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神当做食物的omega》千羽喻雪

63、极光

　　被信息素迷惑的omega很轻易就被alpha捕获。姬於殷揽住少年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抬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溺进陷阱的少年温顺又乖巧，神智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驯服叛逆小猫的诡异满足感挠得猎食者心痒难耐，姬於殷偷了会儿闲，在少年清醒前及时把他塞回被窝。

　　——要先分开一会，不然等小猫醒了以后看见他，恐怕会恼羞成怒地挠人。

　　姬於殷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异能有点好用。”

　　为制伏这只不乖的银渐层省了许多精力。

　　银渐层幼崽攥着被子眼睫低垂。他睫毛长长，倦懒地小憩着。吸饱了信息素后少年苍白的肤色透出一抹红润，微微偏身蜷成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意识飞到了一片凌乱的废墟，少年比现在还要小很多。

　　可供回收利用的电子、金属和建材资源堆砌的垃圾场，狰狞钢筋交叠的镂空废弃高架，滚落碎石组成的天堑，在未长开的小孩眼里都是庞然大物。

　　他仰起头，望着被帝国上等星球居民们不屑一顾的“垃圾堆”。清澈湛蓝的眼瞳里，映着对广阔星球的好奇。

　　世界有多大呢？这个小小的垃圾场对他而言就已经很大很大了。听说蓝星之外还有人类的宜居星球，那等他以后长大，会有机会见见比这更大更好的世界吗？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来到帝国首都星，以另外的视角注视着蓝星饱受苦难的、几乎被帝国放弃的旧人类民众。

　　旁边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背着捡来的双肩包，绑带不太结实，被打了死结。黑色碎发不经打理，带有几分不羁和洒脱。面容俊美，混血痕迹明显，瞳孔是金属质感的暗金色，耳垂略尖像精灵。身高比他略高出一拳，体型更为健壮高挑。

　　黑发少年凑近揉了揉他的头发，委屈巴巴地说，“喻喻，别看它们，看我。”

　　被唤作“喻喻”的银发少年循声将目光投向对方，欲言又止，“你连垃圾堆的醋都吃？”

　　“是啊，除了你以外我谁的醋都吃。”黑发少年温和地眨眨眼道。

　　他把玩着手中一缕一缕的银白长发，垂眸，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在蓝星认识的同伴——眼前这个赐予了他人类名字、和他的降维同龄的人类幼崽。就连“吃醋”这个概念，都是幼崽教他的。

　　似乎思考了很久，黑发少年问道，“你想离开蓝星吗？”

　　“离开？”白团子疑惑反问。

　　“嗯。极光昨晚消失了，帝国星舰应该不久就要登陆，我们可以溜上去。”

　　这次是很难得的离开蓝星的机会。印象里从他记事起，只要雾霾没有将夜空挡住，每个傍晚都能看到彩虹色条带，有时有三四种颜色，有时是六七种。环状极光磁场少说笼罩了蓝星六年，说不定十年，直到最近才有减弱的迹象。

　　一旦磁场减弱，帝国星舰就可以登陆，也能给他们带来一些资源，尽管任何资源在蓝星都需要争夺。两百亿人口和行星生态承受能力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只能依赖帝国不定期的施舍维持。

　　潜入帝国星舰说不定就会被带离蓝星，但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很多人也早想过，帝国有专门的伤亡配额，在星舰离开前贸然接近的下等人类都会被格杀勿论。

　　有人为了生存扑上去抢夺食物，脑袋被高爆子弹炸成一团红白相间、四散纷飞的浆糊，其余眼冒绿光的饿狼麻木地站在安全范围外，虎视眈眈盯着，只等星舰放下资源离开，开始争得你死我活。

　　偷偷溜走不太现实，想要离开蓝星，需要具备打动帝国的筹码。

　　银发少年对计划的可执行性并不乐观，“溜不上去，我们没有觉醒异能，躲不过星舰探测。而且……”

　　黑发刚想说自己也许可以带他隐藏，他天生掌握精神系异能——按照人类的说法，恐怕是超模的“精神控制”一类，不过相识这几年一直不曾显露，就听对方说：“而且我也不想被他们发现。”

　　兽类竖瞳般的金眸里流转着状似天真的兴趣，“为什么？”

　　他知道一些别的事。帝国星舰试图登陆蓝星约摸有八九年，可惜被环状极光磁场阻拦。经查证，诺维娜从首都莱特星帝国中央研究院脱逃，隐藏实验体身份在蓝星度过了许多年，和蓝星住民自由相爱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银发少年是这场跨越半个宇宙的缘分和奇迹的结晶。

　　“他们是来找我妈妈或者我的。”

　　“我不想被他们找到。”

　　诺维娜已于五年前去世，现存的潜在实验体只有他，被找到，也许就会随他们离开蓝星，被当做实验品终生不得自由。

　　他想实现前一半，不太想实现后一半。

　　“我听喻喻的。”黑发凝视着他，很久很久才缓慢地眨了下眼。

　　硝烟、尘土、腐烂、鲜血、机油……无数气味交杂汇合。劣等的维生装置只能过滤毒气，屏蔽不掉这种奇难闻的空气污染、尸体腐烂、垃圾与电子血液混合的嗅觉体验。

　　灰白色的铅云仿佛死鱼翻起肚皮的鳞片，铺上苍白森冷的底色，昨夜难得未见雾霾，黑发才知道极光的消失，今夜雾霾便找上门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铅云之下，庞然巨物威风凛凛地穿越云层，仿佛即将降临的天神或恶魔。

　　“不用这种方法离开也没关系，总还有机会。”也许再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下一批星舰，或者下下批，“如果你想逃，我也愿意陪你一起。”

　　被囿于一隅也没关系，但你适合更广阔的舞台——更适合和我一起站在高处。

　　我很期待在蓝星以外见到你。

　　记忆的涂片正慢慢变得模糊，仿佛某种机制无情地删除他的梦，内容被橡皮擦擦掉，只留下空白和一些残痕。后来发生什么渐渐不再清晰，之前的细节也很模糊。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我之后是怎么离开蓝星的？

　　……“我”是谁？

　　小半个时辰后。舰身轻轻一颤，危险警示音从休息舱广播响起，条形灯染上一层不详的红色。

　　摆脱信息素和异能影响的喻溯黎被警示音惊醒，沉浸在渐渐被空白记忆淹没的梦中，略有些迟疑。

　　那似乎不是他的梦，而是诺维尔的。这个梦对他而言真实过头，甚至黑发金眸的同伴会叫他“喻喻”。少年在梦中被模糊了脸，印象里和姬於殷有点相似。

　　如果都是巧合，那这些也太巧了。他对黑发金眸的观感终于因为一场梦发生了一点转变，连气都消了不少。

　　喻溯黎翻身下床，来不及找姬於殷算账，三两步走到驾驶舱，坐上驾驶椅观察操作台。

　　表盘指针受磁场影响胡乱摆动，难以正常工作。舷窗里出现各色极光，星图坐标系里代表舰体的小蓝点偏航17°23＇，显示屏上琳琅的示数显示他们遇到了未知磁场。

　　完全进入磁场后星图定位将停止更新，星舰会逐渐迷失方向，尤其当新手不巧行驶在不熟悉的星域，恢复航路前迷路可能会被活活困死在星舰上。

　　不巧，喻溯黎就是个新手，而且还是方向感不怎么强的新手。

　　第一军校曾和星网官方合作，允许学生进入星网plus，通过军校IP登录加密的服务区，在里面进行各种实践课程的学习，包括机甲和星舰驾驶技术。

　　严格意义上讲喻溯黎是第一次开这么个庞然大物。他只在A1机甲驾驶考核的星舰驾驶加试摸了不到两个半小时实物星舰。

　　姬於殷凑近驾驶座，在副驾驶位置寻了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摆弄着少年垂下的一缕头发，“让我来吗？你遇到了环状极光磁场，不是学校学的那点东西能应付的。”

　　银发omega冷漠地拒绝：“坐在那里别动，别影响我。”

　　新贵族领袖精英连哄带骗带威胁，也没能让少年交出星舰的控制权限。

　　他似乎天生胆大，遇到突发情况也并不慌乱。类似的危险喻溯黎遭遇过不知多少次，哪次不是靠他自己熬过来的？

　　喻溯黎瞟了眼舷窗。瑰丽的极光美丽又危险，几乎把他们包围。

　　环状极光磁场是一种宇宙极端现象，形成条件尚不明确，持续时间和影响范围也未知。

　　经过几千年的星际探索，科技水平的发展使人类能够勉强跨越星系移动，却依然不能保证若遭遇极端情况，血肉之躯能否在失去一切防护设施的条件下生存。

　　——毕竟碳基生命就是这般脆弱。

　　如果喻溯黎能早一段时间接到GQ小行星的任务，比如得知宿芸瑾大小姐被绑架后立即启程，此地的环状极光磁场尚未成型，也不至于在磁场中完全迷失。

　　星图已不可用。喻溯黎释放精神力穿透星舰外层，却在外放到极限范围时被风暴搅碎，忍不住轻轻痛哼一声。碍于边上有个大活人虎视眈眈地瞅他，脸上绷住了没什么表情。

　　“你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让我帮你吗，喻喻？”姬於殷观察少年的微表情，弯了弯眸子，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若不是喻溯黎心智还算坚定，仅一个手抖就能使星舰骤然急转弯脱轨。他说不上此时自己究竟什么心情，硬要比喻，就好像铲屎官有天忽然发现他家猫主子变成人一样不敢置信。

　　金瞳的alpha仿佛一只以人类精魄为食的艳鬼，冲击着喻溯黎对他的固有印象。脸皮比星舰外装涂层还厚的某位政客，可以成为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人，全看姬於殷当时的目的和心情。

　　为免某只大猫继续捣乱，喻溯黎简短地应付一句，“不用。”

　　星舰被风暴的气旋吹得摇摇晃晃，驾驶位安全带早再落座时就自动扣死，喻溯黎调整了内置重力场，在舰身翻转时不至于产生强烈的失重感影响操作。

　　力场的骤然变化也不好受，好在只一瞬间不适，被早有准备、驾驶机甲时遇见过许多次类似情况的喻溯黎用精神力抵消掉不少。

　　姬於殷坐在副驾驶座看着他，察觉力场变化，也只惊讶地扬了扬眉，没多说什么。

　　紧张的情绪对军校毕业生和姬大家主来说完全不适用，稳定星舰的操作有条不紊，甚至显得悠哉。操作台指示灯发出故障的红光，显示屏上代表星图坐标的数字也是红色，延迟已有120多秒。

　　把星舰当做超大型机甲驾驶的喻溯黎很适应附加限制条件的机甲战斗。战场上会遭遇很多无法及时获取有效信息的情况，这时候至关重要的诀窍就是预判。

　　现在就是预判的时机。

　　漂浮的太空垃圾被抛置散乱各处，有太空站或早期火箭或星舰的残骸，作为宇宙航行的一份子，成为喻溯黎眼前的阻碍。

　　有些残骸甚至比他的星舰还大，被宇宙风暴裹挟着砸过来，如果贸然撞上，即便开了防护罩也凶多吉少。

　　躲避障碍对机甲驾驶是必修课，A1加试曾经也考过。喻溯黎灵巧冲出障碍物的包围圈后，前面180度的景象十分一致，都是空旷的幽蓝与昏暗，方向似乎不再是原先的前进方向，只有停止运作的星图和受磁场影响的设备告诉喻溯黎他们还在磁场内没有走出。

　　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概念里只有左右。

　　左边，还是右边?

　　喻溯黎迷茫地眨眨眼，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

　　“右32度。”姬於殷好整以暇地提醒。

　　喻溯黎听话地将操作杆向右拉，睫毛轻轻垂下，有点生自己闷气——这种显而易见的弱点，真是丢人。

　　但路痴是天生的没办法，他只是气不过自己明明说不要姬於殷帮忙，却反而被他提醒了，这让omega很没有面子。

　　他总觉得就算方向感不强也还有办法——也许在放在操作台上的铁盒子里，他随百宝箱携带的那枚名叫“长离-初代”的芯片。

　　极光的包围被撕开一道口子，梦幻般的光柱稀稀落落，指针开始不稳定的四处摆动，预示着他们离出口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