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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剖白 ...

  •   愤而起身的周知意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都有些不明白方才在气些什么,此事于她分明有利,与其当真挑上一位素不相识的,倒还不如路凌霄来得方便。

      独坐游廊一角,身后便是一片点缀着鹅黄小花的深幽绿叶,实在很能叫人平心静气。

      “殿下这又是生得什么气呢?”侍女瞧着她脸色好了不少才悄声开口,“先前不也觉得路公子很是合适吗?”

      原先还有的顾虑现下不复存在,既没有了国界的烦扰,路凌霄自己也是乐意的,自然是什么都好,不必再有一点儿烦忧的。

      “大约是觉得他方才所言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应。”她自己说得有些犹豫不决,似也不大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是我魔怔了,我们两人的处境一般无二,也说不上什么迫不迫的。”

      “方才所言,绝非只因情势所迫。”

      路凌霄自暗处转出,行动有些不大自然,也不知是在此处等了多久。

      周知意将身边人挥退,又重新坐回游廊上的条凳,浅绿的裙摆散在凳上,与身后的花木几乎融为一体,生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仍旧站着的人只略调整了自己的朝向,没有再动一步。他们两人隔得并不算远,即便有旁人远远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两人规矩地说话,不会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方才应下五皇子时,心中犹疑也并非是为此事本身犹疑,实在是从前居于家中,父亲时常将朝堂上的事说与我听,故而听见什么都要多想一二。”

      他解释得尤为认真诚挚,像是突如其来的内心剖白,让人听着不知所措,周知意抬首看向他,廊沿的阴影与高耸的树影挡住几乎大半的清俊面庞,光影交叠之间叫人分不清他眼中的诚挚是出自真心还是日光使然。

      “若我非路家人,非北陈人,得此消息只会欣喜若狂。”他垂下眼眸,似是被周知意瞧得有些害羞,但却依旧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地低声呢喃了这一句极为清晰的话语。

      今日既要和盘托出,便不妨再说得更加明白一些,“在下心悦殿下,又知彼此之间掺杂了许多政事,未免殿下烦扰,这才不敢显露分毫。”

      “你……”周知意语塞,心中纵使震惊,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往日神情。

      自小到大见过的人实在不少,人人皆对她恭敬有礼,纵也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一片赤忱地对她说过些听着便不甚恭敬的话,可到底也不曾将话说得如他这般直白热烈。

      “你快住口。”

      “殿下心有误会,在下不能住口。”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平白多出些莫名的亲密之感,“今日这般唐突,也只为能叫殿下安心。”

      “南北两朝之间所议之事,涉及殿下的亲事,早先所言要为殿下尽心,也并非只为报恩。在下的确是有私心。”

      他是北陈人,于情于理都应站在北陈那边。早前五皇子以什么君子道义胁迫与他,其实也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并未想到他当真会应下。

      原先是以为他为人良善,君子端方。今日却是在他自己不吝将私心和盘托出的当下,才觉出他是当真诚挚。

      “自入建邺以来,在下处处小心,事事皆需权衡再三才敢有所动作。可今日应下五皇子,却心中烦乱,想不得什么旁的。”

      早前那样长久的沉默并非是在心中权衡利弊,而实在是心绪繁杂,想不得什么旁的。

      他抬眸看向周知意,不过一瞬又将视线挪开,“殿下心中有疑,不愿相信在下所言也是寻常,路某今日可于此起誓,此事真正了结之后,会彻底消失在殿下眼前。”

      周知意默了半晌,终于轻启朱唇劝了一句,“你也不必说得这般决绝,我不过也是怕你为情势所迫,说出什么违心之言,误了你自己的日后。”

      她早知质子的结局悲惨,却也一直不曾因此怠慢,甚至待他比寻常世家子还要好上不少,如今两人之间多少算是有些情谊在,即便是看在这亲事或许也能救他一命的份上,她亦是要点头应下的,更何况,此事还不止能帮到他一人。

      这其中自然更有一层她对路凌霄并不反感的缘故在,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先且这般罢,你的课业尚未做完,在我这处多费时间,秦先生恐要生气了。”她此刻一改方才不想做课业的模样,倒是想到了那副尚未完成的秋菊图。

      “方才五皇子说,此事午后便有旨意传来,因着这层关系,我怕是不好再居于宫内,得搬回原处了。”

      周知意略一想,低声应和,“也是应该。”

      两朝商议之事传出,不论此事日后成与不成,路凌霄都将成为世人眼中,未来的驸马人选,再居于宫中少不了生出什么流言,届时这议亲即便是成,怕也传不出什么好话来。

      此事既涉两朝颜面,面上的规矩总要做足。

      “那便着人快些将东西收拾妥当,莫少了什么。”她扶着条凳起身,连说话都轻快了不少,“你的课业不必交了,我的话样子却尚未描完。只盼着秦先生能看在我本就是捎带着教一教的份上,对我略松一松手。”

      “没了旁的学生,又担着教学的重任,先生怕更要着紧培养殿下了。”路凌霄终于露出笑颜,有了与她说笑的心思,“不过先生一向和善,从不苛责学生,殿下只消按着他说的,准时交上课业便好。”

      “你是先生的得意门生,自是不懂我这样的学生面对先生时,如何战战兢兢。”她挥挥手,对那宽慰不甚在意。

      琴棋书画于她而言甚至算不上是什么锦上添花的东西,不过闲事消磨时光的小玩意,学这些东西也非是要她样样精通的,只消略懂一些便好,而至于旁的,实在不必太过在意。

      从前宫中的先生们都知晓这点,即便是上学堂,对她的要求也并不严苛,秦先生已算是她见过的人中,最为认真的一位。

      此事总归是要寻个时机与秦先生说清的,也好叫她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不与你多说,你现下闲暇得很,我那儿却还有许多花样子没有描。”

      周知意扶着身后的朱红的栏杆起身,坐得时间太久少不了双腿发麻,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踏出一步,只是这步踏得也并不十分结实,一瞬摇晃的两下叫两人都吓了一跳。

      路凌霄忙不迭地伸出胳膊,才堪堪赶在她摔倒前将人挡住。

      白嫩的双手握紧横亘在眼前的臂膀,柔顺的布料轻易就被揪出褶皱,他这衣裳的料子不比皇嗣的,这般皱褶不用熨斗熨上几回是平整不了的,周知意窘迫起身,盯着显眼的那块瞧了好一阵子才移开视线。

      “殿下还是传轿罢。”此处离着她居住的宫殿不算太远,只是要在此处再缓上一缓怕要等上好一会儿。

      他悄悄将手背于身后,回身去看离着不算太远的女官,再回首去看她,见她微微颔首,便知不必再额外吩咐,便有人知晓应当准备些什么,“那在下便先告退了。”

      ……

      皇帝的旨意下得模棱两可,却也不妨碍朝上的人通过各样的本事打听消息,不过短短两日,建邺城中有些眼色的,便都知晓了两朝有意结亲的消息,原本一门心思想将自家孩子送到公主面前,以期能更进一步的,也都歇了心思。

      成日在各式宴请之间奔波的日子结束,周知意这才又多出许多空闲,终于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殿下自回了皇上不再去学画,便又将心思放回器乐上了。”侍女将库房搬出来的琵琶一一收回木盒之中,这些都是周知意亲自一点点正好了音的。

      她听着是没有什么分别,自家公主却是调得认真,三两日过去,才终于将放在库房落了小半岁灰的器乐调整到自己满意的音调。,“这是怎么能听出分别的?”

      “术业有专攻,本公主总该要擅长一样,否则不是叫人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她抱着自己最为喜欢的那把琵琶,随手拨弄了两声,独有的圆润音节滚落而出,甚是悦耳。

      这不是最为名贵的那把,却是她最欢喜的一把,多日不练,抱在怀中没有一会儿,她便忍不住轻摇指尖。她是知晓自己的不足的,手下的动作不如此前熟练弹出的曲调自然也不如从前好听。

      “一个个垂着脑袋做什么。”她瞧着垂首不敢说话的侍女们不由好笑出声,这样的分别,即便是对曲乐一窍不通的侍女也能听得出来,“果真是一日不练十日空,这么就不练,连你们也能听出大不如前了。”

      “殿下已经是京中琵琶之最,便是生疏了,也强过旁人许多。”女官示意垂着脑袋的侍女们先行退下,自己留在殿中安抚周知意,“好在皇后娘娘的生辰还有不少日子,多多练□□能入从前一般。”

      周知意不甚在意地拨弄琴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今岁母后的生辰宴,依旧是家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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