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其二：非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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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单元：番外
番外其二：非我
对于本田菊来说，和面前这个与王耀有着相同灵魂的神滚做一处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既无法说服自己此王耀非彼王耀，也无法认同面前这个神说自己就是王耀的说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灵魂的吸引和渴求自始至终存在于那里，让他如同扑火的蛾一样，朝那团烧灼着的火焰飞去。
他们交织、缠绵在一起。本田菊此时便是受火焰灼烧着的飞蛾，火焰的侵略性极强，一寸一寸地燎烧着，几乎要把本田菊的理智焚毁殆尽，他沉溺于欢愉之中，眼前却是一片看不见火焰的雾，还是有火焰的，黑色的火焰，那是悬着的、黑色的、一绺一绺归结的头发。他又想起蛇了，想起王耀如同黑蛇一样的头发，似乎写尽了欲望一般，现在的王耀和之前的王耀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本田菊喃喃出声：“哥……”，未及说完，他蓦地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宛如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刺痛，便只能改口：“耀君……”
王耀自然察觉到了本田菊的想法，本田菊的区别对待让他有些许不悦，他有着王耀的全部记忆，也有着王耀的全部感情，尽管那些对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他现在是王耀的模样，那他就几可被认作王耀了，而这样的区别，仿佛本田菊只认彼王耀而非此王耀似的。
他欲覆盖去本田菊对那个王耀的记忆，将如今的王耀烙在本田菊的脑内，于是他心念一动垂下一头白发，宛如白雪一样落在了本田菊的身上。
——是冷的。
本田菊骤然感到了寒冷，他的意识从快乐之中抽离，他松开了手，推搡着王耀的胸膛，偏过头去不欲再看王耀，冷冷地说道：“抱歉，在下不想继续了。”然而他又如同被楔住一样，挣脱不得，白皙的手腕上被箍出青紫的痕迹，本田菊再度回忆起那些被王耀囚禁的日日夜夜，心中陡然升起无名的怒火。无论哪个王耀、哪个王耀都是，自顾自地把自我施加给他，而他却被迫承受，他一个人独活、一个人想念、一个人怨恨，王耀却永远干净从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怒火在他心中越烧越旺，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终于如同火山一样爆发，轰隆隆地将置身于其中的人炸得四分五裂。
“啪”的一声清脆作响。
王耀被打得偏过脸去，一头白发又变回了起初黑发的模样，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本田菊，本田菊起身为自己幻化出衣服，再也没有看王耀一眼，自顾自地离去了。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耀，此时他正拍着城隍面前的办公桌，发现自己的老婆跑了：“什么？你说本田菊出差去了？因为原来是日本人所以派他去日本出差了。”
城隍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借调①，是借调。”
他老婆呢？他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据我所知，本田先生是主动请缨的。”
城隍肥胖的身体越蹲越矮、越蹲越矮，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办公桌之下，很显然高大的办公桌也无法完全遮掩他那硕大的身躯，他攀住办公桌的边缘，露出一双眼睛谨慎地继续说道：“总之，和我们无关。”
王耀是谁？
祂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三足金乌，是羲和②和帝俊③的长子，十日之灾的时候，天地人失衡，天道攫取人间道之气而现十只金乌，人间道有后羿应时应运而生，射杀九只金乌，祂幸免于难，其余九只金乌失去形体，精魂为仙，由先天之神变为后天之仙，再有天人五衰。祂之罪，为任其九个弟弟纵意肆虐，傲慢、冷漠、失职，尽管死罪不至，但是活罪难逃，于是形体留天上，精魂入轮回，直至懂得人间道方可归位。
祂的灵魂如同陨火一般落入各处，有几世祂是皇帝，人常称呼祂为暴君，为秦皇，为隋炀帝之流，有几世祂是乞丐，往往死于不甘的揭竿起义，有更多的世代里，祂是普通人、是众生的一员，祂总以为人世间的各种情感，不过喜怒哀乐，爱憎而已，一生到头，遗憾随死亡而过，再来便又是新生。祂总以为世世代代无穷尽，在无数的轮回中感到厌烦、痛苦、憎恨、想逃避，祂的名太多，名为形，形中不含祂之意。
只是这一世的祂不同，这一世的王耀宁愿舍弃肉身，舍弃灵魂之载体，也要让本田菊留在祂的心中，于是祂便以王耀命名命形，来到了本田菊的身边。
以人窥天，总以为命运的无数种可能性如线一般向前推进演化，最终两条本不应该相交的线相交到一起，为神在天，却只当一切都是必然。他们在无数的时空里经历了错过、碰撞、粉身碎骨，无数的因起，最终在这个时空中产生了结果，又怎可不堪称奇迹？
记忆是王耀，外貌是王耀，名字是王耀，王耀不明白，为什么本田菊要这么抗拒自己，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人，他紧盯着城隍的眼睛，开口便是：“我有一个朋友……”
“您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城隍自觉说错了话：“我是说您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我那个朋友的老婆跑了！”
“这个老婆，是您……是那个朋友自封的老婆吗？”城隍如今受大神咨询，摆起谱来，西装款款地坐在办公桌前面用电脑敲敲打打，手边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搪瓷缸里还飘出如雾一般的热气，自然，这是因为现在的地府实现了现代化。
“什么是自封的老婆？”
“按照现代人结婚的流程，怎么也得双方家长见面、订婚、送彩礼、结婚，再不济也得有个去民政局登记。当然，对于我们这些神神鬼鬼来说，您……那个朋友只要和夫人在城隍处登记就好，那个朋友做了吗？另外，夫人有自己承认是您那个朋友的老婆吗？”他端起搪瓷缸抿了一口茶。
王耀自觉自己的记忆力不差。
王耀沉默了很长时间。
城隍还在叽叽呱呱地讲，好似在做工作汇报：“我们城隍，最近接受了不少老夫少妻的结婚请求，因为老夫通常做了很久的鬼，生前没做什么坏事不会打入地狱，又不想再去做人受苦，所以就在地府找了个活计来做，家底很厚，给的彩礼也多，性格再温厚的话，很受新死的鬼欢迎，而且都做鬼了，长得磕碜还可以给自己捏个好看的外貌来吸引伴侣，不过我看您的外貌也不需要再捏了。”
“彩礼要怎么赚？”王耀突然问道。
“地府的钱以饱含亲人心意折叠出的纸钱最贵，其次就是人民币，再次是饱含亲人心意烧的纸钱，最次是毫无心意的纸物。”
王耀想了想王光义和本田雫两个，总觉得不熟，而且两个人都是普通的中产阶级，而且普通的中产阶级在北京还有个孩子要养……于是北京某城隍管辖范围内的天桥底下多了一个支着小摊算命的神，该神带着一副小圆墨镜，穿着一身唐装，面前摆着卦布，若有人怀揣对传统文化的恶意挑刺，他也不说什么，而是掏出一张桌布摆了一盒塔罗牌：“那么，要算塔罗吗？”
傲慢、狂妄、自大，且永远把他当孩子看，这就是现在的王耀，本田菊到了日本之后气还没消，接待的土地神已经迎上来鞠躬：“本田先生是吗？这次事态比较紧急，又和中国那边相关，所以需要一个既了解中国又了解日本的神仙，据我们所知您是最符合条件的。”
“承蒙您的信任，”本田菊同样鞠躬：“在下会尽力妥善处理此事的。”
于是在他的眼前显现了一条商业街，进入的拱门上有“伊赋夜坂④商店街”的名牌，整个街区范围如被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黑色心脏笼罩，而心脏连接着的黑色“血管”向四面八方散去，本田菊尝试触碰了一下这些血管，便有恶念试图污染他的心魂，比如他突然想杀了现在为神的王耀，把他从神坛之上拉下，而自己只用毫无芥蒂地用余生去怀念王耀……
他猛地收回了手，将恶念屏退。
“确实很是难办。”
这种情况之前在周海生家的那幢小楼之中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当时还未成形，现在的这个商业街内部里面应当已然形成了另一个时空，而他作为外来者进入，还不知道要扮演什么角色。
“这一切都拜托给您了。”土地神再度深深鞠躬。
本田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踏入了商店街的地界。
新的一天开始了，太阳照在了本田菊的眼皮上，他的眼皮颤抖了几下，醒了过来，多年来他一直如此早起，甚至还被王耀抱怨过。
洗漱之后他将对着商店街的窗帘拉开，商店街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一些人，而他在这条商店街上经营着一家香火铺，原来是他和王耀两个人经营，王耀负责向商店街尽头的神社送香火，本田菊负责看店，王耀死了以后，这些事只能由本田菊一个人完成，今天是他约定好给神社送香火的日子，开店之前，他得先去把香火送去。
看着桌子上摆的他和王耀的合照，本田菊目露温柔，慎之又慎地擦拭了几遍，这才下楼去开车，神社预定的香火前一天已经装在了车里的后备箱中，他只需要开车送到神社，自然就会有神官来收。
这对本田菊来说，实在也不过是再过平常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番外其二：非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