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是谁撒了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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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尔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一进门，屋子里弥漫的仍是中午那种掺着草药的鸡汤的味道。她不由皱了皱眉，竟有一种转身出门的冲动。但想了想还是换下鞋子来走了进去。
“苏尔，你回来了？”麦瑶手里捧着一个碗，从客厅迎了出来。
“还在喝你的药膳？”苏尔指了指麦瑶手中的碗，毫不客气地抱怨道，“味道怪怪的。”
“唔，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麦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可是，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保住孩子的方法。”
“你今天一直在家？”苏尔看着餐桌上尚未收拾的饭碗，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唔，我辞职了。”麦瑶答道，语气平静地象是在说别人一样。
“辞职了？”苏尔更惊讶了，“为了孩子？”
“对啊，我觉得在家里休息可能比较好。本来是想请假的，可是公司不给假，所以只能辞职。我这次可是破釜沉舟了。”麦瑶无奈地打了个手势，然后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轻声笑道，“孩子，你可要给妈妈争气哦，一定健健康康地出来。”
“麦瑶……”苏尔突然鼻头酸酸的，声音也不由哽咽了。
麦瑶保住孩子的决心触动了苏尔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想起了以前在妇产科当实习生时见到的那些孕妇。
她们腆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来做产前检查。当胎儿有力的心跳声从多普勒听诊器的扬声器中传出时，每个人脸上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自己听到的是天籁之音一样。而如果胎心有一点点的不好的话，她们都会紧张到六神无主，生恐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们常常不厌其烦地询问保胎的各个细节，吃什么对孩子好，什么不能吃，可不可以活动，可不可以上班……
想到这里，麦瑶手里的鸡汤的味道就不是那么刺鼻了。而想起中午搬家的决定，苏尔不由犹豫——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虽然不是搞妇产科的，但自己毕竟是个医生，陪在麦瑶身边的话可能会有些作用吧……难道，就真的忍心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吗？一年多共同生活所培养出的感情，说深不深，但要舍弃，却也不那么容易。
“拿回来的药有按时吃吧？”苏尔知道麦瑶虽然为人精明，生活上却常常丢三落四。
“嗯，一天吃两次，一次吃一片，对不对？我都按时吃着呢。”这是怀孕后苏尔头一次主动关心她，麦瑶受宠若惊地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苏尔点点头走开。
“苏尔，谢谢你……”麦瑶感激地说道。
苏尔越过麦瑶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听到了麦瑶的感谢，但却没有回头。
麦瑶望着在自己面前徐徐关上的房门，眼中神色复杂。苏尔，谢谢，但我还是会不惜一切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苏尔去门诊上班。她换好白大褂后拿起水杯去接水，科主任寇震就在隔壁的专家门诊诊室，所以她顺便先去隔壁拿寇震的水杯。
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苏尔推开门，看到寇震已经端坐在了诊室里。于是她晃晃手中的水杯笑道：“主任，要不要帮你接水？”
寇震把桌上的水杯递给苏尔，“谢谢，小苏。”
苏尔笑着摇摇头，刚要转身出门，门一下子把被从外边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看了看门旁的苏尔，把视线投向了寇震很有礼貌地问道：“您是神经内科的寇主任吧？”
“我是，”寇震看那个女子不像是来看病的样子，于是客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20床的妹妹。”那个女子身着职业套装，一脸斯文的样子。她走进来微笑着解释自己的来意，“我想来咨询一下她的情况。”
“你姐姐昨天已经转入ICU了，我想你还是去那里问比较好。”
“哦，是这样的。”女子在寇震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打算长谈的模样，“我就是刚从那里过来，正好碰上护士催缴欠款。她们说她已经欠了一万多了。”
苏尔见来人虽然表面上很客气，但一副绵里藏针的样子，加之20床又是自己曾管过的病号，不由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费用的问题，你可以去查询。”寇震耐心地解释道，“查询系统医院里到处都有，用你们入院时办的缴费卡查询就行。如果不愿意自己查也可以让护士帮你们把明细表打印出来。”
“哦，我不是担心医院乱收费。”那个女子微笑着解释道，“我也已经在查询系统查过，钱主要都花在ICU里了。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不是因为青霉素过敏，应该就不用转去ICU了吧？所以，医院里是不是应该减免一部分费用？”
“她是因为呼吸肌麻痹才转入ICU，和青霉素过敏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寇震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与苏尔对视一眼，相互之间传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们医学上的事情我们平常人怎么明白？不过，我姐姐家里真的是很困难，医院就不能照顾一下？”那个女子不死心地追问道。
“收费的问题，我们管不着。”苏尔开口道，“我们只管治病而已。”
寇震也摇摇头道：“这种事情，不是我可以为你解决的。”
“好吧，”那个女子失望地站起身来，看了看苏尔，又看看桌子后坐着的寇震，话语里多了些威胁的口气，“那我也只好想别的办法解决了。”说完，她冲寇震和苏尔生硬地道了再见，然后转身离去。
“主任，你觉不觉得这个家属可能会跟我们打官司？”当医生时间长了，自然一眼就开的出什么样的人难缠。
寇震不以为意地冲苏尔笑道：“我们又没什么错，她想告就让她告去。要想富，告大夫嘛。现在的病号啊……”
“主任，”苏尔看到寇震毫不在意的表情，迟疑着开口道，“20床的事情，难道沈主任没跟您细讲吗？”
“细讲什么？”寇震一脸茫然地看着苏尔。
苏尔吸了口气，沉声道：“如果真要打官司的话，我们可能会输……”
寇震不解地轻挑眉毛，示意苏尔讲下去。
“20床是有青霉素过敏史的，但是，管医生连问都没问就给她下了青霉素皮试。”
“小苏你怎么不早说？”寇震一听也着急了，“那入院记录呢？入院记录怎么写的？”
“我不知道。”苏尔低下头小声道。
“20床不是你管的吗？你怎么能不知道？”寇震的声音里微有怒意。
“病号入院那天，我刚好值夜班。管医生写了首程，留下入院记录让我写。还没来得及写，病人就发生过敏。抢救完我一问才知道，原来病人之前就有青霉素过敏史，所以我也不敢随便写入院记录。沈主任说等请示你之后再写。结果第二天病人就呼吸肌麻痹转入ICU，您当时交待说让管医生完成转科的文书。今天一上班我就到门诊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入院记录他怎么写的。”
“这……”寇震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病历上写的是无青霉素过敏史，那就是病史不符合实情；如果写了青霉素过敏史，又无法解释给病人做皮试的医嘱。总之，不管病历上是怎么写的，他们都会被抓到过错。
“算了，先回去看门诊吧。”看到已经有病人在门口等着，寇震冲着苏尔挥挥手，示意让她离开。
苏尔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走了出去。
走到茶水间，苏尔刚要拧开水龙头接水，但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就从外边走廊上传入了她的耳朵——
“婷婷，我决定打官司了……嗯……你说我是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还是亲自去事务所拜访他比较好？……哦，好，那我先打电话给他吧……”
苏尔听着那声音随着踢踏的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她叹了口气，伸手拧开水龙头，看着滚烫的热水冲入杯中，升腾起一团热气……
中午下班，苏尔出了诊室，沿着楼梯走下去。刚出门诊楼的大厅，就听到明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尔！”
苏尔转身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然而等到明扬来到身边，她还是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志气的同时，推推鼻梁上的镜架，弯起了细长的眼眉。就象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地冲明扬微微笑道，“学长今天怎么也看门诊？你不是一上五下的吗？”
“哦，替钱老看门诊。他今天临时有事。”明扬与苏尔并排走着，“一起去吃饭？”
“嗯。”苏尔点点头，笑问道，“去哪儿吃？”
明扬看了她一眼后笑道：“当然餐厅啊。小丫头，中午就一个半小时的吃饭时间，你还想去哪儿吃？才几天啊，就被你男朋友宠坏了？”
苏尔脸上微现窘色，灿烂的笑容尴尬地在脸上冻结。她用幽怨的眼神白了明扬一眼，默不作声地把围巾在脖子上又绕了一圈，双手抄入大衣口袋里，自顾自地闷着头往餐厅走去。
明扬看着突然生气的苏尔无奈地笑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生气啦？”明扬笑呵呵地伸手要去揉苏尔的脑袋。
“习惯了，”苏尔偏偏脑袋躲开他的大手，低落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跟你生气的话早就气死了。”
“小丫头。”明扬不以为意地呵呵笑了几声。
两个人来到餐厅二楼。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一一和熟人打过招呼后，两人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
苏尔兴趣缺缺地随便点了两个菜，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茶水发呆。
“今天怎么了，这么不高兴？”明扬笑问道。
“学长，”苏尔抬眼看着明扬，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麦瑶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明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皱起了眉头，整张脸上写满不耐烦的字样，“苏尔，连你也来问我这个。我这两天快要被这个问题烦死了。”
然而苏尔这一次却不肯轻易妥协。好不容易才问出口的话，她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来。于是她无视明扬阴沉的脸色接着追问道：“那到底有关系没有？”
“我是跟她上过床没错，但孩子肯定不是我的。”
“哦。”苏尔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不甘心地又添了一句，“可是麦瑶说孩子是你的……”
明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愿意相信她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你至少拿出证据来让我相信你啊！”看着明扬满不在乎的样子，苏尔不由有些急了。
这时候服务生把饭菜送了上来，明扬抽出筷子示意苏尔赶快吃。但苏尔却不肯让步，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等他给自己答复。
多久不曾见苏尔这样子了？她一反常态的执拗以及眼中质疑的神情，让明扬想起了阶梯教室里的女孩子，那么桀傲而执著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盯着自己……于是他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天是她月经前的第三天，早已不在排卵期了……”
“学长……”不知为何，苏尔气的脸都白了，“拜托你撒谎也要用一下大脑！上个月底你还在欧洲呢！”
“谁说是上个月月底了？是11月15号，我去欧洲的前一天晚上。”
“学长，麦瑶的Lmp（末次月经）是上个月的3号，11月15号的时候正处在排卵期不是吗？！”
“不可能，”明扬嘴里含着米饭，漫不经心地说道，“肯定是你弄错了……”
“你怎么知道？”苏尔质疑道。
“唉，”明扬一边夹菜到自己碗里，一边随意地说道，“那天她请我吃饭，饭后甜点本来要点冰淇凌，但是她说自己还有三天就要来例假了，不敢吃。你也知道她有痛经的毛病，来例假之前什么凉的东西都不敢吃的吧？”
说完后，明扬拿筷子夹了菜放到自己碗里，满脸不悦地咕哝道，“就不能好好吃饭？鬼才知道我脑子出什么状况了！干吗要跟你讲我什么时候跟女人上床！”
苏尔不由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麦瑶明明告诉过自己，如果正常的话，她本月的3号应该会“见到大姨妈”，可是却没有。向前推一个月，也就是说，她的末次月经是上个月的3号。可是如果按明扬所讲的，11月15号是月经前三天的话，她的上一次月经应该就是10月18号，或者是11月18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究竟谁在说谎？
“赶快吃饭。”明扬见到苏尔仍在发呆，不由叹了口气，夹了些菜放在她面前的碗里，“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一样？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苏尔反射性地抬起头看向明扬，仔细地打量他，似乎在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而他却仍然毫无所觉地低头大口地吃着饭。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认识了十年的学长吗？即使有十年的交情，他仍觉得他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
十年呵……
苏尔的心口象是破了一个大洞。她紧紧握着发痛的胸口，突然觉得好笑，仿佛这十年来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独角戏。她孤零零地在舞台上，用尽心思地诠释她的爱情。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也就罢了，竟然连当观众的心情都没有……
带着一脸的苦笑，苏尔抱起放在一边的大衣和围巾站起身来。她无法再安然地坐在明扬的面前，再坐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连再见都没有说，她转身跑了出去。不说再见，永远都不想再见他了……
“苏尔……”明扬不解地望着苏尔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她，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是谁撒了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