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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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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警官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宇看到顾魏发来的信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好意思说啊!
陈宇已经查到了那天打进顾魏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手机注册的身份证是个八旬老人,倒是的确姓秦,但是这就很可疑了。历来只有老年人用年轻人身份证注册手机号码的,哪有倒过来年轻人用老年人身份证的?
多年以前,吴振峰用过的手机号也注册过一个微信ID,他在弃用这个微信以前几乎删光了所有联系人,包括陈宇,但是偏偏留下了一个备注为“大天使”的人,微信头像为希波克拉底。
年代久远,很多信息服务器上已经找不到了,吴振峰处理得非常干净。
他自己学过刑侦,当过警察,反侦察手段非常专业。
这个希波克拉底是谁?
注册信息是一个无用的□□号码,后来微信要求绑定手机号码以后,希波克拉底绑定的手机号注册信息来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这种身份信息街上花几块钱送几卷卫生纸就可以套取,当然如果来自公安系统内部,就更容易了。
没人在用这个手机号码,但是吴振峰“死”前给这个号充了差不多一百年的座机费。
而希波克拉底在吴振峰“死”后登录过好几次,所有登录IP都显示他就在本市,使用的是华清附属第一医院的公共开放WIFI,换言之,这个人就是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
希波克拉底仿佛是一个幽灵,可能随时会还魂,也可能就此被弃用。
陈宇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这地方简直是个开放的公共场所,医生早上要围在一起交班,然后查房,查房完毕火烧火燎地赶往手术室做手术,或者去各个门诊坐班,门诊进行中有来自各个地方的人给他打电话,有电话问诊的病人,有病区请示的护士,有别的科室叫你会诊的,还有钉钉群通知你晚上开会别忘了的,当然,这基本是医生结束上午门诊去食堂吃饭才会看到的信息。有的医生下午接着做手术或者在门诊上班,也有回病房里处理病患的,幸运的话天黑以前能下班,要是来个要抢救的病患,那下班时间就说不好了,可能晚上十点,可能明早十点。
所以陈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查资料的时候,根本没人来打扰他。
整个医生办公室上午都没人,严秉君进来喝了一口水,见到陈宇,“哎,陈警官怎么有空来,复诊吗?也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陈宇稍微一调,屏幕上是一个纸牌游戏,挡住了下面的界面。
他不动声色地关掉,然后站起身,“严医生,我这几天又胃痛了,吃点什么药好?”
“疼多久了,严重吗?”
“昨天开始疼的,也不严重,就是隐隐作痛。”
“天热,饮食要注意,别吃生冷油腻的,我给你开个金施尔康吃吃,要还是疼再抽个血检查一下。”
“好的,谢谢严医生。”
陈宇拿了他开的单子,出门就把单子随手塞进了电梯口的垃圾桶里。
吴振峰多年前在这里治过枪伤,当时接诊的就是还在急诊室当住院小医师的顾魏。
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顾魏自己也未必还能记得吴振峰,他每天接诊的病人那么多。
但是那个打进电话的“秦香莲”,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秦阳,他肯定不是顾魏的病人,顾魏给两个秦阳治过病,没有一个年龄对得上。
如果是秦阳的儿子也不对,虽然排查需要时间,但是打进电话来的那个秦阳的儿子,不是顾魏的病人。
已知吴振峰和这个医院的希波克拉底有特殊的联系。
已知顾魏和一个长得像吴振峰的人一起吃了中饭,而且他撒谎掩盖了。
顾魏和希波克拉底之间的关系呼之欲出。
当然陈宇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这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大医生是个深柜,他拒绝女人的借口是老家有个“秦香莲”,而陈宇已知顾魏口中的秦香莲就是那个像吴振峰的人。
他一定要抓个现行,审问清楚,就在今晚!
。
陈宇在调查希波克拉底,但是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上级领导。
如果领导不知道,对吴振峰很不利,如果领导知道,那对领导和吴振峰都很不利。
陈宇,你想干嘛?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他问自己。
吴振峰当过线人,或许希波克拉底就是充当中间人的。
而顾魏,那家伙就是跟一个姓秦的男人搞七捻三罢了。
“啪”,他捏断了手里的笔,合上塑料封皮的笔记本,这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信息,虽然电脑很好用,但是有时候他喜欢用纸笔。
电脑和纸笔并不能互相替代。
他抬起头,整面白墙上是他整理的案件信息,警局现在分析案情都用PPT了,大家手头都同时有好几个案子在办,有十万火急上面下了军令状限时破获的,有跟了几年没什么进展的,哪可能做这样的分析图谱。
但是陈宇自小有查案的情结甚至情怀,祁队说他这个人固执,一根筋,在他成长环境中,十几岁的时光几乎是真空的,与同龄人鲜少接触,这让陈宇在某方面的思维方式显得老气横秋。
吴振峰“死”了以后,他一度有一种茫然没有头绪的感觉,甚至考虑从缉毒组调去凶案组。
不过去凶案组没两天,他又回缉毒组了。
每天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子里,把人揪起来抓去尿检,这是他现在的主要工作。
他才不要抽干化粪池,在三十车的粪便里拼凑受害人的骨头,只为了给早就在监控里抓到的嫌疑人定罪。
缉毒组做事情干净利落,抓起来做个尿检就完成任务了,瘾君子发作的时候什么都会招。
当然也会有错综复杂的案情,比如现在跟的这个案子,还让老周送了命。
他们已经盯了嫌疑人几天,就等交易的时候人赃俱获,结果半路突然发生变故,毒贩从屋子里出来敲了他们的车窗玻璃。
是老周示意他摇下车窗玻璃,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从腰后拔出手枪射击。
自那以后,陈宇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手枪近距离射击的焦糊味一直飘在鼻尖,满车的血腥味挥散不去,他用香水这儿喷一下那儿喷一下,凑近了自己的衣服再闻闻,还是觉得有味。
老周几乎被一枪爆头。
他恍惚想起哪一次他俩蹲在马路牙子上闲扯,陈宇在吃鸡蛋灌饼,眼镜余光瞟着巷子口。
老周说他最希望的死法就是一枪爆头。
他年轻的时候有个同事落在毒贩手里,那时候很流行当卧底,当然这位同事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长期卧底,他就是假装卖水果的卧底了一个多月。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但是身上几乎没一块皮了,被一小片一小片地剥下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他跟前。
他后来死于感染。
老周说:“你小子长得好看,别让人给剥皮了。”
陈宇当时一阵恶寒,踹了他一脚,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笑。
他一定要破这个案子,给老周报仇。
。
陈宇脱下警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然后换上便装出门。
下午的时候,顾魏打电话来,说秦老板请客吃饭,让陈宇一起来,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这是正面交锋了,陈宇要去看看这个秦老板是何方神圣。
他的摩托车停在车库里,工作这几年,一分钱也没攒下来,月月光还欠着一点请客吃饭的钱,汽车买不起,更加供不起,当然问爹妈开口要肯定是有的,但是他觉得没必要。来去都有单位的警车,下班以后开摩托车,不用怕堵车,早晚高峰随便加塞,所以他喜欢摩托车。
上了道没开出多远,后面突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超越了他。
开摩托也不能随便超速,旁边这位仁兄肯定超速了。
还敢别他的车,在前头作S型。
陈宇放开手刹,一脚油门逼近对方。
两个人你追我赶在山路上飞驰,好几个弯道几乎刹不住车要飞出去。
终于对方捏住刹车,熄了火。
陈宇眼见着他摘下头盔,头发长得要盖住耳朵,仿佛是个鸟窝,一脸的胡子拉碴。
“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开摩托不要命啊!肉包铁你懂不懂?”吴振峰朝山下望了望,摇头,“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吓。”
陈宇勾了撑脚立好摩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连头盔都没脱,就一脑袋撞上去。
吴振峰一躲,没砸到。
陈宇挥拳相向。
两个人短兵相接地过了几招,吴振峰被陈宇一拳撂倒,最后还让人骑着腰左右开弓地扇巴掌。
前面两下他都捂住头,大喊着:“别打脸!”
陈宇要掰开他的手继续抽,奈何吴振峰不配合,他拔下手套准备好好打,终于在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以前停下了手。
“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陈宇拔下头盔,恨恨地问。
“是,你还是我唯一的好兄弟。”
“你死哪儿去了?”
“我去开始我的新生活啊。”
陈宇终于停手。他往后退几步,把摩托车的火熄了,然后就坐在山道的马路路肩上。
初夏的风吹过山谷,蝉鸣声渐起,那是陈宇最熟悉的过去。
吴振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他旁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来一根?”他问陈宇。
“你知道我不抽这个。”
“假正经。”
“我就是一直很正经的。”
“轴。”
吴振峰开始吞云吐雾,红色的火照亮了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两颗星星。发现陈宇在打量他,他摊开手让陈宇看,“怎么样?”
“人模狗样。”
吴振峰哈哈大笑,他穿着脏兮兮的T恤,挂着大金链子,名牌手表,皮带扣和皮鞋都不便宜,的确是人模狗样。
“我最近在盯一条线,你有没有兴趣跟?”
“你应该去找我领导。”
“领导瞻前顾后的,配合度太差。”
“所以你找我?”
“案子破了,功劳归你,这个归我。”说着他用手捻了捻,示意是钞票。
“咱们一起想想办法,你一定可以复职的。”
吴振峰点点头,“追悼会上帮我争取一下吧,反正我无亲无故,可以办得风光一点。这边墓地太贵,我想好了,为了避免有人把我的坟挖了挫骨扬灰,所以你就把我骨灰从这里撒下去,据说能随水漂流一直到珠江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