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甲方》钱贝贝

10、同床异梦也无所谓

　　MANOM发布会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陆羽蘩没有告诉付维，她发现泄密的帖子，采用的图是当天印刷的场地背景板的资料——是背景板的第一稿，后来做了一点修改，是她送到印刷厂去的。
　　这一切串联起来就能够解释了。

　　新车发布的背景图片并不是发布会现场用的那一张，自然就不是资料袋里的；而产品说明完全口语化，证明这应该只是印刷厂的某位车迷，偶然间看到了废弃的印刷样本，忍不住上网炫耀一下罢了。
　　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但是现在，也不需要证据了。
　　因为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陆羽蘩很悲哀地认识到，虽然她不喜欢乔懿，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乔懿的话是有道理的。

　　冬去春来，很快，伤感的毕业季又要来临；付维坚持要送陆羽蘩去做论文答辩，说是要去看看学校的老师，而她也私心地没有拒绝——她不再幼稚地充当付尧的“女朋友”，她只是在静静等待着付维的决定。她知道，离有结果的日子，不远了。
　　乔懿比陆羽蘩更有耐心，她没有在工作上刁难过陆羽蘩，平日里却也只是淡淡的——她不可能喜欢她，正如她也不可能喜欢她一样。
　　陆羽蘩私心地抱着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希翼，只要付维一天没有开口，那，她也许还有一点可能和他在一起；何况，她能够感觉到，付维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感觉。

　　他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即使那天她在办公室里那样对Lucy无礼，让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终究也没有对她有一句重话。
　　在她偶尔撒娇的时候，他会开怀大笑，宠溺地带着她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他开着车，不忘偶尔看看她的手是否冰凉。
　　不管多晚，他几乎都会送她回去，有那么几次——他还在她的额头，或者脸颊上，留下轻吻。

　　在毕业论文答辩上，陆羽蘩居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真巧，我们在一个组答辩，我是国贸系的。”女孩很友好地和陆羽蘩伸出手来，陆羽蘩却怎么也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她。
　　“是你？”付维似乎记起了什么，对女孩一笑。
　　“恭喜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女孩笑了笑，对陆羽蘩挤了挤眼睛：“真不记得我了？blue club，mint julep……”
　　“啊！”陆羽蘩的脸透了一点点羞红：“你是桑……”
　　“真不容易，亏我还当了回红娘，”桑晴晴也笑了：“没想到我们俩还在一个学校，还能分到一起做毕业答辩。”
　　“我选了个非本专业的课题，结果分到这边了，”陆羽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希望一切顺利。”
　　“这个导师很好说话的，我交了两稿，她只是提了一些格式上的修改意见，应该没问题。”桑晴晴拍了拍陆羽蘩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好。”陆羽蘩回头看了看付维，他的身影斜倚在车门边，“要不要一起来？”
　　“我在外面等你，”付维笑了，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怕我进去以后，某人太紧张，连自己写的是什么都忘记了。”
　　“无聊。”陆羽蘩羞红了脸，拖着桑晴晴就进了阶梯教室。

　　付维看着两个背影走进教室，便给车落锁，悄悄地从后门进去，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了下来。
　　今天是商学院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而再过几个星期，他的蘩蘩就要拿到毕业证书了。
　　他不是不烦恼的。
　　这两个月，他几乎完全把乔懿晾在一边，用全部的时间去陪着他心目中的小公主——只有她，她认真的模样，娇俏的笑容，天马行空的想法能让他觉得轻松自在；他会为了她的低落而紧张，会因着别人欺负了她而生气，会为了她不顾公司的“潜规则”而暗示老员工别排挤她……
　　他多想为她织一张密实的网，保护好她。
　　那么，以后呢？
　　是让她进IK，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干脆放手，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乔氏已经三番五次地暗示两家联姻所能带来的好处——乔氏有着日资背景，而IK则是本土的广告公司，如果两家联姻，那客户规模和公司的规模都将今非昔比，在C城为核心的整个片区都将成为龙头老大。
　　还有乔懿，她不催促，不撒泼，他对陆羽蘩的好，她都知道却一言不发——这让他甚至没有机会和她摊牌，只能一再拖延关于婚礼的话题。
　　他知道，乔懿和自己同龄；男人二十八九甚至三十多结婚都不算晚，对女人来说，却已然晚了。
　　他必须有所选择。

　　“呀！付维哥哥？”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付维看过去，有几分眼熟，略想了一下，他便反应过来：“徐瑞敏？”
　　“哈，你还记得我呢！”徐瑞敏在付维身边坐下：“我来晚了，都没有好位子了——辅导员说，今年先来听听上一届的毕业论文答辩，给我们明年‘上刑朝有个参考。”徐瑞敏的语调让付维的思想转了回来，忍不住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轮到陆羽蘩上台，她和桑晴晴坐在一起，正在翻看自己的论文资料。
　　“付维哥哥，你今天过来干吗的？”徐瑞敏看见付维，兴奋得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听论文答辩的，“好久没看到你了，回国也没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已经回来好久了，”付维礼貌地一笑：“蘩蘩在我那里实习，她说今天是论文答辩，我就顺便过来看看老师。”

　　陆羽蘩？徐瑞敏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了这个名字，然后笑了：“刚进学校的时候和陆姐姐还一起吃饭呢，不过后来她去实习了，都不怎么在学校——原来是去你那边了。”
　　“是啊，”好像要轮到陆羽蘩了，付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
　　“付维哥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那里实习啊？我和陆姐姐是一个专业的啊，应该也用得上的……你在哪个公司？”徐瑞敏不厌其烦地问道——本以为她的初恋就这样消失了，现在看到付维回来，说什么也得试一试。
　　“那你放假了来IK看看吧。”付维敷衍道，专心看着台上的人儿做论文答辩。

　　她那么美，却又有点紧张，舔嘴唇的动作没来由地让他心里小小地酥麻了一阵——念论文，观点很清晰，声音却比平时低了一些，周围的“嗡嗡”声让他差点就听不清她的声音了。
　　还好，教授制止了同学的窃窃私语，开始提问。
　　那是他的蘩蘩，付维笑了。
　　有这一刻，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这就很好。

　　陆羽蘩答辩结束，付维便从后门出来，回到车里等着她。
　　“陆姐姐，”陆羽蘩和桑晴晴出来的时候，徐瑞敏在后面喊住了她。
　　“敏敏？”看见徐瑞敏，陆羽蘩有些惊讶，却也十分高兴：“你怎么来了？上次还是在食堂看到你的，都没来得及聊……你明年也毕业了吧？”
　　“陆姐姐，”徐瑞敏不再和小时候一样，喊她“羽蘩姐姐”，而是迸发出有点古怪的笑容：“你在付维哥哥那里实习？”
　　陆羽蘩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徐瑞敏也是喜欢付维的，所以付维回来、她去付维那里实习的事情，她私心地没有告诉她。
　　“我看到他了，他让我放假就过去。到时候你要多照顾我哦！”徐瑞敏的脸上随即换上了灿烂的笑容，看在陆羽蘩的眼里却总有说不出的滋味。
　　“敏敏，我忘记告诉你了，后来又太忙……”陆羽蘩急急地想解释什么，徐瑞敏却没理会：“没事啊，我下个月也过来，还指望陆姐姐照顾我呢。”徐瑞敏笑了笑：“你先忙，我走了哦。”

　　“她喜欢你男人吧？”桑晴晴挑了挑眉，开口问陆羽蘩。
　　“应该是吧，”陆羽蘩笑了：“纠正，那不是我男人。”
　　“不是也是，”桑晴晴和陆羽蘩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啊，你男人等着你呢，我不做电灯泡。”
　　“喂，”陆羽蘩喊住了桑晴晴，“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把MSN写给你，”桑晴晴从包里翻出便签，唰唰地写下自己的MSN，递给陆羽蘩：“我们宿舍的人说下个月10号拍毕业照，然后是整个学院的毕业舞会，你来的吧？”
　　“应该会过来的，那到时候见啊。”陆羽蘩接过桑晴晴递来的纸条，笑着挥了挥手：“拜拜。”

　　徐瑞敏到IK的时候，没有直接找付维，而是先找了陆羽蘩。
　　陆羽蘩没想到她会找到自己，只好放下手头的一堆事情，打了个电话给付维。
　　“付维哥哥，敏敏……就是我们中学的小学妹，学生会里的，说是那天回学校答辩的时候遇到你的，现在在我办公室。”陆羽蘩解释了一会，付维回想了起来。
　　“……是说实习的？”付维沉吟了一会，“我来安排，让她也在媒介部好了，正好最近你们那里总说忙不过来。”付维的声音淡淡的，徐瑞敏却咬了咬唇，低声问陆羽蘩：“那我要去付维哥哥办公室吗？”
　　“不用过来了，你过五分钟让她自己去乔懿那里报到，我先打个电话过去。”对于徐瑞敏，付维只是有些印象，却远远没有上过心。
　　好像是当年那个总跟着陆羽蘩的小妹妹，那就还安排在她身边吧，两人也有个照应。

　　付维想得很简单，但这一次，乔懿却不乐意了。
　　良好的教养让她安排了徐瑞敏去协助Lucy做新媒体的维护工作，这些层出不穷的新网站和渠道让她也觉得头疼；但徐瑞敏的自我介绍却让乔懿心里不上不下的。
　　“我是付维哥哥和羽蘩姐姐的学妹，我叫徐瑞敏。”回想起短暂的面谈，乔懿皱眉：又是一个口口声声喊着“付维哥哥”的，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在结婚以后还要遇到多少个。
　　想到这里，乔懿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有多爱，倒也未必；但她知道，她是要嫁给付家的。
　　弟弟还小，而这一段时间，无论乔氏还是IK，都需要一个有力的援助，让WO集团新进入的传播公司没有可乘之机——客户就是广告公司的生命线，而这些资源，只有强强联合，才能让两家都彼此放心。
　　想到这里，乔懿拨通了付维的电话：“David，晚上有空吗？”
　　电话那端稍稍顿了一下，乔懿不等他说话，便径自开口：“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我已经安排好了，她今天应该可以和陆羽蘩一起回去；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谈。”
　　“好。”付维不知道应该怎么推托，只好答应。
　　“那下班见。”如果说到了今天，乔懿还不明白，付维心里有的是另一个人，那是假话。
　　但是她知道，他只能选她，就好像她也必须选他一样。

　　“David，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乔懿搅了搅手中的咖啡，对着一直沉默的付维开了口。
　　“我明白，”付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的事情，两家都已经默认了，我不认为你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乔懿摊开双手，“坦白说，我觉得你和在多伦多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没在想我。”乔懿自嘲地一笑。
　　“对不起，Joe……”付维低声：“我觉得我们俩可能——不太适合结婚。”
　　乔懿苦笑：“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不觉得，”付维看着乔懿，声音里有着纠结：“我曾经觉得可以……但是现在发现，好像不行。”

　　“好，如果你不想结婚，那你告诉我，怎么和两边家里人交代？”乔懿喝了一口咖啡，“或者你和我睡一张床的时候，在外面给你的小蘩蘩再安排一张床？”
　　“Joe，我们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的。”付维不满地皱了皱眉，“如果我们结婚，只是让双方家族安心的一个筹码，又何必要这么坚持？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动乔氏的客户，IK和乔氏仍然会是良好的合作关系。”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处女座的精神洁癖——”乔懿古怪地一笑：“回来以后你都没有碰过我，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告诉我，我们还是好朋友，而我还要继续在IK为你服务？”
　　“我没那个意思，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离开IK回到乔氏，我承诺你的事情，仍然会做到的。”付维干脆和乔懿摊牌：“以后有外包类的活动，IK和乔氏将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David，就算你信我，你以为付子默也会相信一个在IK呆过的‘外人’？”乔懿的反问让付维不再说话——老爷子的多疑和固执，任何人都撼动不了；也许这一生，只有母亲才能说服他，可是，母亲已经过世了。

　　“我没有办法娶你，有一个人在我心里了。”付维直视着乔懿的眼睛：“我只能说——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抱歉，但是这场婚事，我是不会主动提出取消的。”乔懿也干脆利落地回答：“并且如果你要取消，我会全力反对。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老公，就算同床异梦也一样。”
　　“Joe，这样没有意义，”付维的眼神冷了下来：“对你对我来说都不合适，两个人硬要在一起共度一生，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乔懿笑了：“什么是爱情？我爸二十四岁那年就娶了我妈，然后没几年就在外面有了人；我妈四十岁不到过世了，后妈就光明正大地进了门，只有我照顾弟弟，所以你还可以祈祷我短命——”
　　“我没那个意思，”付维有些不耐烦，“总之，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分手了，是吗？”
　　“我也很抱歉，不过我不介意你继续对她好，”乔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的任务是依靠着你的名分，管好乔氏，然后交到弟弟手上，不能让乔氏落入别人手里。”
　　“看来我们没法达成一致了。”付维拿起外套起身：“我只能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