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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两相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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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天,江湖和离阳皇室大事频出。
王仙芝身死道消,打败他的北凉王徐凤年与曹长卿、邓太阿并列成为天下最强的十人之一。
南疆燕剌王赵炳,与靖安王赵珣,蜀王陈芝豹起兵谋反,大军北上,已经成势,不足数月就会攻陷太安城。
相比之下,徐元照战平拓跋菩萨,二十岁跻身陆地神仙就成了边角料,毕竟王仙芝的徒弟在他死后四散而去,全都没了踪迹。武帝城中有人猜测她回北凉继续当贵女等着嫁人去了,还有人猜她被王仙芝偏心培养至今,底子太差,那一战伤了根本,余生都得隐退休养。也有习武女子哀声叹息,能入陆地神仙用刀的女子高手千百年来也只有这一个,如果一直留在江湖,必然能改了诸多风气。
还有一个大概只有青州高官显贵听过一耳朵,百姓也不太知晓的八卦风闻:靖安王赵珣有了新的王妃。
就算这婚成得不声不响亦没人觉得反常,战事要紧,靖安道上下更关心哪一天能收兵过太平日子。被各地派来渗入青州各处的谍子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没过几日,便有人找到了春神湖上。
赵珣一只手扶在椅沿上,正仰头看着那幅略显粗糙的凉莽关防图。
一个修长的身影,腰间悬佩双刀,杀气腾腾出现在了门前。
赵珣面色如常,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多停留,“今日广陵江大潮,你也来看了。”
徐凤年面色不善。
“西边也不太平,徐兄这是抽了个空来杀我?”赵珣声音如常地继续道。
徐凤年说道,“刚刚最快赶来的两位靖安王府供奉已经死了。至于那些王府死士扈从,就算在这艘黄龙船上人挤人外加叠罗汉,凑个千把人,当真够本王杀吗?”
徐凤年径直上前揪起他的衣领,语调阴沉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打我妹的主意?”
赵珣直视着他平静道,“她觉得青州比家里清净。”
“这是她说的话?”徐凤年怒极反笑,两拳砸在了他的眉心,“你知道糊弄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赵珣顿时吐出了一口血,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动了杀机,但还是咧嘴笑了笑,继续挑衅道,“她求我娶她。”
“放屁!”
黄龙船中发出一声巨响,如果有人此时看见文弱的靖安王被暴怒的北凉王一脚踹中心口倒在了地上,怕是会以为北凉也要掺和诸王叛乱,中原更得乱回二十年前了。
徐凤年强行拖起赵珣看向窗外,“你别忘了,当年就在这里,她像捆狗一样把你捆到了你老子面前,你说,她能瞧上你这个废物?”
赵珣抑制住气血翻涌,点点头,语气依旧刚硬地说道,“她确实紧张家人,但也是你让她哪也去不了。”
“你杀了她师父,北凉没法再待了,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仇人,她也不能再回武帝城,怕有人利用武帝城培植势力对付你,只能远离江湖。你想过她该如何自处吗?”
徐凤年听罢手上动作轻了许多,赵珣缓缓起身,他今日穿着战甲,染上血勉强能不显狼狈。
赵珣面对与他同样世袭王位的徐凤年平静道,“她做了我的王妃,我自当用心待她。婚礼,战事结束后会再办一回,请北凉王府全家人好好看着她过门。”
他看着徐凤年脸上阴晴不定,又着意一字一句说道,“青州水土养人,请你暂时放心,大舅子。”
下一刻,一柄凉刀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面对赵珣的再次挑衅,抽出刀的徐凤年已经不再显露怒气,只是淡淡道,“你耍什么花招我没兴趣知道,等我把她带回北凉自会去问。如果我今日恰巧忍住了没杀你,只是不想惹上你们窝里反的一身骚,在这之前,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如果是她自己愿意呢?”
“不可能。”徐凤年果断道。
赵珣早已察觉到了徐凤年怒气中的一丝不寻常,抬眼望向他。
“带她回去,你们依旧只能做兄妹。”
于新郎去北莽前将王仙芝收养的小绿袍留在了徐元照身边,希望她能在王府有个安稳的日子。此后师姐林鸦,二师兄楼荒陆续来访——或者说是来看望小绿袍离开武帝城习不习惯,顺便确认自己这个小师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这么年轻,应该看看自己到江湖上还能倾倒多少人,早早嫁人了,练武吃得苦都白瞎了。”林鸦摇摇头。
“就算徐骁杀的人有点多,但女儿怎么也应当不愁嫁吧?离阳朝开国两百年,姓赵的王室子弟一大把,怎么就看上个造反的,保不齐哪天一刀被砍头了。”
徐元照与师姐许久未见,自然是听她说什么都和颜悦色,笑道,“我就找个地方清净两天,你拿这么多话堵我。”
林鸦一把伸出手抱住师妹的肩膀,叹道,“我这是怕你后悔。那是师父和你哥他们的事,你不必惩罚自己。”
“我不是为了这个。”徐元照说道。
她默默向北望去,想起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一天。
在这之前,她以为战平天下高手,成为当世第一,只是自己的事,却给慕容女帝无声无息做了嫁衣,让她在远处就把自己和徐凤年这对兄妹耍得团团转,轻而易举搅乱中原。
她明白赵珣为什么在广陵江下游守株待兔了那么久,自己还没傻到听他说了几句纯良无害的话就上当。只是她不能遂了女帝慕容的愿去武帝城,还会要慕容把教会自己的悉数还回来。
这样锋芒显露的念头,接下来三年都不能再有了。徐元照换上女子私下聊天的话头,对着师姐继续说道,“他出现得及时,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老靖安王赵衡和王妃去了之后,府里只有赵珣一个,除了名士陆诩常上门和他一起商议青州军政,多数时间冷清得很。自从徐元照带回来了小绿袍,今天要徐元照给她找在东海才能吃到的桂花糖,明天要赵珣教她在后院的野湖中钓鱼,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倒是令王府内一下有了一家三口才会有的生气。
就是小绿袍称呼王爷的时候让人胆战心惊了些。
“赵珣!”
小绿袍说着跳到了刚刚卸甲的赵珣怀里。赵珣换了个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更舒服的姿势,带着她一起去了后院。
许多属官不明就里,心里怪自己竟然疏忽到没发现王爷已经有了个三四岁的孩子。
在目光中当了爹的赵珣浑然不觉,见小绿袍听长篇大论听得打瞌睡,命人将她抱回王妃房中。
消息在青州官场中不胫而走,给长年累月只能听到枯燥战报的酒楼茶馆贵眷戚里立刻添上了热闹和颜色。
“娶王妃不是前几个月的事情吗,怎么孩子都那么大了。”一名贵妇说道。
另一位年纪大些资历老成的接下话,不以为意道,“谁说孩子就一定是她的,说不定匆忙进门都是为了孩子能有个光明正大的娘。”
“何以见得?”黄衫女婢问道。
负责内务的朱红女婢摇摇头,“一个月了,王爷和王妃在一起用饭的时间屈指可数。”
“我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挺恩爱的。”黄衫女婢说着又添了一句,“就是站得有点远。”
酒楼中几名武将模样的人围坐在一起等菜上桌,先碰了几盏酒,便继续道:
“要我说,王爷是世子的时候就和北凉王不对眼,把他妹妹娶了出口恶气。”
其中一名跟了赵珣许久的副将似是想起了什么,摇头道,“我看王爷有气也不敢出。”
“当年我随着王爷出了青州大营,有个女子就拦在路中央,要王爷下马。王爷没当回事,结果被她直接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徐骁的女儿,怕徐凤年在襄樊被伤到才用了这么个主意。咱们王爷这么文弱,哪敢惹这样的将门虎女?”
在场的人噤了声,都替赵珣捏了把汗,那人继续说道,“说不定是被逼着娶的,见惯了中原女子温柔小意,何必找罪受。”
过了半晌,其中一人道,“王爷未必觉得是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