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默片家事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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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给他一个回答，叶参朔就当项述默许了自己的接近。
后院吧台边，男主人手边围满了加大号的啤酒杯，他像配药的医生，拿着匕首，从吧台上立着的一根黑柱子上削下粉末，收集在纸上，再一点点倒入杯中，兑进酒里。
项述看着来来往往的酒客，见他们喝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带着餍足的表情走回树林，消失在里面。
“粉末有什么用？”李迟简瞥了眼项述。
项述不想和总是刁难自己的人纠缠，冷着脸道：“主卧里被砍成段的是成熟的树，反过来想，现在这些还在生长的就是他要培养的，你说——想快速培植一棵树需要什么？”
“树苗。”舒富甲圆滚滚的身子挤上前，抢答道。
项述和态度强硬的人拔剑弩张，面对笨蛋却只能心软，他僵硬的眉眼弯了下来：“是养料。”
叶参朔承认自己欣赏这张脸，但这是纯粹的，对美，对瓷偶一样的艺术品的欣赏，而项述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流露这样柔和的表情，所以他在项述心情恢复时松了一口气，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感情。
他是理智的、最适合让“行动”成功的人。
“那根黑色的东西像腿。”叶参朔冒出这话的语气波澜不惊，“说到养料，骨粉也是一种很好的肥料。”
“骨粉……”舒富甲瞪大了眼，惊恐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上次亲口喝下了一杯下了粉末的饮料。
项述绕到吧台前，引起了男主人的注意，对方笑容满面地递上一杯酒，明亮浑圆的眼镜盯紧了他，似乎要他马上喝下去。
“很节约呢，用尸体培养尸体。”项述坦然接过那杯酒，凑近了去看黑色的柱子，不出所料，就是一条腿，而且还挂着一张标签。他当即认出这就是主卧树根中的尸体，但他也发现，吧台后贴了不少照片，其中一张是女主人在向男主人递酒，她笑得僵硬，全然不似现在自信愉悦的模样。
男主人注意到项述在观察后面的照片，眼神一动，粗粝的手指隔空点向酒杯，示意项述喝下去。
项述抬抬眉头，引来叶参朔的阻拦：“喝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线索。”
“试试，不过一口而已。”项述决心要把酒喝了，“我们只知道粉末能让死人长成树，但不知道它对活着的住客有什么影响，判断不了男孩为什么要用这么危险的东西来赶走我们……放心吧，我就算挂了也会很快复活。”
他话音刚落，就仰起头喝下了还在冒泡的酒，竟发现那不是酒，液体带着草木的气息，古怪的甜味后还幽幽生起干苦，像熬过头的药，还往里面加了一团腻人的麦芽糖。过快的吞咽让喉咙深处出现灼烧感，项述感到怪味从鼻腔后蔓延开，冲击着自己的大脑。他呛得连连咳嗽，刚刚就已经湿润的眼角再次泛红，两颊都浮上酥麻的热意。
“水……咳，咳。”项述急着讨要水压下怪味，他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有多讨厌这东西，厌恶的程度能和嗜茶的程度相媲美，他从来没闻过这样的味道，但那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喜好，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对它的排斥。
男主人手里偏偏就没有一瓶不是药的东西，叶参朔皱起眉，道：“我去找女主人要。”
“别不分轻重。”温度高得空气都在抖动，项述擦去耳后淌下的汗，低声道，“快找写‘故事’的地方。”
“那我和裁判一起去，你在这里小心。”
项述轻轻眯眼，调笑道：“也感觉到游戏在催命了吧？反正我每天必死一次，出事的话，给你带块新的表回来——”他最后半句话几乎全是气音，叶参朔明显地僵了僵，又开始后悔之前把他当工具人。
有些人撩人于无形中，有些人被撩还不自知。
男主人满意地笑了，反光的颧骨很光滑，简直不像人类的皮肤。他从口袋中掏出另外半张揉得稀烂的照片，嘿嘿笑着展示给了项述。
项述戒备地看着它，却能感觉到男主人在盯着自己，同时脸上还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像是变态观摩自己的艺术品。那半张照片的确出于变态之手，项述认出来上面的男人是女主人的前夫，而照片上人脸的位置已经被扎出了好几个孔，还被红笔画上了仇恨意味满满的叉。
“Why？”项述的眉头在抽动，脑海中将两张照片拼合在一起，发现前夫和女主人的动作十分诡异，像是女主人被他拿着酒瓶威胁，然后才将杯子递给现任男主人的。
舒富甲在一旁动也不敢动，哆嗦着开始念一些听不懂的话，项述实在无心关注，呵斥道：“你妈的别念经了，赶紧记线索——女主人的前夫对她……”他说着便想起在主卧里发现的那张照片，当时他和叶参朔只关注到这位新人物，根本没注意女主人的异样，她僵硬的笑容、畏缩的动作，都有种被强迫演出的感觉。
项述回忆起那张图片，依稀记得前夫搭着女主人的肩，而他的手穿插在她的长卷发中……那根本不是勾肩搭背，他是在拽着她的头发……
“I saved her.”男主人说。
女主人倒是抓了个好时机来给他们送果汁，项述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夺过，抛去了所有娇作的姿态，狂放地一饮而尽，终于盖过了口中那让他恶心的味道。
“你刚刚说什么线索……”舒富甲欲哭无泪，“我不懂啊，你说，我都记！你快说吧好大爷，这里好热，我们不会被热死吧！”
项述用手背擦拭嘴角，感觉腹中有股隐痛在躁动，他发红的眼睑泛着水光，眼神中却透露着冷意：“线索是，女主人遭受前夫的暴力。”他看见女主人发现了那半张照片，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依旧向后瑟缩了一步，而男主人很体贴地搂住了她，两人看上去才像真正的夫妻。
他终于又想起女主人在男孩被打时不去阻挠又不忍旁观的模样。
女主人发丝下隐约露着一些疤痕，长长短短，交错在一起，从颜色看已经是陈年老疤。项述确认舒富甲这个胆小鬼有在听自己说话，又继续说：“所以她当然爱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的男主人，但儿子终究是无辜的，虽然他经常捣乱，影响一家人的……植树事业。”
他折磨她，她纵容他们的孩子被另一个人折磨。项述脑中又响起李迟简嘲弄自己的话音，他想，他从何责怪痛恨过去的受害者，如果他是女主人，未必不会陷入纠结中，或者说女主人的纠结就源自他这个被多年旧事困扰的玩家。李迟简的话刺得他浑身难受……
“那前夫怎么死的？”舒富甲哆哆嗦嗦地看他。
项述点点那半张照片，示意男主人解释，谁知对方又递上了一杯恶心的药。
去你的，项述低骂，转眼见舒富甲接过了杯子。
“哥，我喝吧，你看上去不大好。”
项述调整着自己混乱的呼吸，感到那股隐痛在一阵一阵地变强，催促着他呕吐。那简直是一杯洗洁精，从内而外地搜刮他，明明只剩下喉头的苦涩感，之前喝下的果汁又带来久而不散的甜腻，在高温里搅动他的胃。
“不行，你太菜……”项述拧着眉头再次咽下那杯东西，撑在吧台边吐气，“这粉末和果汁混在一起……谁喝了都会吐。”
舒富甲不知所措地摊手：“吐，吐，那我们当时就会知道被下毒了。”
“被老板下毒，住客自然会主动离开。”项述拨开垂在眼前的发丝，道，“当时留在餐厅里的呕吐物一点就燃，男孩点火，你说他想干什么？”
“烧死他们？”舒富甲惊恐地看向男女主人，那两位淡笑着和他对视，男主人的手指划过照片，指甲在前夫脖子上印出一条暗痕。
敢情是男孩对他们的复仇。项述咬着下唇，终于没忍住呕吐起来，药味和烧焦味开始弥漫，他脸色苍白，颤抖着擦去冷汗。眼前浓郁的颜色被黑暗吞没，夜色猝然降临，地面开始倾斜，这个世界仿佛被折叠了，隔壁的屋子逼压过来，倒着出现在他们头上，两边的树冠交在一起，树叶的悉簌声带来强烈的紧张感。
关卡到了终点，舒富甲畏惧地拽住项述：“上面！上面有火！”
“快去找他们写故事。”药物让人无力，项述推开他，“没猜错的话，写故事的地方应该是门口的广告牌……”
他仰起头，却发现男女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火光在阁楼的窗内闪烁着，时间回到了火灾那天。
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只能进去。项述自感性命不保，也恍然明白这个该死的技能有什么用。
有些线索，不献出点什么就没法得到。
舒富甲连滚带爬地往前院跑，脚步在歪斜的草地上打滑。
项述想到被这个人杀死的梁勉珍，不知道之后是不是还需要杀死玩家，会不会有一关，他需要杀死叶参朔，或者被叶参朔杀了，然后真正地离开游戏，像李迟简说的那样失去游戏里的记忆。
那时候他和叶参朔又要从头开始，他不厌倦重来，他只痛恨这个游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默片家事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