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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Part 188 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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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了。就是呼吸之间……全都是杀虫剂的味道。”
千石清纯说着,一股汽油般的浓稠味道往咽喉上涌,他打了下寒颤,连干呕的气息也没呼出来,只是无奈地使劲揉揉鼻翼。
草薙明月俯身将湿毛巾送到他面前。千石清纯伸手按住毛巾,贴在脸上擦拭,有些贪婪地吸收那些清水浸透的舒快气息。
站在斋藤病床边的亚久津仁回过头来,抱着双臂,身姿冷峻,上下动动眼神,冰冷却又仔细地打量千石清纯。
“你的耳道里不是有尖锐石粒造成的深度刮伤吗?”亚久津仁说道,“有没有被杀虫剂感染?”
“医生也很担心这个,所以特别仔细地检查过了。”千石清纯笑了笑,轻歪着身体,像靠着柔软抱枕一样,侧脸贴着毛巾。
他抬起眼睛,深绿色的眼瞳明澈漂亮,稍显微弱的笑意也清凌凌地含在瞳子中。
“别担心了,亚久津。”千石清纯又抬抬下巴,示意斋藤那边,“斋藤教练对那种刺激性气体有些过敏吧?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亚久津仁想起刚才自己问候斋藤,快要睡着的斋藤像是梦呓般轻声回答的话语,“就像一层黏稠汽油糊在脑海里一样。”
“我也是这种感觉。”千石清纯抿了抿嘴角,做出“咦惹——”的表情。这种表情太小孩子气,但是在他脸上出现,只是显得可可爱爱的。
“没有被那么近距离地喷过杀虫剂。”遗留在耳孔深处的液体流入的感觉,不时痒痒地涌起奇怪触觉。千石清纯知道那是心理作用,又遵医嘱不能去抓挠耳朵里面,每到这时就浑身不自在,只好用力地扭蹭一下脖子。
“这间医院也不怎么样。”亚久津仁从已经睡着的斋藤床边走开,替千石清纯整理了一下被子,动作并不亲切,但做得却很舒适合理。
“那么……”千石清纯也注意到教练入睡,轻声说道,“U—17有回复吗?”
亚久津仁摇摇头,抬头注视着窗外阴沉沉的夏暮。灰蒙蒙的深橘色霞光,像一层彩色污垢般挂在窗玻璃上。
他脸色沉冷,看上去脾气很差,谁也别想在他这里得到任何温柔和抚慰。
然而他寒冰般的气势,和说一不二、总是硬汉般直接完成照料与关怀的做事风格,却给予同伴们无法替代的支撑。
“几乎没有信号。”亚久津仁说道,侧头看向病房里小电视的方向。低饱和度的彩色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镇内新闻,什么便利店集体降价优惠之类的。
这种平淡又有些无聊的、发生在每一个寻常日子中的内容,让亚久津仁突然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暴躁与烦郁。
灰蓝色调的屏幕上,主播和新闻剪切画面都显得有些扭曲,边缘笼罩着深蓝色的光线,那像是晶体管直接闪烁出来的刺眼痕迹。
亚久津仁皱紧眉头,无声动了动咬碎狠话的口型,在自己快要莫名爆发的前半秒转开视线。
草薙明月正走过去,伸手轻捏住电视开关。
在这短暂的停留中,草薙明月注视向屏幕上的内容。
这是完全框在黑涡镇内的本地新闻,其覆盖范围最远也就到隧道那里。
草薙明月微微歪头,目光扫过正在卖力介绍便利店打折季的主播画面,又看了一眼滚动的新闻字幕。
信号塔毁坏、崩塌隧道重建,以及之前的黑涡高中学生失踪之类的事情,就像不存在一样,没有出现半点踪迹。
草薙明月面色沉静,只是微微一捏手指,咔哒一声关闭了电视。
“你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亚久津仁的冷声正在少年背后响起,“老老实实养伤。你们赶紧好起来,我们才有机会向外走。”
向亚久津仁诉说内心奇怪忧愁的千石清纯,得到这样硬朗的安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亚久津,其实……”千石清纯感慨地撑住一侧脸庞,“你这样反而让我非常安心。”
亚久津仁发出“嘁——”的一声短促腹诽,俯身替他弄好被枕,声音竟然有些柔和放低,“躺下。坐太久会压迫到腹部的伤口。”
千石清纯有些调皮地“哦”了一声,乖乖躺下。亚久津仁则拎起两个给病人准备的便当盒,那是他亲自做的饭菜。
这两名伤员都不喜欢医院伙食中顿顿都有的蘑菇,无论是味噌炒菜还是凉拌。倒也不是什么不能入口的食材,就是……
“感觉奇怪。”千石清纯这样评价道,“无论是隐隐散发的有些腥气的味道,还是看上去的过于柔软的样子……”
“这家伙。”亚久津仁拎着便当盒,往病房门口走去,毫不客气地吐槽道,“千石这家伙浑身都是毛病。”
他侧过头,向草薙明月微微提起手腕,示意自己去清洗饭盒。
草薙明月只是抬抬眼神,无声地提醒亚久津仁什么。
亚久津仁一回头,发现外面正有人将门打开一半,一个秀美的人影有些犹豫地站在那里。
“啊……”外面传来女生美好温柔的声音,“你要出去吗?我帮你把着门。”
“不用。”亚久津仁说道。语气虽然很干脆,不经过任何让人心态放松点的善解人意的铺垫,但是他早已走过去两步,用身体顶住门板,让那人可以不必抬手把着门。
因为把门的动作,而差点站不太稳的五岛桐绘,连忙腾出手来抓紧拐杖。她领会到这个高大冷峻的少年无言的心意,微笑着颔首,“真是抱歉。”
“抱歉?”亚久津仁听到这个正式的用语,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向病房里投去一个眼神。
千石清纯打着呵欠,还没完全吐露出犯困的气声,声音有点可可爱爱的,“有谁来了吗?”
桐绘探身往里看,笑着轻轻挥手致意。
“啊,五岛学姐。”因为“游学”期间相处到现在,千石清纯与黑涡高中大部分的人都算相识,尤其对善良明媚的桐绘印象很好,于是就像老朋友般打招呼。
“我来看看你们。所以……”桐绘指了指耳朵的方向,“没关系了吧?”
在这之前,关于自己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朋友的所作所为,桐绘撑着烧伤未愈的身体,来正式地道过歉了。不仅向当事的伤员本人致歉,也对闻讯赶来看望的U—17的其他同伴们,毫不遮掩地承认真相,也一一表示了安慰和歉意。
这不包含一丁点额外心机的真诚,让少年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事实。
“我是说,五岛学姐……”还是具有天然领导气势的真田弦一郎代替大家接受这些心意,斟酌过措辞,尽量温柔地向桐绘说道,“虽然是恋人,但是……尽量还是不要靠近不正常的人吧。”
桐绘非常明白大家的意思。真田说完这句话后,还是觉得不好,露出纠结自责的表情。倒是桐绘大方地点点头,微笑说道,“谢谢你们关心我。”
此刻,她和千石清纯默契低声笑语几句,又小心地查看有没有吵醒熟睡的斋藤,就往外退出几步。
在这期间,亚久津仁一直保持着背靠门板的身姿,让桐绘可以尽量自如地站在那里。
桐绘看向他,心里那种震慑和敬畏的感觉,也默默柔化成温暖欣慰,可以宁静地直视向那双黄玉色的瞳孔了。
亚久津仁和她互相微微颔首致意,并不多停留和追问,直接抽身走向走廊另一边的开水房。
门板即将自动关合的瞬间,有人从屋里轻挡住门板。
草薙明月走出来,将门悄悄合上。锁扣自动吸附的“咔嚓——”的清脆响声,在例行查房和探视都已结束的进入夜幕的医院走廊中,短暂地闪过。
“桐绘姐姐,你不要强撑着走动了。”草薙明月微微一笑,并不明显地扬起唇角,或露出明洁的齿痕。那笑容就像映照在寒冷水面上的遥远月光一样,摄人心魄又无法真实触碰。
他扶着桐绘,转身走向她的病房。
“没事就好。”桐绘宽慰地松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嗔怪,撇嘴喃喃道,“算啦。我看秀一还是闷在家里比较好。我住院期间,就拜托妈妈给他送便当好了。”
她谈论起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朋友,却完全使用了饱含爱意、可以随意发小脾气似的视角和语气。
草薙明月的心,被这根本没有体现什么激烈震撼情愫的、不过是寻常情侣那种吐槽式的情怀流露,竟然被它瞬间划出一条纵深的带血的触动。
他看向桐绘。她正皱着眉头,又担心又嗔怪地抿动着嘴唇,在温暖的口腔中无声咀嚼着恋人的名字。
草薙明月清楚地感觉到,心中那条触动的血痕,正点点滴出鲜红的小雨。
“桐绘姐姐她……”他默默感慨,那虚幻的心音长长摇曳着,坠入无妄的命运深渊里,“她真是深深爱着秀一。”
直到扶着桐绘回到病房,片刻失神的草薙明月,才被一开门就迎面响起的闷声咳喘惊醒。
“我说,美子姐……”桐绘撑着拐杖回到床边,这才卸掉这双硌得她臂膀发青的沉重东西,有些脱力地往床上靠去。
她皱眉看向脸色青黄的邻床表姐。因为连续的高热症状,对方的嘴唇始终是脱水状态,满满蒙着一层发白的死皮。
“咳咳……”美子仰面躺着,垫在脑后的黑发像扭曲海藻一样,黑乎乎地凌乱铺开。
“蚊子……”她虚弱地说着胡话,“又在转圈了……在我的耳朵里……”
桐绘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桌子上摆放的杀虫剂。那天秀一无缘无故地袭击那边的少年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拉着桐绘说什么“蚊子一定会钻进来”之类的疯话,硬是从护士手中夺回了这个杀虫剂,拼命塞给桐绘。
护士当面严厉地训斥道,“该去精神病院就要去!不要因为是男朋友就蒙蔽了理智!”
想起这句话,桐绘的额头嗡嗡地疼了起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掌心紧贴着侧额,全力扶住自己险些朝下栽下去的脸庞。
“对不起,草薙君……”她尽力把自己弄进被子里,向门口的方向虚无地挥挥手,“我突然没精神。”
草薙明月回身走到门口,注视着桐绘大致舒适地躺下,才点点头,“没关系。你休息吧,桐绘姐姐。”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转眼看向一旁的美子。她全身像笼罩着一层滚滚向下吸入流动的黑云一样,阴郁得无法直视。
“没事的……”美子回答着不存在的梦中对话,惨白的唇角往上勾起,露出有些扭曲的嘻嘻笑着的表情,“我啊……我最喜欢蚊子了……转圈的……”
草薙明月回想起,这是护士来询问这间病房是否需要杀蚊消毒时,美子在高热昏沉的状态下,毫无逻辑地说出口的话语。
他退到病房外,缓缓关上门。
逐渐变窄乃至最终紧闭的门缝外,露出少年冷峭凝望的目光。
草薙明月关好门,抬手轻捋着漆黑的头发,一手虚挂在裤袋中,无意义地挪步转圈,仿佛在沉溺的思绪之海里抓寻什么。
空荡荡的走廊中,青色的灯光不时跳闪一下,掠过电线摩擦般的微爆声。
没有任何铺垫和准备,一只手直接从身后拍向他的肩膀。
草薙明月正转到某个角度,凝视着走廊墙上张贴的一些医疗宣传之类的海报。
源千鹤走到他身边,像是要和他打一架似地抬头,咬住唇内肉壁,盯着少年的眼睛。
“也不是秀一。”她冷冷地说道,“他离开医院后,我跟了他一路,一直到他那个鬼屋般的家里。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灵能感应。”
草薙明月没有接话。他只是盯着前方墙上贴着的、给走廊上等候或路过的家属人群看的,那种医疗科普贴画。
源千鹤也看过去,抱臂走了两步,歪过身子探头仔细看。
两人的目光,共同落到一张所谓夏季养生科普的海报上。
“蚊虫多发季节,尤其要注意——”这样的标题下面,有着四格图画形式的、告诫人们不要去胡乱抓挠耳朵这类柔嫩位置的内容。
在耳朵横剖科普图的彩色画面上,集中着两道冰刃般的视线。
耳朵内部构造深处,有一个圆圈形的——像蜗牛壳一样漩涡状卷起的——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