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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Part 189 吸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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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源千鹤浑身一凛，像是被迎头浇下刺骨冰水一样，整个骨架都瞬间向外刺出尖锐的创口，弄得她差点高声骂出脏话。
她强行咬碎声音，狠狠吞下带着鲜热血味的呼吸。
一道水色月光幽幽流入源千鹤的眼角。她没有看过去，只是坐在一片巨大的符咒幻影上，如同坐着空中浮游的飞毯。
她紧抿着嘴唇，梗起肩颈，微微缩起身体，尽力压制住刚才差点震伤她肺腑的灵力反冲。身下的符咒幻影完全由燃烧的红樱构成，这些幻花飞旋流转，波动流淌，组合成源氏阴阳师的护身结界。
源千鹤没好气似地抬手，指尖吸住流淌过来的月光。水色冷光缓缓融入她的手掌，吸收消弭在她的肌肤底下。
“我的结界支撑不住。”她沙哑地呼了口气，尾音混合着咳破嗓子般的顺气声。
草薙明月收回手指，轻搓着指尖上幽微的月光水滴。
他们身处同一片结界中，在这仿佛永远不会天亮的暗夜里，追寻着需要排查的“世外之物”可能的载体，隐去姿容，与幽魂鬼怪一起，藏匿在夜色的死角中。
源千鹤承受住了一道直入灵魂的反斥冲击。她死死地握了一下拳头，毫无目标地在空气中颓然虚打过去，结果只能无谓地垂下手腕。
她用拇指反向指了指无物的黑暗，哑声说道，“我在隧道那里布置的灵能通道，以及维持它的守护结界，两个都碎掉了。”
草薙明月看着眼前的情景。只有昏暗应急灯亮起的老旧医院，前台值守的人影也像单薄的黑色纸人一样，毫无生气地呆趴在那里。
他想起，自己与源千鹤试图以通灵师的力量干预这片扭曲的现世，在黑涡镇唯一外出的通道损毁，且几乎是无法修补使用的情况下，由草薙明月先尝试布置「幻」的通道。
那是由通灵师生造出来的小型虫洞，可以移动任何没有灵力的东西，瞬移到想去的位置。只要通灵师本人的力量承受得住。
然后，源千鹤用运转着治愈符咒灵力的手，一把抓住了爆裂流血的草薙明月的手臂。那些新鲜开裂的伤口中，肉眼可见的断掉的纤细筋肉，像损坏的电线一样，冒出着混乱的月光般的闪影。
“这个东西……”源千鹤同时感觉到，草薙明月布置的灵能通道瓦解消弭，立刻决定替补上去，再建立一个「幻」之通道。
她紧紧握着草薙明月的手臂，眼睛像是要直接看到他温热跳动的、充满凛冽柔情的心底深处。
“这个我们一直追寻其真实本质的‘世外之物’……”她咬紧牙关，“还在不停攻击八咫镜本体吗？”
八咫镜是世界本质的化身。如果它受到致命的损伤，甚至毁灭——
灭亡的不只是与它命运同体的草薙明月本身。
直到此刻，当源千鹤接力布置的、留给U—17众人的退路，也支撑不住地碎裂消散时，她只感觉到盛放在灵魂中的草薙剑本体，它的裂口正腐蚀般地撕裂扩大。
“那么……”源千鹤突然放开紧绷的肩颈，像是要自我撕破一样极力舒展身体，高高仰头，彻底呼空胸腔里的浊气，“我们退一步吧。”
草薙明月无言地半合眼睛，眼白仿佛溶解，只留下彻底漆黑的、冰球般的瞳影。
“即使无法抓住‘世外之物’的载体，从而剖析并把握它的力量本质——”源千鹤锋锐清俏的声线中，透露出一股摇摇欲坠的疲惫，“至少，我们要全身而退。”
草薙明月只是微合眼帘，如同沉入割裂的梦境中。
“我是说，我们大家……”源千鹤虚无地在空气中划了个圈。身为通灵师，她总是在除魔的漩涡中保全任何无辜的平凡之人，众生在她心中没有高低区别，只区分于被欲望和罪恶侵蚀后，是否还有救。
但是，这一次……
“我清清楚楚地……”源千鹤默默想道，“将这座黑涡镇，将它包含的一切，全都排除在外了。”
因为，就像她与草薙明月那时注视着焚化亡者的、铺天盖地的漩涡状黑云时，达成共识说的那样。
“已经没救了。”
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将飘忽又猛然勾起极度嫌恶的可憎感觉，瞬间注入两人的心灵。
脾气火爆的源千鹤立刻极其不爽地狠“啧——”了一声，而草薙明月仍是无言，只是将合起的眼帘瞬间睁开。
从他的瞳孔深处，涌动出一片冰寒的黑海。
“蚊子。”源千鹤抬手指向黑暗的某处，冷声说道。
她随之抬头，视线在充满无形灵能的黑夜中，胡乱地绕圈追寻。
令人烦闷暴跳的嗡嗡声，以及细小飞虫瞬间擦过肌肤某处的厌恶的实感，路线破碎地绕圈盘旋在两人周围。
这不只是现世的吸血小虫。
“现在，整个医院都充斥着我的灵能场。”草薙明月淡淡冷语，“能清晰传入灵能场的、表现为真实感官接触的‘蚊子’的痕迹，绝不仅仅是现世生物。”
就算不能真切地抓住和勾勒那种“世外之物”的魔形，凭借这种灵能感官的推导，草薙明月也心中有数。
“依我看，”源千鹤目光轻动，歪头看向幽暗走廊的另一端，向空气中打了个声音不高却异常干脆的响指，“再怎么样，‘世外之物’的载体，总该在我们眼前出现了吧。”
她用打过响指的手指，朝凝神盯着的方向指了指。
草薙明月侧过身。在完全宵禁的环境中，身穿脏兮兮的白大褂的身影，像是一条幽灵的魅影般，从走廊那边推着东西走过去。
他幽冷地轻笑一声，“我们真像是在搞什么恐怖电影。”
源千鹤暂时把灵能通道的事情放在一旁。她坐直身体，双手互相揉捏活动，清脆的骨节撞击的轻响，含着娇厉的、不管谁来都必须挨揍的劲头。
草薙明月走过来，两人并肩身处于结界幻影中。
少年闭上眼睛，又倏忽睁开。
这细微到仿佛不含有任何含义的动作，瞬间引起灵能场无声波动，周围的一切皱起涟漪般的波纹。
他们顺着「幻」的通道，移形到目标的位置。
源千鹤眯起眼睛，抬手虚挡了一下刺眼的冷色光线。
那个穿着布满旧日血痕的白大褂的人，身形瘦长，没有一点温暖和力量。
那人毫无所知地背对着结界，从推车里抱起什么东西，又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摞成一堆堆的。
每次摞完一堆，都要伸出手来，安抚小宠物般在顶端轻轻一拍。
这拍打的动作，引起了极度厚实软韧的回声。
源千鹤挪挪身子，承着少女身体的符咒也波荡着轻转角度，如同忠诚而善解人意的伴侣。
她打开视线，探头仔细辨认了一眼，横着转过眼珠，看向草薙明月。
“是蘑菇。”她做着口型。
草薙明月看向那一堆堆黑色的、长着生肉般柔软螺旋纹路的东西。它们整体呈伞盖状，有些黏腻地流着菌类植物才有的自生泌液。
穿白大褂的怪人转过身来，拉下口罩，露出青黄色的脸庞，和死去的鱼类眼球般的眼睛。
这位当初接治五岛桐绘的、这间医院的主治医生，他发出的阴冷声色，和当时草薙明月隔着小半条走廊听到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
“医生啊……”一团隐没在灯光背影下的黑乎乎的东西，轻轻动了起来。那正是此刻医生阴冷注视着的位置。
有个非常难听却饱含异样渴望与快乐的女声，随着叹息般的对医生的呼唤，继续带着这种类似幸福的深深笑意说道，“我也可以好起来的，对不对？”
“这种所谓蚊子叮咬引发的高热症……”医生笑了笑，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的——属于平静疯子的自我陶醉的笑声。
“那种高热症，只有我才能治愈。”医生就用这样的笑音继续说着，“只要有足够的营养，并善加利用……”
草薙明月注视着医生的动作。他捧起足够占满怀抱的蘑菇，将那布满湿润褶皱的、仿佛某种褪色脑球般的柔软东西，躬身送到黑影中恳切发声的某人身边。
“你也可以治愈。”医生甚至有些哄孩童般，全心全意地自我深信着，诚恳地哄着黑暗中的人，“即使蚊子钻进耳朵也不怕。只要吃这个……就能对抗病症。”
“其实啊，我很喜欢蚊子的……”女人的声音像刮擦着坑坑洼洼的墙皮，语气中透露的情愫，却像与人耳鬓厮磨，“在我的脑海里……转着圈……”
“总是咳喘，不是很辛苦吗？”医生说着，如同投喂异形动物园中的大食量的怪兽一样，直接将整个怪形怪状、散发出恶寒腥气的“蘑菇”，躬身送过去，“吃这个就会好了。至于喜欢蚊子……呵呵，没关系的，我们最终也都会……”
草薙明月看到，黑暗中摆着一张高高支起上半个折叠面的移动病床。昏冷的灯光摇摇晃晃，破碎地映照出上面躺着的人形。
那个女人垫在脑后的、黑色水藻般曲折乱铺的长发，衬着一张青黄色的、完全脱相的脸孔。
“我们也都会转圈……”医生用哼唱童谣般的某种异常抚慰的语气，说着丧失逻辑的惊悚低语，“像蚊子一样……像漩涡一样。”
随着这句进食命令般的话语，病床上的女人侧撑起瘦弱的身子，乱糟糟的长发披散下来，胡乱贴在她的脸上。
她撕裂般张开嘴，直接咬住了医生手里的、那黏糊糊的蘑菇。
草薙明月听着野兽般的噎满咽喉般的咀嚼声，缓缓抬眼，看到医生紧抱着蘑菇，随着女人剧烈生咬的动作，紧绷踉跄着身形。
源千鹤的声音，从耳后悄悄飘来，“那个就是……医院伙食中的蘑菇吗？”
草薙明月深吸一口气，慢慢提起肩膀，又放松下去。
“好在千石前辈他们没吃。”他淡淡地说道。
源千鹤抬手揉了揉脖子后面，正要拿开手，却瞬间停住，掌心些微贴着后颈肌肤。
她抬起另一只手，像刺出一条刀刃般，指着面前的东西，“你看。”
草薙明月只是凝止着眼神，嘴唇没有全部张开，有些模糊的声色，吐露着最为恐怖干脆的应答，“我看到了。”
在他们面前，那个斜撑起身体，拼命啃咬着蘑菇的女人，她那一大堆缠绕水藻般的黑发中，正露出轮廓极度凹瘪下去的、仿佛恐怖缩水般的脑袋形状。
红生生的颅内组织，正结成一个浑圆的鼓包，在黑发下轻轻地跳动着。
“我真是……”源千鹤见惯了各种异形和魔物，但她还是切齿地诅咒了一声。
她摊开手盖住半边脸，实在无法直视。
扭曲、变异、解体，这种使现世与幽冥共同卷入、全部不能幸免的摧毁的力量，到底要进行到什么程度？
源千鹤在抓狂恶寒的同时，也更加明晰地体会到，身旁的草薙明月，是拥有多么可恨的冷冽理智性情的、宽广冷月一样的人。
因为在这种心情下，草薙明月的语气和心声，都没有丝毫停顿和修饰。
“千鹤，”他指了指那个红色的脑内肉球，“那是蚊子叮咬的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