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142、“偶遇”2

　　萧恬不请自来，顺势进入了隔间，在丹舟身旁坐下，然后向原本与他坐在一个隔间内的人笑道：“殿下不进来坐？”

　　称呼都改了，看来也知道柳浪都知道了。

　　柳浪硬着头皮，勉强笑道：“原来是萧道长和金道长啊，真巧真巧。”

　　萧恬微笑道：“许久未见，闻莺兄演技一如从前。”

　　柳浪彻底熄了火，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也荡然无存。

　　“唰——”的一声，竹帘再次掀起，聂冲走了进来。

　　柳浪见了他，立刻心虚地矮了半个身子，像个丢盔弃甲的临阵逃兵。

　　两个月前他不敢面对聂冲，此刻更加不敢。他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也不知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去看他。

　　其实在他看见易容术褪去，金风的脸变成聂冲的那一刹，他就知道，聂冲早就知道他是谁。如若不然，在伏雁山上，聂冲不会对他说出那一番话。

　　可认出来又怎么样？

　　柳浪总不能理直气壮地站起来，质问聂冲，为什么要施易容术，为什么要寻找妖邪复生的秘法？

　　以及，

　　……你想要复生的那个妖邪，是不是我？

　　他模模糊糊地想：聂冲和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吗？

　　好像并没有。

　　除了不姜山围猎、青州水患，其余时候，他跟聂冲基本处于无话可说、形同陌路的状态。即便同门，聂冲也几乎没有与他多说过半句话，平日里甚至对林穹说的都比对他说得多——当然其中主要是叱骂。

　　若是看在昔年情谊的份上，聂冲更应该想方设法复活被他柳浪“杀死”的祁眷、复活天师谢萤，而不是踏遍千山，来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秘法。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柳浪两个月间翻来覆去想过很多次，一次都没能想出个头绪来。

　　眼下，柳浪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

　　身旁传来窸窣声响，长凳的左边沉了下去，他立刻欲盖弥彰地往旁边一退，与那人保持距离。

　　萧恬在他对面温和道：“不必紧张，我们不是为了当年的事来找你麻烦的。”

　　柳浪干笑两声：“是么？多谢二位道长高抬贵手。”

　　见萧恬提及当年事，柳浪虽然并不怨恨他们，但心里总有块疙瘩，不太畅快。即便一切早已归尘，那个诡异声音说的每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演示的每一段影像，都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萧恬道：“刚才你说巧，其实不是巧，是我们一直在等你。”

　　柳浪：“啊？”

　　萧恬看向身边瑟瑟发抖的丹舟，温和道：“多谢狐狸君鼎力相助，不然我们可能再找个二十五年都找不到他呢。”

　　柳浪：“啊哈？？？”

　　丹舟崩溃了，他悲苦地“呜”了一声，脑门咕咚一声磕在黄杨木桌面上，磕头似的向柳浪赔罪道：“对对对对不起！！！！他——”
　　他复又猛地抬头，把手往萧恬身上用力指过去，凄声道：“都是他威胁我！！！！”

　　柳浪：“……”

　　像哄孩子似的，萧恬温声道：“你不要怪他，是我威胁他。”

　　柳浪：“……………………”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萧恬道：“雁丘一别，我先回了趟乐康，处理完事后并没有立刻折返，而是又去了趟辞云山。这都是丹先生告诉我的，可得好好感谢他。”

　　丹舟又无比痛苦地“呜”了一声，凝噎着把脑袋深深埋进了胳膊肘里，无颜面对柳浪。

　　“我在山里转了几日，抓了几个本地精怪，挨个威逼利诱，总算确认了一件事：狐狸君才是回春圣手丹舟，而所谓丹先生，原来真的是你。”

　　柳浪干笑一声。

　　“可惜等我赶到雁丘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便又返回辞云山，在那里堵到了外出采药的丹先生……往后发生的事，你多半也能猜到。前几日丹先生传信给我，说你们要去碎叶城，我与殿下便提前来此，恭候二位。”

　　柳浪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原来今天丹舟各种心神不宁，都是在等这两个人现身。

　　丹舟哭唧唧：“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逼的！！！”

　　萧恬诚恳道：“抱歉，但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这样做。”

　　“没必要。”
　　柳浪站了起来，萧恬与丹舟立刻抬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聂冲也偏头看过来，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老气横秋，道：“如果是为了从前的事，我无话可说。如果不是，那就请自便，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要跟着我们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余光看见，聂冲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抢着说了下去：“我也有我的事，也不想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二位若还念着从前那一点点情谊，就请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吧。”

　　“关于天师之死？”聂冲开口。

　　柳浪噎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是。”他目光直视前方，脖子僵直，就是不肯转过去看聂冲一眼。

　　聂冲站起身，平静道：“那也是我们的事。”

　　柳浪：“你——”
　　他咬牙，终究扭过头去看向聂冲，还是与之前金风的模样，只是眼神不似那般冰冷。

　　即便所做之事被柳浪知晓，他看上去似乎很坦然，这坦然简直让柳浪疑心自己是不是过于自恋。

　　柳浪道：“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好好修你们的道，再过个百八十年飞升成仙不好么？为什么要来搅这趟浑水？”

　　聂冲看着他，过了许久，他低低说道：“岳榷的疯癫，和天师之死有关？”

　　柳浪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也不知是为什么，心里忽然就升起火气来，他拔高了音量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说了不要管我！”

　　聂冲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垂下了眼。

　　柳浪发完了脾气，却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聂冲竟然没有回应，这让他感到一阵心虚
　　他也不知这火气从何而来。

　　萧恬站起身：“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们绝不会干预。但我们此行，除了想见你一面外，也确实有正事。”

　　柳浪不信：“什么正事？”

　　萧恬正色道：“月前，紫台观走失了一名道长，请求妙光襄助。”

　　紫台观？
　　有些耳熟，不正是他们在江都遇见的那个小道常宁所在的道观么？分别的时候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请萧恬聂冲日后一定要来这里找他呢。

　　但柳浪听到这个名字，立时心头一沉。

　　他之所以还留着这副面孔，没有换成别人的，都是因为他也要去这个道观。
　　来时他心里打好了算盘，指望着凭借几个月前与常宁的一面之缘，能够在碎叶城再见他一次，有些要紧事，他想问一问本地人常宁。

　　柳浪干巴巴地说：“哦，那你们去办你们的正事就是了。”
　　他向丹舟招呼道：“我们走。”

　　丹舟犹豫着看看聂冲，又看看萧恬，再看看柳浪，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柳浪绕过聂冲，与丹舟一起离开了这个气氛凝重的小隔间，头也不回。

　　“等一等！”身后萧恬高声道。

　　少顷，他跑了出来，手中握着一个狭长的、用棉布仔细包裹起来的物件。

　　看形状，似乎是一把剑。

　　柳浪已有所预感，神色微微有些松动。

　　萧恬将这把剑塞进了他手里，温和道：“我本想向孙停讨来觅晴，看它是否认主。但他死活不肯给我，一定要我回妙光与他亲口解释，这才耽误了多么多天。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柳浪接过来，萧恬只向他点了点头便回到了隔间，并没有纠缠之意。

　　解开棉布，里面的剑鞘逐渐显露出来，一如当年模样。

　　觅晴的剑身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柳浪握住剑柄的手掌感到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但没过多久，那刺痛感骤然消失了，剑身也随之平静下来，静卧在柳浪掌心。

　　也许是它发觉握住自己的，是个妖精，刚要剧烈反抗，却忽然察觉到，这个妖精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

　　它终究还是认了主。

　　柳浪眼圈微红，他轻轻摩挲着觅晴的剑鞘，右手稍稍用力，“噌”的一声，幽幽银光闪过，锋利的剑刃陈于眼前。

　　“多谢。”他低声道。

　　然而这句“多谢”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该死”。

　　柳浪站在驿馆的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对门，对他微笑的萧恬。

　　“好巧啊。”萧恬道。

　　巧个屁！

　　柳浪在心里骂了一句，转头向屋内刚刚化成原形，准备蒙头大睡的丹舟道：“起来，换个客栈。”

　　丹舟翻了个身，装作没听见。

　　萧恬和气道：“你有你的事，我们也有我们的，既然互不相干，不过是凑巧住在了同一间客栈，何必弄得像仇人相见，非得退避三舍呢？”

　　柳浪默了默，又见丹舟已经“睡着”，心想，罢了，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情，随便应付应付也能过得去。

　　他只好道：“随你的便。”转身要走，便听见萧恬向台阶下扬声道：“金兄，这间你住，我住楼下那间。”

　　柳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