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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明月天开 ...

  •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漠尊算是深有体会。

      “所以,你哭够了吗?”他语气略带嫌弃,挣扎了两下从安仔树袋熊一样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这才半个月不到,因为你我居然都掉了两次泪。”话虽如此,他的眼神里却充满纵容。

      漠尊的唇形本就精致,饱满而挺翘,沉思时轻轻抿起则多几分沉重,现在泪眼朦胧,唇珠微翘,反倒无端让人觉得他委屈。

      安仔却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只觉得这样有血有肉的头儿才是真实。

      他擦掉眼泪,破涕为笑,眼里亮晶晶的,连漠尊的脸上也不自觉多了出了一点笑容。

      “头儿,我背你吧。”

      “好。”不想漠尊竟答应的如此爽快,安仔小心翼翼地弓下腰,让纤细的身体靠在背上。

      抱紧双腿将人轻轻抬高了些,只觉得漠尊身体轻的似乎过分了些。但当他两手交叠着揽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吐息缓缓洒在颈肩,安仔又觉得背上仿佛多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还活着……

      这是安仔唯一的念想。

      两人经过机关长廊,转角又来到一间暗房。屋里依旧没有灯火,唯一照明的物件依旧是几颗巴掌大的夜明珠。

      安仔背着漠尊在暗房里走了一圈,却发现并无其他出路。

      于是他拿起金风棍探了一周,果不其然发现东北二角的石壁后另有玄机。

      “头儿,如果我能出去,告诉我曾发生的事好不好?”少年人眉毛弯弯,眼神澄澈,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漠尊笑笑,却不直接回答。

      “看来你很有信心。”

      安仔嘿嘿一笑,弹出金风棍的青铜薄片,轻轻向上一抛,那短棍有如生命般在窄窄墙缝中反复横跳,随后啪的落地,被安仔抬脚一勾,又重新飞到手中。

      他将背上漠尊往上掂了一下,胜券在握地抬手去敲头顶的一块空砖。

      面前墙壁发出一阵轰隆声,却再无动静。安仔正纳闷间,头顶突然传来异响,他猛然间感觉身体一沉,脑袋也被一双手飞快地压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猝然从石壁里射出,径直扎入对面的墙壁里。

      安仔不曾料想过这等巨变,当漠尊手上松了力道,才感觉头皮一阵发凉,一时间呆傻地眨着眼回头去看背上的人。

      “休于北方坎衣宫,属水生木,故接东南巽宫,杜门。”

      “嗯!”安仔乖巧点头,但一脸懵逼的样子显然并没有听懂。

      ……

      漠尊无奈扶额。这下算是完全确认安仔对奇门遁甲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窍不通了。

      “安大师一身技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没理由不教你这个亲传弟子啊。”

      “……头儿,师傅其实教了,但我没有好好学。”

      正当漠尊准备替已故的安大师给这个偷懒的徒弟来两巴掌时,安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满脸窘迫道:“之前下斗都是和师傅一起,他年纪大了,五感再不如从前那样灵敏,所以我只好多练一些基本功夫。”

      扬起的手臂又脱力般耷拉回安仔的脖子上,漠尊将头枕在安仔的肩上,内心百感交集。

      他突然开口问了安仔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你历经千难万险,求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为何不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念想呢?”

      安仔不明所以,以为漠尊是在说他之前那个要知道头儿过去的赌约。

      于是正色道:“即便是美好的念想,也迟早会有大梦初醒那一天。而拼尽全力即使求得是一个错误的结果,却总能做到无愧于心。”

      说出这番话其实安仔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他的师傅,大漠翻浪几载,也不过是求一个因果,一个了结罢了。

      听他这样说漠尊点点头,心中也终于做了决断。

      “杜为闭塞之门,受乾金对宫之克,敛迹退藏以避之。”

      漠尊示意他扭头去看身后墙壁那入木三分的金光铡。

      “乾为天行健而不息,开门于西北乾宫属金,而金克木巽故杜绝。”

      漠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从灯台上依次取下夜明珠,重新排列。

      “所以这面墙后面是开门,而这面墙后则是受到对宫乾金克制而隐藏的杜门,对吗头儿?”安仔在一旁仔细领悟,竟也看出了几分门道。

      “孺子可教。”漠尊终于将夜明珠位置摆好,只见三颗夜光石散发出的微弱荧光几经折射聚拢在那金铡背部。

      安仔眼尖,发现那铡刀的金色纹路亮了一圈,刀背的混沌凶兽眼睛似乎有一道红光射出,接着铡刀一沉,似是机关臂被拉动,只听惊天动地地一阵巨响,那墙壁中部以下的石块竟依次向里收缩,直到露出一条供人走的小路。

      安仔探头向里望去,“这是?”

      “我想沙之城的宝藏应该就在里面。”

      “真的吗?!”安仔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种喜悦不仅仅是冒险者找到珍宝那样单纯。

      他更是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总觉得自己这算是替他老人家了结了一桩心愿。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带你先去见一个人。”漠尊敲敲安仔的肩膀,示意他转身。

      然后伸手在另一面墙壁上轻轻一推,骤然间地动山摇,夜明珠反射的光线发生变化,右侧石块依次复原,暗道消失。

      接着,头顶的石墙从中缓缓张开,一缕缕似阳光般温暖的光线照进来。

      随着光芒渐盛,适应了黑暗的两人不觉感到有些刺眼。很快石壁大开,沐浴在一片圣洁的金光下,抬头是一方金碧辉煌的大殿。

      安仔背着漠尊,足尖点地一个发力便直直飞上了大殿。殿堂风景与墓道内大不相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眼望去珠围翠绕光彩夺目。

      安仔将漠尊放下,新奇地围着大殿转悠一圈啧啧称奇。

      突然间,他的目光停在一处。

      此时沙堡堡顶已从沙面露出头,明月天开,一缕缕莹白的月光从大殿上五彩斑斓的玻璃窗子里透过,在金壁上留下一个奇异的花纹。

      他停下了脚步,满眼的不可置信。

      花纹四周围了一圈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烛灯,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件道袍,一根乌木拐棍和一块灵位牌。

      上面赫然写着“斗下惊龙 攻墓派安天师之灵位”。

      安仔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他踉踉跄跄地跑到跟前,再三确认着灵牌上的名字。

      是师傅那件旧了却总也不舍得扔的道袍,那根他亲手找来百年凤凰木打造的机关拐……

      安仔将师傅的生前之物紧紧地抱在怀里,任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打在斑驳的简易木牌上。

      漠尊远远看着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

      只是就像安仔自己说的那样,再美好的梦境也会有醒来的一天,而念想终究会迎来现实。

      “头儿,其实你早知道对不对?”安仔背对着漠尊,微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神色。

      漠尊嘴唇颤了颤。

      的确,当第一次见面,他莽莽撞撞地闯入沙海被他救下时,漠尊看到他随身携带的那根金风棍心里就已有了猜测。

      后来知道他叫安仔,身手出众,又屡屡见他在藏书阁翻阅那本安大师的自传,心中便有了答案。

      安大师对他有再生之德,所以漠尊往日对安仔总是多有照拂。沙海的诸多变化悉数传授于他,每次重要行动也都带上他,旨在将他培育成自己的接班人。

      但,他到底是没有告诉安仔他师傅的事……即使知道安仔之所以会出现在沙海,全是为了这一目的。

      所以漠尊张了张口,却还是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安仔抬手擦掉眼泪,泪珠却仍接二连三地滴在木牌上。

      他转头,双目蓄满泪水,红着眼眶看向漠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说:“头儿,别说对不起。你的好意,我都懂。”

      漠尊怔怔地看着他将手中的道袍紧紧攥住,似乎要溶于骨血,只觉刚刚平复下来的毒性再度翻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

      “我只是恨我自己……”

      为什么当初不再坚持一下,坚持要陪他一起来……

      “自我有记忆以来,师傅便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他视我如己出,对我关爱有加,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后来到了幼学时,云中白家的人来找师傅,希望我能认祖归宗。”

      “师傅同意了。我回去见到了自己生父,但他已经有了新的妻子,还有一个妹妹。”

      “家里人自从知道师傅从事倒斗这行,便一门心思想让我撇清关系。但我与师傅之间的那种感情,抛弃过我一次的他们怎么会懂?”

      漠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安仔身旁,半跪着与他相齐平。

      他知道,这时候的安仔一定有很多的情绪需要宣泄,所以他愿意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这样又过了几年,妹妹突然染病去了。二娘便一股脑将妹妹的死因归咎于我和师傅倒行逆施,亵渎死者以致天谴。”

      “头儿,那一阵子我真的很为难,妹妹下葬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当时真的……不确定。”安仔抬起水亮亮的大眼睛,里面是一丝化不开的迷茫。

      漠尊拿袖子为他拭去无意识滑落的眼泪,眼里满是心疼。

      这孩子平日里总看着没心没肺欢天喜地的闹腾,让人难以想象他的身世竟这般坎坷。

      “就是那时,师傅提出他要去沙海,而我……动摇了。”说到这安仔开始抽抽噎噎,漠尊眼见着眼泪止不住,只得以手轻拍他的背部,防止他岔气。

      “那天,我和师傅大吵了一架。他说我是个累赘,本来也没想着能有出息。而我一气之下也撂了狠话,就收拾东西回了白家。”

      “但那只是气头上的话,当我冷静下来回过头再去攻墓门找师傅时,却是人去楼空了。”

      漠尊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已是明白了安之序的一番苦心。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仔身处其中,却仍认定师傅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原想着师傅什么时候气消就会回来,就一直在攻墓门守着。三年了,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于是我收拾东西来到大漠,传闻沙之城三年一现,可惜我却连影子都没见着,还差点被卷入流沙丢了性命。”

      “我在蜃楼一直找啊找,等啊等。却不想真正到了这一天,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当初我怎么能就那么将他抛下……我还对他吼,说什么就这样一刀两断的任性话……”安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师傅一定对我失望了……”

      漠尊一下下轻拍着安仔的背部,听完他的故事后在心底小小叹了口气,“你要相信安大师对你的感情。”

      “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不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了解你,也会包容你。”

      “而且……”漠尊扯住胸口衣襟,来缓解胸前压抑的感觉。

      “其实你师父根本不想你跟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明月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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