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拉乌安德皮斯

22、人熊

　　方才沈玉被娄尘逍强拽下来，二人下落了一段距离便落入水中，河水冰凉刺骨，但好在水流平缓，纵使如此，他还是心里一沉，感受到寒气顺着四肢百骸逆流而上，他心跳徒然骤增，腹部没来由地一阵剧痛，脑子也一片混沌，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眼前的场景突然混乱了起来，耳边窸窸窣窣响起无数个人声，老人的小孩的妇女的，吵得他整个人痛苦不已。就在半昏半醒间，他看到一个人影游了过来，仿佛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语气有些慌乱，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沈玉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寒潭旁的空地上，身上盖了一件黑色外衫，他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表面平整没有任何伤口，方才令人胆战心惊的剧痛感也消失不见，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醒了。”沈玉闻声望过去，见娄尘逍静静地坐在一旁，浑身湿透，亵衣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形状颇好的肌肉线条，他神色古怪，琉璃色的眸子中掺杂着不明情感，“阿玉，你还在记得客栈仓库前答应我的条件吗？”娄尘逍小心翼翼地问道。当时为了驱使他将那几个看守引走，沈玉答应告诉他深夜叹气的缘由。那时的话两人都没当回事，只当是月黑风高夜里相互逗趣，后续娄尘逍也没提起过，可现下不知为何他又刨根问底了起来。

　　沈玉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追问道：“那天在屋顶时我便感觉到你似乎格外畏寒，今天落水的反应又是如此，你之前发生过什么？”

　　沈玉闻言，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将身上的外衫丢还给他，冷哼一声道：“娄公子莫不是太自来熟了些，在追问别人往事之前，不该先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吗？”他语气冰冷，瞬间在周身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拒人于千里之外。

　　娄尘逍神色不定，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沈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实在不知你....不会水。”

　　气氛沉寂片刻，沈玉脸色略缓，决定先以大局为重，他站起身查看起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们二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十分狭窄，身后是一处面积不大的寒潭，从潭眼往下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方才他二人应该便是从这里进来。眼前是一尺见方的空地，一眼便可望到头，刚好可容下两人，沈玉皱眉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方才随水流游了很久，现下离洞口有一段距离，你昏迷的时候我粗略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别的出口。”娄尘逍简短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处境。

　　沈玉眉头皱得更深，他思忖片刻，从身上摸了个夜明珠，勉强能够照亮这方寸地。“一定有别的出口，这地方逼仄狭小，可能暗藏机关。”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墙上摸索，突然“咔嚓”一声，沈玉手掌按到石墙上某处，一块方形石板整个往下陷去。随即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响，便见眼前石墙整面往上移去，漏出一个逼仄狭长的通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皆凝重起来。“果然内有乾坤。”沈玉说着便要抬腿，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挡下，耳边低沉的男声传来，“你可省省吧，先将内息调好再说。”娄尘逍将他揽到身后，率先往里走去。

　　这通道狭小非常，一眼望不到尽头，二人只好一前一后行进。如此走了一刻钟左右，突然从前方拐角处刮来一阵奇臭无比的腥风，裹挟着腐肉的臭气迎面而来。随着他们不断前进，腥臭的气息也越来越重，沈玉心中有一丝不安，他立刻屏息凝神，突然发觉在他二人的气息中混杂着一道粗重的喘气声，仿佛嘴里含着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的陈年老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最要命的是，那声音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贴近他们，几息之间便几乎到了身前，他登时浑身寒毛炸开，下意识的拽着娄尘逍往身侧一翻，一个利爪便贴着发尾划过，所过之处泛起丝丝寒光。

　　“什么鬼东西？”娄尘逍惊道。沈玉翻身落地，随即便把手中的夜明珠扔了出去，借着一丝幽幽白光，二人看清来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东西体型巨大，人面熊身，浑身遍布伤口，皮肤溃烂散发着阵阵恶臭，甚至还能看到翻出的血肉中隐隐有蛆虫蠕动。按理说，不论是人还是熊，重伤至此就算没有一命呜呼也早该丧失行动能力，但眼前这可怖的人熊不但没有奄奄一息，甚至可以说是生龙活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人熊挥舞着利爪再次扑来。娄尘逍轻喝一声蹬地而起，翻身越过人熊的瞬间，手中折扇尽开，猛地朝它颈肩划去，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扇骨竟像撞在钢铁上一般，只在其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这怪物是个什么玩意！”娄尘逍剑眉皱成一团，神情严肃起来，他方才用了七成力道，此刻再不敢轻敌。

　　沈玉见此情景也认真起来，二人一前一后对人熊前后夹击，好在甬道逼仄狭窄，虽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但对于那个庞然大物来说更为不利。缠斗半晌，只见沈玉突然抓住破绽，发力一踢，人熊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娄尘逍紧随其后横扫折扇，那怪物便顿时皮开肉绽，应声倒下。

　　二人皆松了一口气，沈玉看着地上的人熊，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忍着胃里的不适道：“这东西不像是活物，倒像是为了什么目的硬将两个不相关的东西拼凑到一起。”

　　“能造出这等怪物得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这癖好可真是够恶心的......”娄尘逍嫌恶地扭过头去，话音却倏地戛然而止。沈玉等了半天未见后言，疑惑地抬头，却见娄尘逍身形一闪猛地向他扑来，他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抵在墙边，随即便听到一道血肉破裂的粘稠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沈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人剧烈的心跳和紊乱的气息，紧接着，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滴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便染红了衣襟。沈玉眼中满是惊愕，他看到娄尘逍的身后站着另外一个人熊，茹毛饮血的深渊巨口还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新鲜的血水正顺着森寒冰冷的爪尖往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