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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火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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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孩子不知道是谁收谁挑拨来败坏我声誉,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任何证据……”在帕西瓦尔试图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房间外传来爆炸的轰响,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动了几分。
“又怎么了?”有年轻的贵族小姐抱怨着:“天呐,这一趟的麻烦事可真多,早知道我就去参加艾莎家的茶会了。”
“听声音应该是南边,遇到袭击了吗?”
“夫人!”佩尼埃公爵夫人带来的执事赶在警卫前走进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汇报:“花园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爆炸了,引燃了大火,没有伤到人,但……”他停顿了一下:“但那块被炸开的地里,发现了许多幼童的尸骨。”
“帕西瓦尔伯爵,也许你该好好解释一下你的所做所为。”慈善的夫人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秀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怒容。她最后用悲哀怜悯的眼神看了房间中央的棺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巴利特,带我去看看那些孩子们。”
执事有些犹豫:“夫人,这……恐怕会吓到您。”
“没关系,带我看看他们。”公爵夫人冷冷地命令:“当然,帕西瓦尔,希望你也能跟上来。”
无论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何况主角已经先一步离开,更没有留在这个养女葬礼的必要。
人群紧随着公爵夫人一同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威廉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郁金花束,将它重新理好,摆到女孩的棺材上。他的手指抚过花瓣,低低道:“晚安,祝您做个好梦,薇拉小姐。”
第一场戏已经谢幕了。
威廉依然落在了人群后,阿尔伯特走在他身边,一路伸手护着他,免得他被人撞到。任谁看过来都是兄长照顾正生病的弟弟的友善画面。
“莫兰回来了,”阿尔伯特低声道:“在五点钟方向。”
威廉应了一声,等到莫兰走到他身边后,他们才稍微提快了步伐。
“嘉尔巴的尸体处理好了,我动手的时候注意过了,没有留下勒痕和别的外伤痕迹。”莫兰自然地扶住他,垂下眸子汇报:“狙击枪也放准备好了,Q的新品,体积小了一倍,威力不足,但射程没有削减,消音做的很好,我敢保证不会有谁听到动静。”
威廉朝他笑出声:“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喂喂,大爷我可是神枪手哦?连老虎都能搞定,何况只是一头肥猪?”莫兰哼了一声,自信满满:“虽然为了便携没带狙击镜,不过那种东西只是摆设。放心,绝对不会打偏。”
“没带狙击镜……”威廉捂住额头,有点无奈:“算了,我相信你。”
莫兰看向南方,阳光有些刺眼。他似乎听到贵族女孩们窃窃私语时的低笑,随着风传过来,清亮得就像郁金香花瓣上滴落的露珠。
哪怕在他们眼前死去了一个女孩,哪怕死去了一群孩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只要事不关己,就可以安然地在枉死的尸骨旁欢笑。
这就是贵族啊……莫兰想,把自私冷漠和利益刻进骨子里,连所谓的礼仪都掩盖不住内里腐烂味道的贵族阶级。
可惜这个时代,法律总是会偏向权势的。无名的尸骨,还有乞丐出生的养子卑微的证词,根本没办法定犯罪者的罪。身为特权阶级,只需要花点钱,为自己找个借口开脱,再不济找个替死鬼,哪怕是苏格兰场也管不了。
至于佩尼埃公爵夫人……也许她确实是个好贵族,但她太过单纯了。如果法律制裁不了帕西瓦尔,凭他巧舌如簧的嘴,逼迫别的孤儿为他“解释”一下,也许她就信了。
就算不相信也算不了什么,最多不过是日后不再照拂,总不可能真为了些乞儿和伯爵闹翻……帕西瓦尔现有的爵位和财产不会改变,他的权力也不会变,到头来,他什么都损失不了。
莫兰回头再次对上威廉猩红含笑的眸子,他扬起嘴角回了一个凌厉的笑。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
在众人认定罪的那一刻,让那个人渣彻底闭上满口谎言的嘴。
塌陷的尸坑弥漫的腐臭,与墙角旖旎的花香融在一起,怪异得让人作呕。
几个本只是看热闹的小姑娘跟着凑到前头,却被七零八落的骨头和几具还没烂透的尸体吓得退了好几步。她们涂着脂粉的脸苍白了几个度,捂着嘴勉强压住了呕吐的欲望,就被仆从搀扶着离远了些。
“我可真受够了!”
一些女孩拖着裙摆朝公爵夫人急匆匆行了一礼:“抱歉夫人,恐怕我得先回去了,望您海涵。”
倒也没有谁觉得她们娇气,毕竟面对这地狱似的场景,没几个人能做到面不改色,那些还没上过战场的贵族少年也没好到哪去,悄悄安排自己带来的仆从提前去备马车。
莫兰低着头混迹其中,不动声色地在其他贵族面前刷了波在场证明,再找了机会绕了小道去自己备好的狙击点。
慌乱的人群里,向来优雅温和的公爵夫人此时却透露出极强大的勇气,她那双看着尸骨的蓝色眼睛冷静得不像话,尽管她的面色同样苍白,但仍然理智地安抚着人群,并立刻安排警卫去联系苏格兰场。
被遗忘的帕西瓦尔慢慢挪到边缘,安排手下立刻去联系苏格兰场的熟人。他的目光扫到花园的一角,突然哀嚎着扑过去。在蔷薇花丛的簇拥下,那正跪坐着一个青年人的尸体,胸部中弹,满身是血。他已经僵硬的脸面朝尸坑,神情惊恐而绝望,然而他的双手死死握着一把枪,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远远看去,是一目了然的自尽场面。
“哦,我可怜的嘉尔巴!”帕西瓦尔抱住了那青年的尸体,不知有几分真情地痛哭起来:“夫人!我的嘉尔巴他绝不可能自杀,请、请您一定要……”
嘉尔巴·帕西瓦尔,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年岁已经大了,且素来喜好亵玩幼童,几乎没可能有第二个孩子……就算幸运点,年轻时一夜风流留有过什么私生子,他也未必找得到……
他的财产,还有爵位……难道要他交给哪个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出生的亲戚吗?
帕西瓦尔觉得空气中的味道熏得人头晕。
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一阵细小的破空声响起,并没有惊扰到躁动的人群。下一秒,帕西瓦尔头顶一根手臂粗细的梧桐枝突然砸落下来,顺带将旁边墙上挂着的灯笼一起扫到了地上,里头不知是哪个家仆燃起的蜡烛,点着了地面些许干燥的枯叶,甚至波及到了伯爵继承人尸体上易燃的布料。万幸的是火舌并不算大,差人提两桶水来就能扑灭。
帕西瓦尔在危急时刻果断地抛下自己儿子僵硬的身体,狼狈地就地滚了一圈,才躲开了掉下来的树枝。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还未站稳,先揪住了胸口的衣料。肥胖的伯爵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声音,面容狰狞地艰难地喘着粗气,然后突然直直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还出于修养留在这里的女孩们终于忍耐不下去了,慌不迭提起垂在地上的裙摆,生怕被火焰波及,此刻也没心思等着了。不过勉强还能保留几分礼仪,朝佩尼埃夫人道别了以后才匆匆离开。
男士们也被接二连三的闹剧扰的心烦,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些照顾女伴,有些自行离开了,剩下为公爵夫人而来的,还留着想借机献些殷勤,却被她微笑着婉拒了。
佩尼埃公爵府的执事上前几步,露出几分担忧与犹豫:“夫人,也请您早点离开这里……”
“没关系巴利特,天要下雨了。”尊贵的夫人仰头看着天,把垂落的金发别到耳后,露出了绿宝石的耳环:“去给我们的伯爵请一个医生。”她忽然温柔地低笑起来:“当然,赶路的时候也别丢了你的风度。”
“……我明白了,夫人。”
她交代完,将一旁摆着的一束百合放进逝者的坟墓,突然朝旁边问:“莫里亚蒂卿,您怎么看?”
一直没有离开的阿尔伯特为她递了一块绢帕,喉咙里溢出一点笑音:“想必是伯爵平日身体抱恙,今天受惊过度,旧疾犯了。”
“您说的没错……主会看着所有的罪孽,火焰和雨水会消弭一切。”公爵夫人的眼神温柔而悲伤:“算算时间,您的仆从也该备好马车回来了。我有些累了,可惜巴利特刚被我派出去。莫里亚蒂卿,如果您不介意,劳烦您将仆从先借给我。”
莫兰回来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阿尔伯特笑眯眯地指使去给公爵夫人打杂。他磨了磨牙,到底还是没给老狐狸比个鄙夷的剪刀手。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佩尼埃夫人送上了马车,正当他要离开时,佩尼埃夫人突然叫住了他:“塞巴斯……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莫兰愣了愣,看向那个他一直以为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夫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夫人,我是莫里亚蒂家的仆从,是跟着伯爵和威廉少爷来的。”
大公夫人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你的父亲已经为你添了一个弟弟,立为新的继承人。现在你走自己想走的路,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莫兰低着头,语气仍然恭恭敬敬:“夫人……您认错人了。”
额前的黑发遮住了他眼睛里冒出的凶光,莫兰不确定被公爵夫人认出来是否对威廉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如果后果无法挽回,他只能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嗯,我认错了,抱歉先生。”那夫人朝他微微笑:“快去吧,莫里亚蒂卿恐怕还在等着你过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