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怪物一定要警惕这一点》也透

6、第 6 章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我一本正经说了这么一大段，祂没有丝毫反应。

　　唉，祂不会还听不懂人话吧？

　　难道我要从拼音开始教起吗？

　　如果祂不回应，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随便给祂起名字？

　　叫狗剩来福之类的能不能保佑祂平安长大？

　　但要是祂没办法体会这些名字里饱含的诚挚祝福就完蛋了。

　　出于对未来救世主的尊重，我在手机上调出随机跳动的字符页面，示范了一遍怎么点停，然后选择重新开始，递到祂的触手边让祂自己操作，点到哪个就是哪个。

　　点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不能怪我哦。

　　嗯……祂应该看的明白我在做什么吧？祂能“看”到吧？

　　字符以人眼几乎不能识别的速度飞速变换着，我紧张地盯着束在我手指上的透明触手，一瞬间体会到了等待孩子抓周的父母的心情。

　　时钟上的秒针转了五圈，祂一动不动。

　　好吧。

　　祂可能根本不明白我在干什么。

　　“那我来可以吗？”

　　说着，我把手机屏幕往前凑了凑，刚准备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就看到祂分出一根细细的触须，快而准地抽在屏幕上。

　　字符滚动停了。

　　“雪。”

　　我把屏幕转到一个我和祂都能看清的角度，读出上面显示的字符。

　　“很有眼光，是个美丽的名字，也很贴切。”我夸奖祂，愉快地宣布，“那以后就叫你小雪了。”

　　“小雪，我是曲薄月，很高兴认识你。”

　　我煞有其事地晃了晃祂的触手。

　　“希望你也这样觉得。”

　　祂刚刚分出的触须还抬在半空，随着我的动作晃了晃，像一根呆毛。

　　呆毛呆呆地立了几秒钟，微微弯曲，点在我的指腹上。

　　我猜这是一个赞同，高兴地弯起眼睛。

　　简单但慎重的起名/自我介绍仪式结束，我终于有时间听从肠胃的召唤，准备去给自己泡一碗方便面，看在今天收获巨大的份上，奖励一个煎蛋。

　　可是……

　　“能放开我吗？”我跟小雪商量，“我想去泡泡面。”

　　总不能我接下来干什么都端着锅吧？

　　祂到底是怕淹死，还是一种雏鸟效应？

　　还是说这其实在祂们的文化中有特殊含义？怪物也有文化吗？

　　为了形象表达出我的诉求，我把右手掉转向下，食指和中指指尖落在桌面上，往远离小雪栖息的炖锅走了几步。

　　触须被拉长，小雪惊慌失措地扑腾了两下（惊慌失措体现在祂的身体立刻涌动起来开始往外爬），我赶紧“走”了回去。

　　“没事没事。”

　　我小心地用拇指摸摸小雪安慰祂，指根传来轻微的力道，像祂在轻轻抓紧我的手。

　　“水很浅的。”我边说，边比划了一下锅的深度。

　　小雪无动于衷。

　　我试探着把手伸进水面，慢慢往下，锅的深度大概正好漫过我的指根再多一点点，小雪的触须触碰到水面的时候动了一下，微微向外散开。

　　“所以你不是怕水。”

　　明明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我捏捏祂的触手。

　　“也是，你都可以在水里生活，怎么会怕水——是需要氧气？那你可以扶着边边。”

　　我牵着祂，用触手尖尖戳了戳锅的边缘，“就是这里，你看，上面是空气，下面是水。”

　　我松开手，小雪试探地跟着我的动作戳了戳锅的边缘。

　　趁这个机会，我收回手，高兴地像个自家孩子终于学会游泳的老父亲：

　　“看，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对不对？”

　　小雪的触手呆呆地趴在锅边。

　　祂的呆毛又竖了起来。

　　我：“嗯……？”

　　不等我揣摩出这个肢体语言意味着什么，小雪就呼啦一下整个从锅里涌了出来！

　　……

　　总之。

　　我还是找了个杯子，一只手拿杯子一只手烧水，然后单手托着泡面碗回到客厅，把杯子里的小雪倒回到锅里。

　　期间小雪一直隔段时间就拍我一下。

　　我猜祂不是在哭哭啼啼就是在骂骂咧咧。

　　也可能哭哭啼啼的同时骂骂咧咧。

　　祂现在应该是处于非常非常幼年的时期，就像人类的婴儿？我怀疑祂把我当成妈妈之类的角色了。

　　所以前面祂不是怕淹死也不是怕什么，祂只是离不开“妈妈”。

　　嗯……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比起不知名把祂捡回家的友好外星人，“妈妈”听起来更能拉近关系。

　　我是不介意做祂的妈妈啦。一来根据戏剧传统，做妈妈总比做爸爸活得久（比如俄狄浦斯），二来既然把我当作妈妈，祂总不能坐视妈妈的世界被毁灭吧？

　　因为是幼生期，小雪的活动能力非常有限，“涌”出来几乎是祂唯一能做的动作，没有办法快速地蠕动爬行，“拍”这个动作也要休息好一会才能进行，同一时间维持的触手也有限，两根粗的加一根呆毛就是极限了。

　　作为“妈妈”，我对残忍丢下自己的“孩子”感到十分内疚，于是在泡面泡完的时候捞了点汤问小雪喝不喝。

　　小雪犹豫了一下，我会意地把勺子换到祂那边。

　　小雪的呆毛微微弯曲，拉长，探进勺子里嘬了口汤。

　　因为祂的身躯是透明的，所以能清楚看见红褐色的汤汁并非是像被吸管吸入那样去往祂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是像滴入一片更大的、纯粹的液体中，慢慢晕染进了祂的身体。

　　晕染到一半，呆毛唰地立起，弹回，和整个身体一起咕噜噜沉进锅里。

　　小雪原本缠在我手指上绕了好几圈的触手尖尖开始噼里啪啦抽我的指背。

　　“你很没有眼光哦。”我对小雪说，用边上的热水瓶兑了点温水加进锅里。

　　后者对此的回应是伸长触手尖尖，用力拍了下我的手背，然后缩回去重新在我手指上绕了好几圈，试图把勺子从我手中挤出去，未果，贴着不动了。

　　好吧。

　　小雪是个只喝纯净水的好宝宝。

　　而我。

　　我放下勺子，用筷子卷起泡面（小雪再度抵抗，我边说“好啦好啦我自己吃”边无视了祂的抵抗）。

　　我已经是个吃垃圾食品还试图喂给宝宝的糟糕大人啦。

　　哪怕是吃泡面，我也决定不浪费一分一秒。

　　我打开了小蜘蛛卢卡斯。

　　天线宝宝。

　　米奇妙妙屋。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

　　我发誓这不是在凑字数，我真的有在认真挑选最适合给小雪启蒙的动画短片。

　　什么样的动画短片最适合给未来的救世主启蒙呢？

　　苦思冥想中，我吃完了泡面，推到一边，盘腿坐到沙发上继续想。

　　最后我打开了拼音字母表。

　　还是从纯粹的知识教起吧。

　　……

　　晚上十一点，我正正好好把每个拼音都播放了一百遍。

　　小雪从聚精会神地听，到无精打采的听，最后三十遍的时候彻底睡着了。

　　以上我是从祂的肢体语言推断出来的。

　　一开始祂的呆毛竖着，牵着我的触手时不时动弹一下，我问祂听懂了吗，祂就蹭我一下。

　　渐渐的，呆毛就垂下去了。

　　越来越垂，越来越垂，逐渐和祂的身体合二为一。

　　我再问祂懂了吗，要问好几遍祂的呆毛才会突然弹起，有气无力地戳我一下。

　　但祂不会说话，暂时也无法写字，我不能判断祂这是“在听”还是“懂了”，只好继续放。

　　然后我再问，祂就不回答我了。

　　触手软趴趴地贴在我的手指上。

　　唔，其实现在已经不能说是触“手”了，因为我仔细一看，祂的触手尖尖和祂的身体也合二为一，现在像个拉环似的套在我手指上。

　　我轻轻地往外抽。

　　小雪一动不动。

　　唉。

　　孩子不爱学习，一学习就睡着怎么办？

　　我愁苦地盯着祂，抽出手指，又放了十遍。

　　小雪睡的更熟了。

　　我的意思是，祂原来还是飘在水面上的，在我试探地戳戳祂看能不能戳醒祂之后，现在彻底沉下去了。

　　我给锅里加了点热水，把手机调到自动播放，去洗漱，洗漱完把小雪端到床头，跟祂说了句晚安，在拼音教学视频的背景音中入睡。

　　根据我的观察，整个过程小雪完全没有醒。

　　总而言之，除了我们世界的救世主意外的不太爱学习导致学习进度存疑之外，今天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我成功从垃圾桶里找到了未来的救世主，和祂维持了良好的关系，祂疑似把我当成了妈妈。

　　祂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叫小雪。

　　当然，最让人长舒一口气的是，救世主——小雪非常好养活，生存所需仅仅是一个炖锅，和大概两个炖锅的水。

　　没错。

　　两个炖锅。

　　凌晨我被爬到手上冰冰凉的小雪吓醒，发现炖锅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小雪是冷还是渴了，也不知道祂花了多久才从床头柜爬到我的床上……

　　总之我连忙去重新热了一锅水。

　　这也提醒了我该去买个桌面加热器，以及更大的容器，不然我就得像给婴儿喂奶的妈妈一样每天晚上爬起来给小雪喂水……

　　安顿好小雪（祂现在又牵住我的手指，所以我不得不伸出那只手在外面），我迷迷糊糊用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

　　买桌面加热器，容器。

　　我扣上手机，很快又睡了过去。

　　对了，是不是忘了说？

　　今天晚上，我终于没有再做关于世界毁灭的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