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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谁被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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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赐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文章一气呵成。这一纸文章,她颇为满意。末尾署名时,她并未写上名字。此次选试,参加实属意外,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她从未见识过大梁朝真正的选拔考试,此次也算是提前体会了。
她搁下笔,若是毕生所学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就好了。
象征着考试结束的铜锣声如期敲响,在她左侧,睡得香甜的沈流和阿妙被这声音吵醒,悠悠地坐直了身子,脸上还残留着梦游天外的迷离。
这两个人,她微微一笑。
十几个书童涌了进来,纷纷收走了桌上的答卷。有不少参选的读书人直到收卷的最后一刻还不肯停笔,纸被收走了还在苦苦哀求。
“他们也太认真了,”沈流感叹道,“不像我,我很早就睡了。”
“我也是。”阿妙附和着,伸了个懒腰。
“走吧。”裴赐一身轻松地率先出了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三娘板着脸,见三人出来低声凑近骂道,“你们三个没事乱凑什么热闹!尤其是你们两个,”她用手指着裴赐和沈流,“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以后还怎么去见你娘和我徒弟。”
“我错了!”见三娘生气了,沈流卖乖道,“下次不会了。”
裴赐深知,三娘也是在关心她。
她有样学样,也乖巧地回道,“我也不会了。”
三娘气消了些,将阿妙拉过来,说道,“还有你,跟着这两个瞎跑什么。”
阿妙面露委屈,“知道了。”
“行了,赶紧给我回去,”三娘催促道,“时候不早了,等吃过了午饭,我们再休息休息,便可以启程了。”
裴赐轻请点头,耳边传来沈流乖巧的一声“好”。两人相视一笑,脚步轻快地并肩同行。
人都离开后,酒楼里只剩下江琼澜和她的仆从。她专门为了今日的选试包下了整个酒楼。
桌案上摆放着收上来的一沓沓文章,她随手拿起离她的最近一张,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
她不怎么喜欢读文章,可父亲要她回平州所做之事实在太过无聊,为了找乐子,她干脆次次办起选试来。题目是上次殿试之题,看着那群执笔之人在屏风后为了题目抓耳挠腮,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无趣,”她丢掉手中的纸。不得不说,大多数的人虽刻苦读书,但所著文章太过平庸。
她又翻了几篇,同样的普通。
她顿时没了赏文的兴致,随意从一沓纸中抽了一张,连带着底下两张也掉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的这张,正是裴赐的文章。
“不错。”这是第一份令她赞叹不已的文章,作者字迹清秀下笔有神,条理清晰,文采更是斐然。她读了两遍,仔细回味,“不错!确实不错!”
说完,她将那张纸也扔了出去。
这篇文章的作者一看就是阅览群书、见识匪浅的人。可惜了,这种人对她来说,不太好骗。
她又将地上两张捡了起来。
她先将沈流的纸捏在手里。白色的纸上,除了一只奇形怪状的乌龟,还有一个个笔画残缺或错误的“德”字。
这一看,就是书读的不多。
她将裴赐的纸往桌上一放,就她了!
接着,她拿起阿妙的来,阿妙的纸上只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墨点。
这位更是书都没读过。
不错,这个也可以录取。
她将选出的两张递给那夫子,说道,“我觉得这两个不错,可惜没写名字。”
“回小姐,这两张就是出自您叫我们特意盯的人之手。”
“哦?”这可就有意思了。
江琼澜挑眉一笑,“赶紧去请回来。”
客栈中,小二正将沈流点的烤鸡端上。
“各位,烤鸡来了!”小二放下就走,“各位慢用。”
沈流期待地搓搓手,“我就不客气了。”她徒手握住两只鸡腿,将其撕下,一只放进裴赐的碗中,另一只也放进裴赐的碗中。
裴赐诧异地夹起其中一只,欲塞回去,“你怎么通通给我了?”
“你快吃。”沈流又扯下两只鸡翅,一只给三娘,另一只给阿妙。
“好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了。”她将一整盘鸡揽到自己面前。
裴赐递向沈流碗中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继而她将鸡腿放在阿妙碗中,“阿妙,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阿妙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嘴巴被肥嫩多汁的鸡肉塞得满满当当。
裴赐享用着眼前的“盛宴”。离开时太过匆忙,三娘随身带的干粮不多,也就堪堪填肚子。
四人埋头进食时。客栈门口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两个仆从拉着一辆马车忽然出现。马车侧边,跟着先前在酒楼里的那位夫子。
夫子踏门走入,径直走向裴赐那一桌。店里的诸多客人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她们。
夫子作揖行礼,“我乃江家的教书先生,二位在选试时表现不凡,我家小姐特地命我来邀二位去府上一聚。”
“谁表现不凡?”沈流不以为意地问道。
“当然是姑娘您。”
沈流张大了嘴巴,嘴里的鸡肉滑落在了地上。
“还有这位姑娘。”夫子又指了指阿妙。
阿妙一口饭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你没搞错吧?”沈流再三确认。
“我家小姐亲自点名,要的正是二位姑娘。”
裴赐放下筷子,眉头微皱“你们两个,答的是什么?”
她心中疑惑,这两人平时并不读书,难道是天资异禀?
沈流小声凑近她,“我画了只乌龟。”
阿妙也凑近她,“我纸上只有几滴墨水。”
裴赐的心中翻起千层大浪,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夫子,“敢问这次选试是为了选拔人才?”
“正是。”
“那为何.......”想不通,她实在是想不通。
夫子想也不想地回道,“江家选拔人才自有江家的道理。二位入了小姐的眼,自然是小姐要的人。”
这江家的道理竟如同儿戏,亏她还以为是正儿八经的选拔,在文章上下了不少功夫。
“二位,走吧。”夫子再次提醒道。
沈流和阿妙对视一眼,拒绝道,“不去。”
参选本就是意外之事,什么江家认可的人才,她们可不在乎。
一声拒绝,愣是叫店中的客人们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怎么能不去?江小姐慷慨大度,对她看中的人更是有求必应。换做是我,爬也爬去江府。”
“就是,这可是祖上冒青烟的喜事啊。”
“哎!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珍惜。”
一时间,二人竟成了店中的众矢之的。
“不去就不去,干嘛这么激动。”沈流小声回怼。
阿妙倒是一脸好奇地问那夫子,“他们说,江小姐有求必应是真的吗?”
“那是自然。”夫子回道。
阿妙有些雀跃地说道,“要不我去吧。”
闻言,剩下的三人微怔。
“你真的想去吗?”三娘确认道。
阿妙犹豫地点了点头,“真的。”
沈流思量了片刻,“要去一起去。”
沈流站了起来,裴赐也跟着站,却被夫子拦了下来,“小姐只要两位,余下的人就不必去了。”
裴赐只好坐了回去。她担忧地望着沈流,“早去早回。”
“好。”说完,沈流与阿妙便上了马车,剩下裴赐忧心忡忡地望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一直不说话的三娘突然开口道,“你担心了?”
裴赐反问道,“难道你不担心?”
三娘不回她的话,反倒揶揄了她两句,“当初你说恩怨两清说得那么坚定,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沈流上心。”
裴赐自知亏欠沈流在先,默默地吃起饭来。
回江府的马车上,沈流看得出阿妙有些左立不安,问道,“你既然害怕,为什么要去?”
“寨主、恩人还有三娘这几日徒步赶路太辛苦了。平时都是你们照顾我,我也想替你们做点什么。江小姐能看上我 ,可能是我逗笑了她。若是我能哄得江小姐开心,让她赏我一辆软塌马车,能让你们赶路不那么辛苦就好了。”
“阿妙有心了。”沈流将阿妙的神色看在眼里,见她时不时深吸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怕她的后背,“别怕,我在这里。”
阿妙交握的双手不停地抖动,“江小姐她,应该没有那种癖好吧。”
沈流一下就知道她在说什么。自从赵九的事发生后,阿妙虽然表面上无碍,但心中却是阴影笼罩。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刚保证完,马车便停了下俩。
夫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位姑娘,到了。”
沈流率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阿妙紧跟在她身后。
进了江府,雕梁画栋之精美令沈流和阿妙目不暇接。夫子将二人带入会客堂中。
堂内,各式书画雕刻瓷器琳琅满目、价值连城,就连沈流所坐椅子上的雕花也是栩栩如生,非常人能刻之。婢女一见她们来了,连忙端上上好的龙井。
这江府,从里到外,无一不彰显着大户人家的气派。
沈流接过龙井茶,将其放在茶几上。
她无心喝茶,只想搞清江琼澜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她正想着,江琼澜便从另一侧出来了。
为了见客,江琼澜特地换了一身绿罗裙,嫩绿色的衣裳显得她肤如凝脂。她头戴碧玉簪,香肩微露,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副勾人的模样。
“两位来了,”眉眼扫过沈流时,她笑意暗藏几分玩味,“这位妹妹,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沈流料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义正言辞地说道,“江小姐,我们以前没见过。”
“是吗?那是我唐突了。”她并不将沈流的疏离放在心上,“两位既然来了,我肯定要好好招待。”
阿妙急不可耐地打断她的话,“听说你对看中的人予取予求,这是真的吗?”
阿如此直白,她始料未及,“是的。你想要什么?”
“马车!”
“好说,”她勾唇一笑,“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两位替我解答。”
“你问。”
“二位姓甚名谁?”
阿妙抢答道,“我叫沈妙,是个土匪。”她再也不当张妙了,从那以后,她要永远追随沈流。
“这位是我们寨子的寨主,沈流。”
“两位原来是土匪。”她不在意的笑笑,“既然如此,两位父母尚在?”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沈流和阿妙云里雾里,“不在。”两人齐声说道。
“那可真是——”沈流的眼眸中倒映出江琼澜朱唇轻启的嘴角,“太好了。”
客栈里,裴赐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沈流回来。就连三娘也看不下去,劝道,“沈流自有武功在身,何必忧虑?”
即便如此,她悬着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下午时分,之前出现过的书生又入了店中。与上次不同,他只身前来,只点了一壶酒,闷头自顾自喝。
纵使她不善于与人攀谈,也不得不走进,询问那书生,“这位兄台,上午你所说江家回平州选人,就是为何?”
那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坐。”他将新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斟满酒递给她,“陪我喝两口,我就告诉你。”
她一饮而尽。
那书生一脸惊讶,“没想到你斯斯文文的,竟如此爽快。我也不瞒你。”书生小声凑到她耳边,“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听了也别到处说,不然到时候江家找你麻烦,可别怪我。”
她点了点头。
“江家,被人诅咒了。江大小姐有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命短。唯一活着的这个,十岁,也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江参叫江琼澜回平州就是为了给自己快死的儿子找个媳妇。你想想冥婚呐,这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肯嫁......”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冥婚二字如同棍棒敲得她头皮发麻。不容多想,她发疯了似的冲进了人来人往的街巷中,任凭身后的书生高喊:
“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