要先做专题，这样才能在发布会开完以后第一时间上线；她和Jessica为了发布会的事情也都很忙，我正好在整理准备给平面的资料袋，就做了一份电子版的给她了。”
　　“你在公司用的那台电脑有没有密码？”付维皱起眉头，认真地追问。
　　“我是实习的，所以资料都在移动硬盘里。”陆羽蘩见付维认真的样子，不由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新车的图片和资料，还有谁看过？”他不想这件事牵连到她，所以要先问清楚。
　　“媒介部这边，除了我和Lucy，乔……经理也应该看过的，Jessica可能没有看到。”陆羽蘩想了想，又补充道：“客户部那边，应该也都知道的。我们这边的资料和要求，很多是客户部那边沟通好了传达过来的。”

　　“蘩蘩，我先送你回去，如果有公司的人给你打电话，不要接。”付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郑重地和陆羽蘩吩咐。
　　“好。”不需要问为什么，她仍然是那么地信任他。
　　只要是他说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MANOM现在要拒付活动尾款，而且明年的订单也很危险，这让我们非常被动。”客户部的负责人琳达用手中的签字笔敲了敲桌子，语气很是不忿：“现在一是请媒介部的同事尽快协助我们消除影响，二是要查出责任人，严惩不贷。”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是否需要我爸和泷泽那边打个招呼？毕竟他们也比较熟，希望能压下这次的事情。”乔懿轻声和付维说道，却被付子默打断。
　　“公是公、私是私，我怕那个日本人未必会这么想，”付子默到底是商场上混久了的，“为什么MANOM的新车还没发布，图片就已经都上了网？居然还有新车性能的基本资料！这说明不是公司内部流程有问题，就是公司里的人出了问题！MANOM是今年客户部签下的大单子，除了这次的新品发布，还有日常维护和广告投放代理，付维你作为总经理，是怎么管这个项目的？”

　　付子默一发火，所有的人都不大说话了——半晌，付维才开口：“我一定会查明白的，客户那边，我会亲自去道歉。”
　　“无论查出来的责任人级别多高，一律开除并在内网通报。”付子默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起身走出会议室。

　　乔懿和琳达分坐在会议桌两侧，付维不开口，她们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琳达，把泄密的网页给我看一下。”在付维的示意下，琳达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泄密网页的资料并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这是一个汽车爱好者的论坛，发帖人看样子还是论坛里的一个熟面孔。
　　题目：“快来看啊！MANOM马上要发布的新车谍照！绝对独家！”而点击开以后，内部的新车图片，甚至下面的文字说明都颇为齐全，并且符合MANOM的新品特征。

　　“查过这个发帖人的IP没有？”付维转向乔懿，乔懿点了点头：“是客户那边先发现的，新车是昨天发布的，这个帖子前天上午就出来了，然后被转到了各个网站上。客户一开始以为是我们的公关行为，后来发现原始贴的时间居然比发布会还要提前，就找到了琳达——”
　　“完整的新品资料只有媒介部那边有，”琳达撇了撇嘴：“付经理，我希望您这次能够彻查这件事情。毕竟泄密了客户就肯定要丢的，我们组的人这点还是很明白的。”琳达说完，还不忘看了乔懿一眼——空降兵，就算是有后台又怎么样，没有了客户部，IK还不就是个空壳子。

　　虽然琳达没有挑明责任人就是乔懿，但乔懿也分明察觉到了她的话里的火药味，忍不住反唇相讥：“琳达，我们都知道客户部很辛苦，这次的事情大家也都不想发生——不过既然已经出事了，该查的总归要查；我想也不排除有人为了上位，做出一些有损职业道德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分明就是针对琳达治下不严，又不动声色调侃了琳达的下属并不“服”她甚至想看笑话——
　　琳达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自己部门的事情被拉到老板面前说，脸上总归是无光的。

　　“好了Joe，那么论坛那边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付维看了看两个下属，淡淡地问道。
　　“没有。”乔懿低声：“这个专业论坛和我们的关系都还不错，Lucy那边我已经问过了，因为是论坛，不需要做主题页面，所以专题的资料并没有提前给到版主。这个发帖的人虽然平时挺积极的，但是也没参加过他们的聚会活动，所以不清楚身份。”
　　“还有一个星期就到结款的时候了，如果到时候还查不出真相，MANOM说不定还要起诉我们。”琳达的话让付维陷入了沉思。

　　“都先回去想想吧，琳达，你把这个帖子的资料给我，记得明天先去安抚一下Michael，让他别着急，这件事情IK会负责的；至于泷泽那边——Joe，可能还是要辛苦你一下了。”付维看了看乔懿，这个时候，光靠客户部去安抚市场经理已经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了，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打通一下MANOM的大老板。
　　“David，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乔懿一笑：“我晚上回去就给爸打电话。”
　　“付总，那Michael那边还有几个知情的办事的……”琳达欲言又止，付维挥了挥手：“你打个单子，该打点的打点，不必顾虑那么多。”
　　“好的。”琳达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夹，看了乔懿一眼：“那就还要辛苦乔经理了。”
　　“应该的，”乔懿永远是一副微笑得体的表情：“IK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

　　陆羽蘩回到宿舍，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放不下——是了，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情，让付维这么紧张？
　　犹豫再三，她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蘩蘩，”电话那一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正好要找你。”
　　“什么事？”陆羽蘩听到略显疲惫的语调，没来由地为他紧张起来。
　　“你在线吗？我一会传个东西给你。”付维的电话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我在开车，稍晚线上等我。”

　　当付维把泄密的网页截图发给陆羽蘩的时候，陆羽蘩还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我们的合作论坛吗？”陆羽蘩疑惑地敲出了问句。
　　“你仔细看日期。”付维回话了，“你看，前天上午，我们的发布会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新车的照片和资料已经上网了。”
　　陆羽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地看了又看，半晌回复了付维：“这不是我整理给Lucy的那份资料，应该不是媒介部通发出去的。”
　　陆羽蘩的话让付维再一次混乱了——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开始他就认为，是Lucy提前把资料给到各个网站做专题，所以可能某个网站不小心先发布了而没加密；但是现在却弄得和侦探电影一样——客户资料泄密了，出去的却不是本公司发布的资料。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陆羽蘩一晚上都在研究，论坛上发出去的那个帖子和媒介部准备的资料有哪些不同，却一直都没什么头绪——自己拿到的照片背景，和论坛上的并不一样；论坛上的新车背景显得更大气磅礴，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自己的资料夹里分明又没有……
　　是了！
　　陆羽蘩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帖子里的图片似曾相识却又不是自己整理的，为什么里面的介绍基本符合但又不像是从资料里剪切出去的——仔细琢磨了帖子里的文字介绍，一个推论渐渐在她的心里成型——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陆羽蘩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付维，但拨过去的电话却转入了语音信箱。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1点了，他也累了。
　　那就明天再告诉他吧。
　　陆羽蘩微笑着洗澡上床，是的，她很开心，因为她好像也能为他做点什么了。

　　泄密的消息很快就在MANOM的项目组里传开了，琳达的客户部有意无意地把矛头指向媒介部，本身负责新媒体的Lucy压力自然比别人更大。
　　第二天一上班，陆羽蘩就盯着付维的办公室——她急于和付维汇报自己的推断，看了几次之后却发现，付维和乔懿上午都没有来。
　　这样的事实，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Fannie，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复印一下。”Jessica扔过来一叠产品资料，陆羽蘩有些失神，险些没接住；半晌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乔经理出去了吗？”
　　“领导出去干什么又不会和我们汇报，”Jessica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不你去问问你的二公子，她是和付总一起出去的。”
　　他们一起……
　　陆羽蘩木然地抱着资料去复印，不小心把Lucy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碰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陆羽蘩赶紧腾出一只手帮Lucy捡起外套，却招来一顿抢白：“实习生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的！”Lucy因为被乔懿问了几次，又被客户部指指点点，忍不住拿陆羽蘩出起了气。
　　“对不起Lucy姐，你的衣服。”陆羽蘩没有理会Lucy的冷嘲热讽，把外套挂好，径自走到影印机旁。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分轻重的对不起的是公司，又不是我……”复印机发出有规律的“唰唰”声，一道一道的亮光从缝隙中闪过，Lucy却还在那里嘟嘟囔囔个不停，似乎想让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原先的资料是在陆羽蘩那里的——陆羽蘩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Lucy姐，做人要凭良心，资料是我整理的没错，但出问题的是你负责的媒体。”

　　陆羽蘩的出言指责，让整个办公室都忽然安静下来，连正在打电话的客户部也看向这里；Lucy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腾”地站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泄密的了？”
　　“是不是你大家心里清楚，”陆羽蘩本想说出自己的发现，但是见Lucy一出事就想拖人下水，总是咬着自己不放，忍不住赌气说道。
　　“我在IK做了六年，要是我泄的密，我马上自己卷铺盖走人！”Lucy气得满脸紫涨，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过是个实习的，就是爬上了二公子的床，也别太得意！”
　　“你急什么，”陆羽蘩听了Lucy的下半句话，忍不住也火了：“你要辞职也没人拦着，何必跟我这个‘实习的’怄气！就怕某些人早就谈好了泄密的筹码，不辞也要辞呢！”

　　“蘩蘩，你这是干什么。”付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只是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David，不好意思，是我没管理好媒介部，”乔懿的话，在这个时候显得合情合理，“你去忙吧，我来处理。”
　　“好，你看着办。”付维看了陆羽蘩一眼，终究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下。”乔懿冷冷地说道，Lucy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陆羽蘩也只好跟上。
　　“怎么回事？”乔懿坐在办公桌后面，没有让Lucy和陆羽蘩坐下的意思。
　　“我告诉Fannie以后客户的产品资料在发布前属于保密信息，要注意保管；她就多心了，以为是我在怪她——Joe，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知道的，事情出了之后，我也一直很内疚，都在积极联系那个论坛的斑竹，还在第一时间把帖子删了。真的不是我。”Lucy的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就差几滴眼泪了；这样“动情”的演出让陆羽蘩有些措手不及——她本来以为Lucy会继续声嘶力竭地指责自己，那样，自己反而有了反击的理由。
　　但是现在的情形，是她没有料到的，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辩解。

　　“事情已经发生了，在没有调查之前，员工之间没有必要互相猜疑和指责。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乔懿顿了顿：“这件事就算了，都不要再提了。Lucy，你是老员工，应该有点风度；Fannie，对于前辈还是应该要有基本的礼貌，至于栽赃诬陷那是更不能有的了。”
　　乔懿的声音并不生硬，但听在陆羽蘩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不是的……”陆羽蘩想解释什么，却被乔懿打断：“Lucy，你先出去忙吧，我说说她。”乔懿的话让Lucy昂着头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一肚子怨气的陆羽蘩。

　　“Joe，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陆羽蘩直视着乔懿的眼睛：“是她先找我的茬的。”
　　“我知道，”乔懿看了看陆羽蘩：“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没有了。”陆羽蘩想和乔懿说自己的发现，却说不出口。
　　她不喜欢乔懿，她不想先告诉她，因为她想先告诉付维——她私心地希望，自己能够直接帮到付维，而不是通过乔懿来转告。

　　“如果你是说关于泄密的事情，就不用了，已经解决了。”乔懿的嘴角微微扬起：“你不用担心，我父亲出面已经和MANOM的董事长泷泽谈过了，早上一起喝了个早茶。你记住，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媒介部为了让它的新品更富有吸引力和神秘感，做出的一次提前炒作——如果程序上有疏漏，只是因为我刚刚到任，对国内的PR环境还不够熟悉。”

　　“啊？”陆羽蘩怎么也没有想到，日本企业最在乎的新品资料提前泄密，竟然这样不了了之了。
　　“还有，你喜欢的是David吧，”乔懿忽然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Frank根本就没什么关系，所以今天Lucy那样说你，你才会这么生气。”
　　陆羽蘩没有想到乔懿会这么直白，脸上有些涨红，却还是抬起头：“没错，我喜欢付维哥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Fannie，我很欣赏你，但是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乔懿正色却又轻蔑地开口：“人生下来有些东西就是注定的，你就是一个三流家庭的女儿，最多算二流；很多和你一样在二三流的人都觉得，只要一流的人不存在了，他们就可以替补上去；但是事实根本不会是这样。”

　　“我也能和他一起工作，为他找出真相。”陆羽蘩忍不住开口反驳。
　　“你以为是在看柯南吗？还找真相？”乔懿不屑地站起身来，“Fannie，你还是个小姑娘，你觉得什么真相有用——好，那我们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你以为你找到究竟是谁泄密就有用了吗？难道你把这个人交给MANOM，就能让他们把尾款付了？就能让明年的合同签下来？”
　　陆羽蘩沉默了，她知道，乔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MANOM不会在乎是什么人把资料泄露出去，他们只会记得，这次的新品发布是IK负责的，而在发布之前，产品的资料已经外泄。

　　“所以，你能为他做的，只是一个二三流的人可以做的；就算不是我，付家也不会让你做付维的太太；你以为你假装和Frank在一起，就能刺激David？”乔懿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入了陆羽蘩的心里，那些仅有的回忆和温暖，远远不够包裹这样残酷的事实。
　　“他不会在意的，他早就被选定了是IK的继承人，所以你这种幼稚的行为不必再做了。”乔懿的语气很平静，却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和他的面前，有一道长长的鸿沟。
　　就算她爱他，那她能为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