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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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的监狱建在工业区最偏僻的角落，在地下，一条黑色的长廊两边分隔出无数个小房间，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
事实上，监狱里并没有太多人，即使是罪犯，也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监狱里只有一个犯人。
“艾迪博士。”
S61叫了一声。
隔着铁窗，她看见艾迪颓丧地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双目赤红，因为太长时间没睡过觉而显得整个人的精神都垮掉。
劫机之后，基地对他的处罚就是把他丢进监牢里自生自灭，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是严博士的学生，S61知道，博士一定为他求过情。
博士就是这样，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S61是艾迪唯一的看守者，见他没有反应，S61继续道：“给我说说你的家人吧。”
“我看过你的记录，艾迪博士，你的女儿今年七岁，在第三星舰读小学一年级。你的太太是一位美丽的高加索人种，她最大的作用，就是为在星舰研究所工作的你提供情绪价值，在你被捕的第一天，你的太太就因为惊惧过度，被送往医院，至今未醒。”
艾迪的手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S61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问：“这就是你宁愿劫机也要回到星舰的理由吗？”
“……”
声音沙哑到仿佛指甲在粗糙铁板上一道道划过，三天来，他滴水未进，像一个蚌壳不发一言，此刻提及妻女，他终于说出了登上基地后的第一句话：“你这是在审问我？”
“不，我只是好奇。”
S61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像C4一样对一个问题有如此刨根问底的动力，她向来是反对好奇的那一个。
她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决定非常愚蠢且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50%的概率会像现在这样被抓进监狱，45%的概率会和飞机一同坠落而后死亡，5%的概率会被星舰的军队围剿，下场一样，也是死。”
“你劫机成功的概率，是0。”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
愚蠢。
爱是愚蠢的。
被爱连接在一起，形成紧密家人的联系也是愚蠢的。
S61不发一言，直勾勾地盯着艾迪，又像透过艾迪在看着别人。
过了很久，艾迪才听见她的声音传来，是机械体一贯没有起伏和情绪的音调：“我不理解爱。”
“你当然不理解，机械体只是一组钢铁，一组程序，没有心。”
“原来如此。”S61抚摸着怀里的礼物盒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愿望，是拥有家人，我的弟弟每天也会等我回家，而另一个人，会用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一直、一直注视着我。”
铛——
一声重击在无人的监狱内回响，S61单手扯开了关押住艾迪的门，装有礼物的盒子散开了，它被无情地遗落，三块心脏跌在地上，咕噜噜滚进了黑暗中。
刺耳的警报撕裂深空。
S61的手已经变成了长刀，一甩便寒芒划过，她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镇定，这一次却隐隐透露出濒临崩溃的疯狂。
往前一步，一步，脚跟叩响地面。
靠得太近，艾迪不得不因为角度而仰视着她，在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他看见这位红发的安保型机械体眼睛透露出一种不正常的红光，镂空的环节，连同脖颈下的编码刺青都隐隐散发出夺目的红，像是在提醒自己。
机械自体病毒，S61被感染了。
“如果，如果要有一颗真正的心才配被爱的话，”
S61举起刀，面露悲伤，是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机械体脸上的表情：“可不可以将你的心借给我？”
刀瞬间落下！
艾迪完全没有躲开的机会，他的身体机能和一个由程序控制的钢铁怪物完全没法比，更何况他已经太久没进食过，这一刀对准他的心房，本能催促身体躲避，可身体竟然躲都没力气躲。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刀会贯穿他，而后S61会如字面意思，取走他的心脏。
——就在此时。
一把光刀飞速冲来，像一道闪电，切割空气时发出了噼啪的声响，艾迪恍惚中竟然想起自己曾见过这把刀。
在飞船上，在劫机的时候，一个同样是安保型号的机械体，用这把刀差点捅穿了驾驶舱。如今他再一次直面了这把刀，它呼啸而来，穿梭而去，只是这次刀的目标不再是艾迪，而是S61。
S61猝不及防，被削掉了半个肩膀，光剑被召唤回收，又将她另外半个肩膀也切得粉碎，变成刀即将杀死人类的手臂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就落在艾迪身边。
——这一切电光火石，顷刻间S61就被毁掉所有进攻手段，跪在地上。
然而她脸上没有愤怒或是惊讶，慢慢转动，望向光剑的方向，表情依旧是悲伤的，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C4，你来了。”
在走廊的尽头，C4的身影从S1身后缓缓出现。
“编号C4S60001，蓄意攻击人类，擅自脱离群体网络，内部数据紊乱，异常行为，异常数据，经确认你已感染机械自体病毒，需立刻被清除。”
砰！
一个轻微的声音，和C4的审判一同响起。
S61才意识到夜已经深了，她下意识抬头，却忘记地下监牢根本没有能看向外界的天窗，地下充满了病毒和暴力，地上却欢闹而祥和，还在庆祝博士的生日，欢闹声隐隐约约，一切如常。
她听见的是烟花被点燃，飞上天绽放的声音。
喃喃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表情透露出一股异常的宁静，S61轻声说：“对不起，C4，我……好像搞砸了。”
。
“星历342年3月17日夜晚23时，基地监狱检测出一起机械自体病毒入侵事件，一台S6型机械体被感染，造成一名人类轻伤，经确认，这是基地成立以来第十一起机械病毒事故。”
“为了广大同胞安全，近日将对机械体进行大范围排查，排查范围和进程已发送至各位邮箱，请配合工作进行。”
“经调查，本次机械病毒事故原因为涉事机械体机制不完善，且造成人员伤亡，事故性质恶劣，经星舰审查委员会决定，暂停S6型开发者严峻易职务，涉事机型全部销毁，编号取消，全线停产。”
……
通知一条条飞进了人类和机械体手中，如同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C4没有打伞，慢慢走向工业区的边缘。
然而他走得再慢，废弃机械处理厂那哥特风格式的尖塔顶还是出现在了视野正中央，靠近后，大门自动打开。
有记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你来了，C4。”
岩浆，或者说燃烧的液态钢铁是处理厂内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钢铁在上千度的高温下被液化成了一条河流，最后流进了正中心的井里。
在井正上方有一座塔桥，S61就站在塔桥的尽头，脖子多了一个可以强制断电的锁，除此之外，她看上去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很平静，没有恐惧。
她说：“感谢你帮我把矿石带回来，这对我很重要。”
“嗯。”C4回答。
他的声音很闷，还带着他不知道的失落，S61是他苏醒之后看见的第一个机械体，她送了一颗心脏给他，他却要亲手执行人类销毁的命令。
“但是，为什么呢？”C4望向前方的背影。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过了很久，S61依旧没有转身，C4只能看见她红色的背影和燃烧的河流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很轻微，但C4依旧听清了：“我希望博士能再看我一眼，这是我诞生的全部意义。”
“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S61说，“因为博士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我多希望他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为此我离开野外，取来他需要的矿石原料，为此差点死在野外。
人类告诉我，说礼物的唯一作用是表达心意，我制作出心脏，希望他能看见我的心意。
我要来美丽的花朵，雏菊花语是漫长的等待，于是我等在他门口，等多久都可以。
他却从始至终不曾看我一眼。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有心吗？
没有心。
没有心。
没有心。
没有心。
没有心。
我的存在没有意义。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S61终于回了头，C4看见她破碎而绝望的眼神，带着极其强烈的不甘。她张了张口，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释怀：“如果造物主都不愿意注视我，如果他不在意我的存在，”
“我 算 活 着 吗？”
……
最后，C4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废弃机械处理厂，他捂着反应堆的位置，那里不知道为何在疯狂的旋转，无数数据从其中产生，又全都流进了垃圾桶。
C4看不清，但他意识到了，这是一种感情。
他清楚地察觉到了生理的钝痛和数据的爆炸。
是难过。
他在为S61难过，又或者是在为没有存在意义的自己难过。
S1在门口等他，见他一脸煞白，连忙接住他的身体，手抚上额头，毫无阻碍地进入了他的数据库，看见他的记忆。
“S61销毁了吗？”
C4勉强点点头：“销毁了，她当着我的面跳下去的。”
底下的岩浆顷刻吞没了她，没有机械体能在这种高温还能活下来。她也不会复活，S6型号的机体数据和代码已经彻底被封存。
但是她留下的疑问还在困扰着C4，扰乱着他的程序，以至于主控AI在此刻显得慌乱而又脆弱。C4大口地喘息，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C4看向S1。
“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包容你那么多缺点？”C4困惑，“还把你留在基地，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他看向S1的脸，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皱着眉，用指腹用力擦着他的眉头，就和他的型号一样暴力。
可能是因为纷争，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S1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初代机械体。他没有记忆，身份存疑，型号老旧，脾气很臭，对人类不友好，还吞掉了C4的脑子，至今都没有还回。
S1黑下脸，手指一顿，依旧安抚着他：“闭嘴。”
然而下一秒，C4突然靠近了他。
一张脸猝然在S1眼前放大，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不知为何愣在原地。
因为一片柔软的唇贴在了嘴角。
现在C4知道了答案。
他留下S1，下意识地将没有记忆的他往理想的方向塑造，模仿人类的亲吻。
——不过是因为寂寞。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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