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8、第 8 章

　　顾魏处理的这个病人是腹水严重需要穿刺，但是各项指标已经很危急了，再配合手术严秉君怕病人挂在自己手里，要拉顾魏一起搭台。
　　结果两个人对着那个西瓜一样的肚子讨论手术方案的时候，病人头一歪“哇”一口血吐了顾魏半身。
　　顾魏低头一看，他本来今天可以穿着这条裤子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让陈宇给他口的，如今幻想破灭。当时他还干了一件最蠢的事情，他假装去卫生间的时候拿出了他最心爱的一条Supreme内裤，价值三百块。
　　虽然洗洗还能要，但是放高压锅蒸一个小时也很难洗掉血渍了吧？
　　扔了自己的内外裤，他下身真空穿手术服上的手术台，穿刺找位置的时候严秉君又一个手抖，腹水激射而出喷了顾魏一脸。
　　他举着刚刚消毒完的手，闭着眼睛“呸”了一口，“我最近没招惹你吧？”
　　“抱歉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护士赶紧给顾魏擦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今天戴了眼镜。
　　下了手术台洗头洗脸洗澡，把车开出地库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在等红绿灯的当口才有空看手机。
　　微信有N个加好友的申请，陈宇在申请备注里写道：
　　“顾医生，我是陈宇。”
　　“顾医生，我是你家里那口子。”
　　“顾医生，我在床上洗干净了等你哟。”
　　“顾医生，还在忙？”
　　“帅哥忙完了吗？理一理我呗？”
　　“你晚饭回来吃吗？”
　　“我叫了外卖，给你留了一份。”
　　顾魏打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开灯换鞋，指望着陈宇像一只欢快的小狗一样冲出来迎接他。
　　随即他苦笑着摇头，他今天够衰了，总觉得身上还有怪味，算了，没那个心情。
　　手术做完了，但是那位病人术后情况不容乐观，大概只有三四个月的寿命。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家属的时候，病人的妻子几乎跌坐在地。
　　高浠约他共进晚餐，他拒绝了。两个人下电梯的时候聊起了凌浩渺，听说他的抑郁症更严重了，他妈妈怕他自杀，最近辞职在家陪他。
　　“他那天去药房是拿布洛芬，他拿的是最大规格的瓶装，有……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布洛芬还有这么大瓶装的。”高浠比划了一下，“药房值班的药剂师怕他出事，所以两个人在走廊聊了一会儿。他用同事的账号给自己开药。”
　　高浠漠然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指示灯，突然道：“我放弃你以后，也追求过他。”
　　“啊？”
　　“我倒追你不成已经很有挫败感了，但是我想我要是能追到他，肯定能一雪前耻。”
　　“……”
　　高浠继续说下去，“他可千万别死。”
　　顾魏突然鼻子一酸。
　　他和凌浩渺不熟，但是印象里那个男孩阳光帅气温和可亲，完全没有高干子弟的盛气凌人，听说他喜欢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也打得不错，经常和科里同事一起打球，市里一有什么业余比赛就去参加。他中学里拿过全国青少年击剑比赛的冠军，还会拉小提琴，学医只是他众多选择中的一个，但也是他准备毕生为之努力的目标。
　　顾魏自认是个只会考试的机器,他会非常凡尔赛地说自己高考没发挥好，只有700零几分。事实上，他运动天赋没有，音乐天分更加没有，他对音乐的理解就是孙燕姿和周杰伦的歌好听。
　　在单位食堂吃饭，凌浩渺向他投来过异样的目光，但是顾魏没搭理他，因为觉得高攀不上。
　　大家都说他比凌浩渺好看多了，不过人么，三分长相，七分气质。
　　那么年轻的生命，那么优秀的男孩，因为初入行的一次事故断送了自己。
　　他不会你你你想到当他心软答应腹痛难忍的病人手术，对方却隐瞒了如此致命的信息，而且事后还投诉了他。
　　他想不通。
　　顾魏疲惫地丢下车钥匙，瘫坐进沙发里。
　　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红，他扭头一看，餐桌上分明摆了东西。
　　他起身打开餐厅顶灯，就看见精制的寿司在方形食盒里摆成整齐的队伍，一束九支玫瑰插在玻璃花瓶里，花瓶下压了一张纸条。
　　字体略显稚嫩，但是一笔一划很认真——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寿司凉了也好吃，冰箱里有味增汤，可以热一热再喝。”
　　疲惫了一天的身心终于在此时得到了些许安慰。
　　顾魏打开冰箱门，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叫的外卖没吃完还放在冰箱，还有上个月他妈过来看他，在厨房开火了，当时剩菜就倒掉了，但是没用完的食材还装在塑料袋放在冰箱里，估计都腐烂了。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清理掉了，冰箱里整整齐齐放了牛奶、鸡蛋、果汁、一盒草莓.一盒蓝莓、一盒车厘子，一排红苹果，中层还有明天早餐的盒装半成品。
　　他取出味增汤，找了个漂亮的骨瓷碗倒进去，放进微波炉加热。
　　低头看手机，果然陈宇已经给他发信息来了。
　　等一场雨：“回家了？”
　　巍巍昆仑：“不是说好了洗干净在床上等我吗？”
　　等一场雨：“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顾魏坐下来，好好享受这顿寿司。
　　等一场雨：“我以为你会接但是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巍巍昆仑：“好老的梗。”
　　等一场雨：“我没嫌你老，你竟然先嫌弃我的梗老？”
　　顾魏回到卧室趟到床上，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裤子里。
　　裤子是医院手术室专用的，里面还真空着。
　　脑海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陈宇穿着鲜艳的红色夹克在田埂上奔跑着，青春朝气洋溢在脸上。
　　下一个画面他们俩就在花丛里的一片草地上干柴烈火。
　　然后顾魏突然坐起身，打开衣柜拉开抽屉检查了一番，他发现整个家被小心翼翼地搜查过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地毯式搜查。虽然陈宇把东西都放归原位，但是书桌上杯子摆放的角度不对，抽屉里收纳盒没有居中，那枚吴振峰给他的钻戒，虽然还是挂在少女雕塑的手指上，可是从一个警察的视角看过去，戒指绝对有点突兀了。
　　他应该买一个硬朗的抽象风格雕塑的，这样的少女，手指上应该停着蝴蝶而不是麻将牌。
　　春梦立时醒透了。
　　这个家只有复习迎考的功能，事实上顾魏都不怎么回来睡，他的睡眠时间大部分在休息室那张小床上消耗掉了。因为像今天的经历时有发生，他小心防备，加上经验累积，这些年被病人的血液呕吐物消化液喷溅到身上的经历是少很多了，但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还没改。他喜欢精致的外套，而白大褂下面的私服经常是便宜的T恤，休闲裤，还有三十块钱三条包邮的三无品牌内裤。
　　现在床头抽屉里码了一排Supreme的内裤，外包装还没拆下来。
　　巍巍昆仑：“你这个月工资都给我买内裤了？”
　　等一场雨：“不是全给你的，我现在住单位宿舍，我看顾医生的家好漂亮，能不能租一间给我住？好减轻一下房贷。”
　　巍巍昆仑：“不方便，我有洁癖。”
　　等一场雨：“你那不叫洁癖，叫强迫症。”
　　巍巍昆仑：“你那点工资，租得起我的房子吗？我这样精装修地段好的房子，不便宜的。”
　　等一场雨：“我还是有点存款的，不过既然你那么勉强就算了。”
　　顾魏颓然坐到床沿上，看见对面打开的衣柜里，挂着两件崭新的长袖衬衫，一件白色，一件藏青，这大概需要陈宇半年的工资。
　　巍巍昆仑：“衬衫太贵了，我不能收，哪天你有空过来拿走吧。”
　　等一场雨：“不用放在心上，即使你讨厌我这个人，但是衣服还是不错的，留着吧。”

　　顾魏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得知陈宇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在病区待得太久了，其实早就该出院，一开始他求着严秉君批准他出院，是他领导打过招呼别放，今天大概领导觉得差不多了，或者严秉君也觉得不应该在留他了。
　　顾魏打算忘了这个人，又觉得如果单纯约炮，陈宇还是不错的对象。
　　他白天忙碌，晚上就打扮精致躺在床里自摸，这日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出去约炮。
　　当他屏住呼吸坐到吧台前，等着有人来搭讪时，陈宇又给他发微信了。
　　等一场雨：“喜欢这个帅哥吗？”
　　顾魏看到照片里是时下最当红的男明星。
　　“喜欢，但是没有意义。”
　　等一场雨：“今天凌晨接警，说他在酒店房间里吸毒，我第一个冲进去把他从床上揪起来的。”
　　巍巍昆仑：“帅哥要塌房了？”
　　等一场雨：“你要是他粉丝的话，恭喜你，没有塌房，他没吸毒。是一个疯狂粉丝举报的，已经追踪到举报电话的源头，那女的哭哭啼啼说自己精神病发作了。”
　　巍巍昆仑：“还好，我挺喜欢他的，算路人粉吧。”
　　等一场雨：“我带他尿检的时候，偷偷要了一个签名。”
　　巍巍昆仑：“你是人吗？”
　　等一场雨：“我想着你应该喜欢他，算是帮你要个签名。”
　　巍巍昆仑：“你自己留着吧。”
　　等一场雨：“我留着也没用，要么放闲鱼上卖了，换了钱咱们去吃一顿怎么样？”
　　顾魏叹气，打了一行字又删除，重新发了一条语音。
　　“略过吃饭环节吧，咱们坦诚一点。”
　　陈宇发了一个弱小无助的表情，又发了一个裹紧衣服的狗表情。
　　等一场雨：“什么意思？怎么叫坦诚？”
　　顾魏心中暗骂，不知道他是甲醇还是甄纯。
　　“陈警官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宇给他发了一张图，是希波克拉底肖像。
　　“我在调查一个人，我没见过他，也没有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微信头像是这个照片。我想你知道这是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你认识的人里有用这个当微信头像的吗？”
　　顾魏的脸色都变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把手机插进裤兜里，他不知道陈宇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侦查手段，正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他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正要向他走过来。
　　他迅速结账，鸡尾酒一口都没有喝。
　　那个人刚好走到他跟前，顾魏冲他笑笑：“这杯我请你。”
　　然后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