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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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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我的时候,雨还在下。
S1至今还记得这一点,机械体就这点优越性,只要一回想,他就能看清C4纤长的睫毛,细雨打湿额前的碎发,他闭紧眼睑的纹理。
然后他吞掉的那部分属于C4的程序莫名其妙就开窍了,滴地一声,只有S1一个人听见的声音。
天放晴了。
云被风温柔地吹开,温暖的阳光落在肩上,暴力冷酷的S1一动不动,任由C4靠近,再任由他离开。
当时怎么就没有推开他?
小房间内,C4处理完日常事务,就看见S1在发呆,连手里的宝贝花盆都不顾了,玫瑰摇曳,花瓣落下一片。
换在平常,S1绝对要死死盯着花瓣,恨不得时间倒流,花瓣能自觉长回去,但现在他却无知无觉,盯着半空中某一个点放空。
还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好有趣。
C4悄悄地溜过去,用手在S1眼前挥了挥,确认视觉模块和温度传感都没有问题后,他猛地站起身再往前扑。
泰山压顶——
“你干什么?”S61面无表情地接住他。
他看了看C4恶作剧成功的脸,再看了看地上的玫瑰花瓣,了然:“你动了我的花。”
“……”
C4都要气笑了:“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明明是你自己揪下来的。”
他现在明白了,S1一定是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决策系统出了问题,才会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任何一点小问题都有可能成为病毒的温床,为了避免S61的事故重演,C4立刻把严肃的表情挂在脸上:“你去维修中心检查一下吧,我怀疑你脑子坏掉了。”
“你脑子坏掉就算了,不要把我的脑子一起弄坏。”
S1:“……”
他没有。
S1:“我一个人去?”
“是啊,我有别的事情。”C4转念一想,苦口婆心,“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机械体了,S1,不要什么事都要我陪好不好,快放开我。”
手一松,怀里被禁锢的机器人就重新站了起来。
S1望向C4,他嘴里嘀嘀咕咕着“不想上班不想干活想出去玩”,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不懂什么意思。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那天发生的事。
他为什么不在意?
见C4拉好制服拉链,锁骨上的机械编号被遮住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门边磨蹭,S1径直拉住他:“那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C4摸不着头脑。
“亲吻。”
“哦。”
尾音被拖得极长,C4停住脚步,转而看向S1,眼睛滴溜溜转,不停地上下打量。
忽然,他又靠近了,就像那天一样,S1没有反抗,眼见着C4凑上前,在脸颊上落下一个声音很小的啵,如同一朵花的绽放,一触即离。
“想亲就亲咯,你有意见?”
“……”
S1的目光看上去很想揍他。
比起最初,他的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至少没有一言不合就咬断C4的手,S1确定C4只是单纯地喜欢亲吻,没有任何旖旎的倾向,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亲吻的具体含义。
这是人类发明的行为,只在人类范围传递,对机械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放弃追问,扭回头:“玩去吧。”
“那我走了。”C4偏了偏头,此刻才看清他怀里抱着一个被白色泡沫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你记得去看脑子。”
。
温度上调到二十度,破土的嫩芽在清风中摇曳,泥土被犁过,农业区的空气都能闻到青草的芬芳。
严峻易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出来走过了。
两块田地中间的小道摆放着长椅,机械体包办一切农活,人类很少踏足这里,所以长椅总是空荡荡的,此刻严峻易就坐在长椅上,他靠在椅背,望着田里的嫩芽和劳作的机械体发呆。
“博士。”
有人叫他,很熟悉的音质,严峻易回过头:“是C4啊。”
他招了招手,让C4坐在他身边:“基地成立十二年,我也在基地呆了十二年,除了偶尔休假回到星舰,透过舷窗看见过。”
严峻易勾了勾嘴角:“今天竟然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农业区的风景。”
一时无言。
因为S61,博士被追责,他名义上还是实验所的负责人,但手里的所有项目都被无限期搁置,根据星舰传回的消息,人类正在思考是否要为实验所更换一位负责人。
“很抱歉。”C4低声说,
“和你无关,C4,你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严峻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我休息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对了,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要给我的吗?”
顺着他的目光,包装仔细的盒子用胶带缠好,小心翼翼地保护里面的东西,它没有雏菊装饰,也没有写满生日祝福的寄语,它甚至没有留下送礼物的人的名字。
S61已经被销毁了,她准备的礼物在此刻终于交到了博士手中,拆开盖子,能看见里面如血如红的心脏,沾染的灰尘都被C4一点一点擦掉了。
盒子里只有一块心脏。
剩下两块都被C4收好了,藏在房间的隔柜里,他不知道S61愿不愿意这么做,但S61是他的家人,博士不是。
C4抿了抿嘴:“这是S61为您准备的生日礼物。”
博士将心脏捧在手上,仔细地端详:“是用地卫四的材料做的?”
“嗯,是我和S61上一次探索发现的新材料。”
“如果可以,我很想测试这种矿石的延展性,要是能用在S7上就好了,可惜我已经不能再做实验了。”博士一脸惋惜,“S61会这么做应当是我的错,在S7之前,我一直认为她是我最优秀的作品。”
“现在S61不是了吗?”C4问。
“对一个科研工作者而言,最优秀的作品永远是下一个。”
严峻易叹了口气,他抚摸着心脏,从血管到心房,一笔一划:“是我的错。”
他想到了S61:“也许是在创造她时,塑造她人格的数据集出了问题,一个被遗漏的错误数据造成S61沉稳性格下的偏激,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不是这样的,C4默默地想,无论S61是怎样的初始性格,她都会走到最后一步。
想到这里,C4无端地为S61感到一点难过,之前他不懂为什么最后S61会决绝地跳下熔炉,现在有一点明白了。
她想要的是一颗心,而不是被当作一组数据、一个工具对待。
博士很温柔,但温柔的对象并不包括S61。
他不想再讨论S61,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接下来,博士想做什么?”
好在严峻易并没有察觉到C4的想法,他把心脏收好,基地的人造天空显得空旷而辽远,他仰视着说:“走一走,逛一逛,之前一直忙着做实验,还没有好好看过风景。”
他转过头:“你应当见过基地之外是什么样子的。”
C4眨了眨眼睛。
基地之外的空气对人类是剧毒,硫或者氯都是不能溶于血液的元素,在严峻易的强烈要求下,C4从库房里找出一套宇航服给他穿上,厚实的太空棉立刻将原本纤弱的博士围成了一个桶。
博士说,想去外面逛逛。
C4感到一点为难,一方面他不能在没有S1的情况下靠近出入口,那会被人类发现他是一个不完整的机器人,一方面他又担心宇航服也保护不了人类孱弱的身体。
他艰难地想了想,折衷选择了一个方案。
能量塔是基地最高的建筑,从地下抽出的星核以能量形式被释放,在最高点有一个平台,空气虽然稀薄,但依旧处在防护罩的保护范围内,且因为强烈的能量冲刷,这一块是透明的。
在地面看不见的星空,在平台上却可以清晰得见。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真实的天空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隔着厚重的宇航服,严峻易的生硬听起来很远。
能量将星空冲刷得带上了微泛波澜的金色,不同于基地,此刻外界是黑夜,恒星的光随着自转照在了地卫四的另一面,夜幕之下,今夜的星空格外灿烂。
星空久违,博士难得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地卫四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C4摇了摇头,他的数据库里没有记载。
“地卫一是月球,在旧地球,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卫星,后来人类建造十艘星舰,发现星核的秘密,开启大迁移时代,寻找适合生存的下一个家园。”
“离开太阳系后的第一个一百年,人类找到了第一颗环境类似地球的小行星,可惜它最终被判定为不适合人类居住,于是被抽掉了星核,为星舰供能,这是地卫二。”
“那地卫三呢?”C4好奇地问。
“在离开太阳系后的第三个一百年,人类在伽马-y星系的边缘发现了一对共轨小行星,这是一对双子星,彼此围绕自转,且以恒星为中心公转。”博士停顿了一下,“我们脚踩的这颗星球没有月亮,但是依旧有潮汐,它与另一颗双子星相望相伴,在夜晚将恒星的光反射到对方表面。”
博士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边的一点,C4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夜幕之下,有一颗星星被云层遮住了,然而此刻风将云层吹散,C4能看见星星火红的光,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它表面的火山和耀斑。
它的光并不火热,堪称温和,轻轻落进眼底。
C4听见博士的声音:“这就是地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