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5、出行计划流产

　　早上一睁眼，一片光打在窗框上，任寰宇盯着那片光发呆。直到对床的张怀语问他：“哎，你这是在做白日梦？”
　　“嗯，愣一会儿。”
　　上午只有一节欧洲史，不停变换的幻灯片，文艺复兴时期各国艺术家的名字，希腊神话中的诸神……搞得任寰宇一脑子糊涂。周围的同学们也都纷纷皱着眉不停记笔记。还有人不停小声问：“这门课划不划重点啊？” “汉语的我都记不住，还得记英文的……” “这音乐家也得记啊？”
　　年轻的女老师笑咪咪的讲完一节课后，站在讲台上潇洒的说：“知道你们想问，这门课会划重点，更重要的是出勤率，上课时好好听，答卷时态度端正，没那么容易挂。好了，下课。”
　　军训完也没几天，课都没怎么上，大家也都不在状态。任寰宇想了想，对身后的彭昱勇说：“我去图书馆，你们去吗？”
　　“万锋要去买东西，我跟怀语没事，一起去吧。”
　　三人一头钻进图书馆，都盯着手里的欧洲史忙活了两个小时。临近午饭时间，学生们纷纷起身赶去食堂，张怀语也抬头问：“咱们也走吧，下午是日语，老师最讨厌迟到。”
　　一进餐厅三人傻眼，来得太晚，座位都没了。一合计，彭昱勇给万锋打电话问他回来没有，万锋说快到校门口了，彭昱勇笑嘻嘻的说：“正好，我们都没吃，找你去。”
　　学校周围很多小馆子，学生们光顾得多，生意都很好。张怀语一边走一边念叨宿舍里只有他喜欢吃面食，来上学刀削面都吃不到了。任寰宇跟彭昱勇都是随和的性格，当即提议中午一起去吃面。
　　刚走到校门口，任寰宇就看到尹晓声从一人手中接过几个紫色花边的饭盒，回头向他们走来。那人转身走向一辆黑色轿车。
　　“哎，你们干嘛去？”她抬头问。
　　“去餐厅太晚了，我们跟怀语吃面去。”任寰宇答。
　　“一起去呀！”张怀语邀请。
　　“不了，家里人送了饭来。”她笑着抬了抬手中饭盒。
　　尹晓声走后张怀语问：“她家是不是条件特别好啊？午饭都是送来的。”
　　“是吧，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她姐姐在中音上学，搞艺术都烧钱。”彭昱勇说。
　　接到万锋电话时，三人刚在一家陕家老味面馆坐下，几人的面都是张怀语点的，不愧是爱吃面食的西北人，几个大海碗的面刚端上来时，三个南方人都觉得太多吃不完，结果午餐结束时留在桌上的只有四个空着的大碗。
　　“哎呀，我吃撑了。”彭昱勇摸着肚子说。
　　任寰宇立马点头表示同感。
　　“嘿嘿，”张怀语看着表笑。看着朋友们询问的眼神，他边笑边说：“现在看得出我们刚才吃得是什么面吗？”
　　任寰宇边笑边掏出手机拍了张四只空碗的照片。
　　“马上十一假期了，你们都什么安排？”万锋又问。
　　“我打算回家。”张怀语答。
　　任寰宇想了想回答：“没安排，可能出去玩几天吧。”
　　“我也没订，里有啥活动吗？”彭昱勇问万锋。
　　“我约了周音出去玩，可她说要跟尹晓声出远门，机票都订好了。”万锋没精打采。
　　“哎，那咱们一起出去呗。”彭昱勇提议。
　　张怀语也被吊起了兴致，跟彭昱勇商量去哪玩合适，没约到人的万锋情场虽不得意，但玩兴也不减，三人兴致勃勃的讨论游玩路线。只任寰宇在一旁沉默的听。
　　迎新表演前，他心里想过假期跟梁墨同行，去看看草原风光，体验民族风情，更重要的是可以天天跟梁墨相处。他脑海里绘出无数场景里两人牵手并肩的画面，都是美得可以用来做屏保……但现在他明白，梁墨的状态无疑是不打扰更好。
　　微微叹口气，计划的草原之旅不会成行了。
　　看着那边热聊的三人，任寰宇又叹气。
　　“哎，寰宇你也一起撒！”彭昱勇看着他热切的说。
　　“回头订吧，我吃撑了，现在急需上床补个觉。”他一边敷衍一边爬上自己的床。

　　任寰宇本来打算选德语或西班牙语为第二外语，可今年学校的第二外语只有日语一个选项，据说因师资力量调整，近三年都只有这一个选项。女老师挺凶的，赶走了一个旁听的其他系女生，上课时的规矩也全是日式的，九十度鞠躬，点到名的学生起立大声说“嗨”……
　　两节课结束，老师九十度鞠躬后走出教室，任寰宇瘫坐在椅子上。
　　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有点不解。
　　无聊，无趣，还有点不耐烦。
　　他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这种感受了，自从不再长久的待在父母身边，他一直是开朗阳光的。即使在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也是浑身充满即将离家的喜悦，再累也没觉得烦燥。现在对于摸不着前路的感情，他没经验借鉴，也没朋友倾诉。他明白梁墨的难处和压力，如果要对抗反对，无论是谁的反对，他都有勇气跟梁墨携手，他不怕压力，压力越大他的韧性就越大。可是现在……梁墨不是怕反对，而是怕伤心。
　　伤心是个什么东西？任寰宇在心里默默品味。父亲对他们兄弟只有要求，失望，再要求，再失望，当然也许在哥哥身上是存在过喜悦和自豪的，在自己身上……任寰宇很肯定，爸爸给他的只有一次次丢过来的冷哼声和不屑一顾的白眼。妈妈呢？妈妈更是，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爸爸、哥哥和自己，完全的不在乎。
　　“唉！”他坐在原地又叹了口气。
　　“唉！”身旁也响起一声叹息。
　　任寰宇回头，万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我是因为约不到佳人，你是怎么了？这两天不停叹气！”
　　“也约不到佳人吗？”张怀语也问。
　　“嗯！对！”任寰宇故意大声说，“这宿舍风水不好，没一个佳人有约的！”
　　……另外三个人都瞪着他说不出话。

　　纠结了半天后209宿舍全员最终决定取消出行计划。因为他们计划出行的几个地方被任寰宇一一找到去年同期的新闻照片后全被否决了，只因为人多。每年十一假期是人潮最集中的旅游时段，随便翻翻，突显人多为患的新闻网上随处都有，排队一夜坐缆车啦，20小时下不了山啦，一个小时站在原地走不了一步啦……
　　本来就没精神的万锋这下更没精神了，他问任寰宇，“那这7天你打算怎么过？”
　　“图书馆，食堂，宿舍。我打算跟他们过。”任寰宇笑。
　　彭昱勇也说：“哎我跟里一起吧，我也这么过。”
　　只有张怀语说：“那你们慢慢亲热，我回家，明天下午走。”

　　任寰宇把中午拍的空碗照片发给梁墨，留言：猜猜我们的中饭是什么？
　　梁墨回得很快：节约不浪费，吃得真干净！
　　接着又一条：看碗猜是面，碗干净的有汤！
　　又跟一条：不是，万一太好吃舔了碗也说不定……
　　任寰宇抱着手机哈哈笑起来，三四步外两个女生被他吓了一跳停步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向两个女生摆摆手转身走向小白楼。
　　他推开门的时候，梁墨仰躺在地板上，两手举着张琴谱盯着看，身旁还扔着几张。任寰宇轻轻走过去蹲下，扭着头也看那张琴谱，看了半晌转回脸看梁墨轻声问：“看出什么了？”
　　梁墨轻轻放下手看着他：“嗯，心情不错，肚子也不太饿。”
　　“是心情不错，”任寰宇笑了起来，坐在梁墨身边的地板上，“也不饿，毕竟那么大一碗面！”
　　梁墨也看着他笑。
　　“怎么躺在地板上？”任寰宇问。
　　梁墨伸出手臂搭在自己额头上，“腰疼，缓解一下，坐得时间太长了。”
　　任寰宇也顺势躺下，“嗯，是舒服。”
　　半晌又问“那你舒服多久了？”
　　梁墨扭头看他，“没多久，刚躺下就收到你的照片了。”
　　任寰宇坐起身拍他的肩说：“那够久了，走吧，出去走走。”
　　梁墨又把手臂搭在额头上顺势扭回去，“不去，热。”
　　“去吧不热，”任寰宇拉他手臂，“太阳下山了已经，看。”
　　梁墨被他拉得笑起来，边笑边说：“好，去去去，别拽了，”坐直身看任寰宇，“下次换件旧的，弄脏也不可惜。”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夕阳要掉不掉的斜挂着，把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梁墨伸着懒腰回头看任寰宇，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啦？”任寰宇看着他笑也不由跟着笑。
　　“想起你拍得四只空碗……”他继续笑。
　　“然后想到我舔碗的样子吗？”任寰宇也笑。
　　两人就这样傻兮兮的笑个不停。身旁经过的人都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们。
　　其实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很容易引人注目，任寰宇本来就高，脑后扎得小辫里还翘着一撮挑染的蓝色，梁墨头上微微的小卷发像是精心烫过，雪白的皮肤更衬得黑亮的眼睛又大又圆。两个身着浅白T恤的帅气男生相视而笑，早就变成了路人眼中的一抹惊艳。
　　从小白楼走到教学区，又转到学生聚集的体育场边，梁墨指着看台说：“坐会吧，累了。”
　　任寰宇一边摇头一边跟着他走，“都不到两公里。”
　　梁墨一屁股坐在看台上，两只手臂架在膝盖上弓着腰，“我现在就想躺着”。
　　“腰还不舒服？”任寰宇皱眉看着他的姿势。
　　“嗯。”头也没抬，梁墨把脑门压在自己手腕上。
　　任寰宇想了想，伸出左手搭在他腰间，并拢手指力压掌心轻轻按揉。
　　梁墨一呆，回头看他。
　　他面不改色抬头对上梁墨的眼，“你总是坐着，太缺乏锻炼了，以后每天出来运动吧，才二十岁就开始腰疼，以后怎么办？”
　　梁墨木木的转回脸去，茫然的点点头。
　　体育场边的灯一盏盏亮起，照得体育场里正在运动的学生们更有朝气了，看台处也更是暗了下去。
　　任寰宇起身坐在梁墨身后，两手分别按在他腰间两处微微使力揉着。梁墨本来躬着的身子也坐得笔直，隔了半晌他问：“你不累吗？歇会吧！”
　　任寰宇长出了口气，停手直起腰回答：“累死了！你再不开口我就得求你给我按了！”
　　梁墨笑了，扭头看他说：“来，我帮你按！”
　　任寰宇笑着摇头，“不要了，不然我白按了。”说着一拉梁墨的手臂，“走吧，我们再转转。”
　　走回到广玉兰树下的时候梁墨突然说：“本来想十一假期请你去我家玩几天的，但老魏给介绍的两个学生家长非要安排在假期见面试上一节课，2号一个4号一个，这就把我的假期拆散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4号晚上走，最晚6号下午返程。不过这样时间上挺紧的，能玩的地方不多……”
　　听着他的话，任寰宇不禁想起迎新晚会后听到梁墨说得“没资格谈别的”，他大概也是不想自己跟他过于接近吧，尤其在敏感时期跟他回家就过于显眼了。“那先不去了，”他出言打断了续续叨叨的梁墨，“时间不够玩得也不尽兴，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梁墨下意识的舒了口气，“对不住啦，找机会一定去好吗？”
　　任寰宇微笑点头，心情却沉了下来，果然，他并不想自己去。
　　两人继续前行，一时都没再说话。
　　行过一段梁墨开口：“你十一，有其他安排吗？”
　　任寰宇摇头，他不想说自己有多期待跟梁墨的出行，那样会显得自己过于热切，也会有点埋怨的意思。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梁墨继续问。
　　“人不多就好，有什么好推荐吗？”想了想又说：“没有就别去了，宁愿待在小白楼，实在不想跟人挤。”
　　“嗯，那我想想吧，人不多的地方……”梁墨一脸苦相，“难为我啊！”
　　任寰宇笑着回头看他，“这么为难吗？我们可以哪都不去，就待在小白……”话未说完肩膀一倾，他不小心撞上了从岔路口走出的一人。
　　任寰宇赶忙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
　　对面也是个男生，抬起手对他一摆，正要说话眼神漂到一边的梁墨微有惊讶，再转回到任寰宇身上时，嘴边就多了一缕冷笑，“眼神不太好？”
　　校园里，学生们大多英气逼人，活泼好动，谁撞上谁是常有的事，一声“不好意思”，一个摆手，有时都不用说话，相互一点头就过去了。今天这位明显是要生点是非的意思了。
　　任寰宇本已转过去的脸一瞬转回，盯着对方。黑T恤牛仔裤，头发略长，身材挺拔，当然跟自己比还差了点，他不看自己，却一直盯着梁墨挑衅的抬着下巴眯着眼。
　　“他后脑勺确实没长眼睛，没想到你脸上那对也没长好。”梁墨声音冷冷响起。
　　“你再说……”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女生拉住手臂，“算了，一点小事。”
　　任寰宇也顺势抬手把那人往后一推道：“没事没事，下次注意点！”说完回头走到梁墨身边一搂他肩膀，“走了，回宿舍。”
　　“那人是柴琳的男朋友吗？”他轻声问梁墨，拉住男生手臂的正是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柴琳。
　　“嗯，可能是。”梁墨继续前行，“我知道他追求过柴琳，有没有在一起不清楚。”
　　“啧啧，学姐眼光也太差了，找这样小气的男友，以后有的受。”任寰宇摇头。
　　“哼，这人心术不正，以后碰到别搭理他。”梁墨扭头跟任寰宇。
　　任寰宇本就搭着他的肩，他再扭着头说话，声音与气息一同吹进任寰宇的耳朵，又一同抓挠上任寰宇的心。
　　梁墨半天没等到任寰宇应声，提起胳膊肘顶上他侧肋，“听到没？！”
　　“嗯嗯，听到了听到了！”
　　梁墨趁他躲闪，顺势前行两步离开他手臂，再回头时不禁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任寰宇面色正常，对上他打量的眼神时微微一笑问，“你认识那人？”
　　“嗯，他在中音念大一，学钢琴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嘿那还这么横？！不怕挨打么？”
　　梁墨冷笑数声并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