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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魂梦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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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文学系顾问?”胖子摸了摸程念的额头,嘴里叽叽咕咕道:“说什么糊涂话呢,真有啥毛病了是?”
程念皱着眉,慢慢说:“这次开文人墓。薛教授不是请了个文学系的学长做顾问么……嘶,叫什么来着……我记着名字还挺好听的……”
“……。”吕白看程念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心里更没了底。他看看程念,又看看床头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这时候张渐回来了。他隐约听到一句顾问,便问:“什么顾问?”
胖子忙说:“你快看看。橙子说老薛请了个什么文学系顾问。考古和文学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这脑子不会是坏了吧……要不找医生来看看?”
张渐先是看过仪器,然后又看了看程念的状态。见人没事儿,这才坐在床边,慢慢说:“橙子,你知道咱们这次来吴江是做什么的吧。”
“开一个文人墓。”程念边回忆边说:“与纳兰容若有关。”
张渐点了点头,继续说:“那你知道咱们的主要工作是……”
程念答:“挖土。”
张渐看着程念,慢慢说:“老薛说过,这是咱们第一次下项目,以熟悉操作流程为主。所有开出的东西都会送回实验室。”
胖子也说:“是啊是啊。其实就是让咱们当免费劳力来了!都是些挖土清灰的力气活儿!咱们不是还一起吐槽过么!”
程念皱着眉细想,模模糊糊的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张渐继续说:“所以橙子,你是怎么觉得老薛会请一个外系的顾问来现场挖土呢。”
胖子又插嘴:“一般聘请的顾问最多也就到实验室看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大部分时候通过视频远程指导就行。”
张渐叹了口气,看着胖子道:“橙子嗓子哑成这样听不见么,去打点热水,别杵这儿裹乱。”
“你怎么不去!”胖子下意识反驳张渐,见张渐面色凝重,这才没有继续。他不情不愿的拎起了水壶,问程念:“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躺了这么久,程念嘴里发苦,便说:“糖。”
“不成。”张渐说:“你查出了蛀牙,以后少吃糖。胖子,去买碗稀饭。”
程念:“……。”
胖子同情的看了眼程念,拎着水壶出去了。
待病房安静下来,张渐继续看着程念,又问了一次:“你怎么知道老薛会请顾问来现场?”
程念皱着眉,边想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毕竟是文人墓,万一出土诗词什么的……对啊,就算是请顾问,也不必来这里吧。这……可能是我想多了……”
“老薛确实请了顾问,已经到了北白山。我也是刚打电话才知道。”张渐拍了拍程念的肩膀,笑着说:“这种万年一次的奇葩事儿,还真被你猜到了。橙子,你不会是基因突变,开启了什么预知未来的特异功能吧。”
全身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的程念没好气道:“滚吧。”
不知为何,每每提到文学顾问这四个字,程念心底就涌动着一股酸涩的情绪,仿佛被柠檬汁泡了三天三夜似的,从内到外都酸透了。
这酸不令人抗拒难受,反而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让人总觉得眼眶发酸。
程念摇摇头,不再沉溺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看着张渐问:“还有多久能出院?”
张渐说:“再观察一晚上。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儿就能拔管子了。之后再做个检查,顺利的话,最多三天就能出院。”
程念笑了一下,说:“这段时间……多谢你们了。”
“不会真有啥毛病吧。”张渐摸着程念的额头说:“咋睡了一场,变这么客气呢。还是不是兄弟了。”
程念笑:“出院了请你们吃大餐。”
“这儿菜甜得人牙疼,可算了吧。”张渐敬谢不敏。将床头的手机递给程念:“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程念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23点17分,摇了摇头说:“太晚了。他们都睡了。你们也都睡吧,不用管我。”
张渐摇了摇手机道:“和胖子约了一起双排吃鸡,且不睡呢。你呀,这才刚醒,甭操心我们。一会儿喝点稀饭再睡一觉,明儿老薛来看你。”
薛教授一把年纪了,程念可不想折腾他,忙说:“快给老薛打个电话,让他甭跑了。我这没事儿了都,再说了,有你们就够了。”
“他不放心。”张渐笑着说:“你可是他的宝贝徒弟,出了这档子事儿,老薛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不可能不来。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啊,到时候挖土就用力点,帮老薛省点力。师生一辈子的交情,以后有你表现的时候,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程念:“……”
不是,渐渐这货一直是这么嚣张的么。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胖子过了许久才回来,不知去了何处,脑门上挂了一层汗。
胖子喘着粗气说:“跑了好几条街,终于买到了淡粥。这周边粥铺都是甜粥,只有这家桂花粥不放糖,你快尝尝。”
说是桂花粥,其实就是白粥上点缀了几朵桂花,看着好看,没什么味道。
这粥小小的一份,用外卖专用的PE材质透明小碗装着。不隔热,捧在手里有些烫。程念却似没有知觉似的,看着粥面上的几朵黄色桂花入了神。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过电影一般,闪过几个画面。青瓷小碗的桂花粥,吐着轻烟的小兔子香炉,成摞的书简,还有什么……
不,是还有什么人,笑着唤他的名。
是谁呢。
分明那么熟悉,可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橙子!”张渐担忧的拍着程念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程念红着眼回神,看着张渐呢喃的问:“是谁呢。”
胖子已经拿走了那碗烫人的粥,此刻与张渐一道关切的看着程念,轻声问:“什么?”
程念愣愣的看了张渐和胖子许久,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他叹了口气说:“先不喝了,我想睡会儿。”
“睡吧睡吧。”胖子扶着程念躺好,低声说:“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好了。”
待程念呼吸平稳,胖子低声问张渐:“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张渐说:“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是,心里装着什么事儿似的。你问他为何会一人去竹林了么?”
“问了,他说觉得那林子眼熟。”胖子看着程念说:“来了北白山这么多天,多少次我们叫他出门他都懒得动。突然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林子里,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呢。估计睡了这么久,糊涂了。等他好点儿了再说。”
张渐说:“成。早点儿睡吧,明儿老薛过来。”
胖子占着陪护床不挪窝儿,说:“今晚我睡床。”
张渐也不计较,拉开了陪护椅兀自躺着,低声说:“床头灯留着,橙子醒了方便叫咱。”
胖子说:“好嘞。”
不一会儿,不大的病房里陆续响起了鼾声,床头灯橙暖的光线笼罩着程念。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板,拼命回忆昏睡前的场景。
诚如胖子所言,若是没有特殊原因,他定然不会出门。遑论是孤身跑那么远。
他能给张渐发短信,说明他当初入竹林前,已经察觉到此行有危险,很可能回不来。他自幼惜命,绝不会明知有危险,还执意前往。
他没有那些多余的好奇心,也不是孤胆英雄。若是遇到歹人行恶事,他会直接报警,而不是悄然尾随。
所以不是歹人。那他是被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吸引了么。
能吸引他,要么是熟人,要么是非凡的东西。
程念记起了扰人的雨丝,入骨的湿气。记起了他裹着羽绒靠在宾馆门框上,想要抽一支烟。那时候他烦躁极了,只想见一见阳光。
然后呢……
程念突然觉得头疼,然后,他遇见一个人!
程念皱着眉,从那些模糊纷乱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个片段。
那是一截儿黑色的风衣,瞬间便隐入了竹林。
所以,他是遇到了什么人,然后一路追着其进入了竹林。
那人是谁呢。
项目小组里总共就这几个人,人人都裹着最厚的羽绒,根本就没人穿黑色风衣。可是他对陌生人从来警戒,不可能追着人家乱跑。
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究竟是谁呢。
程念觉得脑袋快裂开了。他根本想不起那人的模样,甚至连背影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翠绿林间那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
不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还能想起那风衣的材质和温度。
薄薄的一层,却能遮雨。披在身上温暖干燥,有着阳光的味道。
不仅如此,他还记得那风衣口袋里有几颗粽子糖。是的。那糖很甜,风衣又暖。所以他很快乐。
他穿了那个人的衣服,还吃了那个人的糖。
所以,那个人他一定熟识。
可是,究竟是谁呢。
程念握紧了床单,不顾脑袋的哀嚎,坚持翻寻着记忆。
这一次,他记起了刺骨的风雪和刀箭入体的钝痛。他记起了那旷远缠绵的相思。
他在思念一个人。
可是,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