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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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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溪和西临曌回到府中已是月上中天,沉芜院内点了足够的灯火,大家都在厅前等着未阳回来。
一夕之间,未阳成了宣王能否成功南下的关键人物,檀溪有些匪夷所思,“你说,高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有这么靠谱吗?”
西临曌正在看帝京城外的地形图,闻言抬起头来,一双慧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指着地图上的宣王选的那一条路狡黠一笑:“臣哥哥也没有把全部的指望放在你身上,你过来看看。”
檀溪依言过去的,顺着西临曌的手指,看向地图,听她分析道:“练兵需要较大的平地,城外那三条路旁有两处能容纳上万士兵的校场,安装宣王宣的那条路来看,此处……。”
西临曌食指指着,“此处必定就是那几万士兵的所在地。它旁边有高山和河流,就算未阳没有拿到兵符,他们也能逃往靖南,无非就看高相的兵练得如何了。”
地图上校场的位置地处险峻,地形复杂多变,檀溪瞬间也明白过来了,“都城卫和禁军都没有山地作战经验,薛将军的兵不熟悉此处的地形,高相若将手下的私兵练得好,逃是一定能逃掉的。”
“不错,宣王无非是狼狈逃回城和带兵回封地的区别而已。”西临曌站直身子笑道:“不过,你还是至关重要的,若是太过狼狈,再加上陛下檄文发到靖南,宣王笼络人心怕是还需要个几年。若是带着先帝的私兵回封地,那就是另一番说道了。”
檀溪拧眉,“我倒是不懂先帝是怎么想的,既立了陛下为太子,为什么又为给陛下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西临曌摇摇头,“我不知。我只知当年,陛下的帝位来的十分不易的。”西临曌不欲往深里说,岔开话题:“我倒是好奇,一心要杀阿嫂的刺客是谁的人。”
说到这个,檀溪突然福至心灵,抱起身旁呼呼大睡的幼奴,“这么看的话,当时买幼奴和华……和蔻夫人中毒一事,都是噙香在陷害你,为的就是顶替你去高府去看那场‘好戏’。”
西临曌气道:“你现在才知道么?覆水难收,檀公子那些时日的冷眼,我可是都记在心里。”
檀溪闻言赶忙抱住西临曌,撒娇似得蹭她,“夫人,我那不是猪油蒙了心么。那时候噙香在我府上一直都挺好的,人温顺乖巧,对我也是真心的好,却没曾想伤害了夫人。”
“我那时还想她为何只吓我,又不使出什么必杀的手段,现在看来,她也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尽力全了我们。因为误会终究会解开,她也知道此番之后,她再也回不来了。”
说道此处,檀溪道:“那环时,应该就是当年的十眉了。”
西临曌点点头,“应当是,阿嫂经历过李媄的事情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再相信其他人,再加上她对阿嫂和微儿的态度,八九不离十呢!”
两人都默契地绕开了李媄之死,她这些年的高相夫人做的实在令人不喜。戕害余燕微,给高微下毒都是证据确凿的事,这些年依仗这自己的身份加上先帝的特宠不知作了多少恶毒之事,所以在她中毒之后,除了高臣,几乎没人真心想救她。
就连高相,当年一个爱她入骨的人,在二十几年的‘腥风血雨’和冷眼相对中,终于慢慢被磨了心性。
李媄死的时候,高相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她抱进了棺椁中。没人看到高相的那一滴泪,在二十几年的相思里几乎化成了一滴鲜红的血水,然后一滴而下,掉在了美人的眼眸中,成了他长久的痴念。
西临曌在想,到底谁才是燕微身后的人,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那些刺客才拼死也要杀死燕微?
陛下当年在燕微颓废之时帮助了她,现在是否知道她另投他主?
还有,燕微那日给檀溪送药,又为何特地嘱咐她要考虑清楚?
种种疑窦缠在心间如一团乱麻,但西临曌可以肯定的是,燕微知道的事情,远远可以让他背后之人不惜一切代价灭她的口。而且这件事情,还可能……关乎自己!
西临曌正出神,院前的烛火动了,未阳满载风霜从院门进来,朝两人跪下:“公子,夫人,事成了。”
檀溪闻言大松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阳阳出手,必定马到功成。”反而是西临曌,闻言皱了一下眉,淡淡‘哦’了一声。
未阳将事情详细地说了开来,从入宫取虎符到安全出城,再到把虎符交到宣王手里。说道后半段,未阳不解道:“我赶到的时候高家伤亡不大,倒是都城卫,几乎无人生还,高相还真是……”未阳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用兵如神!”
檀溪闻言和西临曌默默对视一眼,心下都了然。
“臣兄死了,为了……阿嫂,也就是噙香。”檀溪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到高臣身死时,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两人在女神像前……”他凝眸定了定心神,“这……也算是一种团圆了吧。”
未阳曾受过高臣恩惠,此时眼神暗了暗,说道:“高公子高义。”说罢又似想起什么似得,往前走了两步,想把进宫前在沈骥马车下听见的事跟他们说。
但是突然间,他在与西临曌极近的距离闻见了一丝腥甜的血腥味,那气味极淡,其中还夹杂着药草的刺鼻味。
他的眉头突然拧紧,呆呆地看向西临曌,把她身形都看了个遍,然后凝眸盯在了西临曌的眸子上,然后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受伤了吗?”
檀溪正不满他上下打量西临曌,开口打断他的视线,“未阳,你今日怎么了,表现得好像个色中饿鬼?阿曌是好看,但你也不能这么看啊!”
未阳头一次没有理会檀溪的打趣,眉头皱成了一条线,“夫人受伤了?几时受伤的……是不是早晨?”末了,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盛气凌人,怕两人误会,又补了一句:“伤在了哪里?严重不严重?”
檀溪一听之下更生气了,他的夫人未阳关心了什么劲?
他还未开口,西临曌抢先一步说道:“今日在女神庙前,被刺客围攻的时候不小心被刺了一剑。”西临曌见未阳脸色不对,赶忙说道。若是檀溪说出燕微射得那一箭,她早就受了伤,不知道又能牵扯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未阳听后轻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今日进宫,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檀溪闻言笑道:“阳阳,你今日不对劲啊!刚刚关心我夫人,现在又学会卖关子了?看来这一趟收获良多啊!”
“还是公子教的好。”未阳回怼了这么一句。
西临曌闻言登时笑起来,“主仆同心呢!你跟阿溪可是越来越像了。”说罢又掩嘴笑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今日在马车……”未阳想说马车下,突然又觉着这样说公子肯定要耻笑自己,“马车旁,听见了指使噙香之人的对话,噙香的兵是他给的,你猜那人是谁?”
说道此处,檀溪与西临曌一口同声问道:“是谁?”
“薛家的谋士,沈骥。”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怎么是他?”
未阳捡了要紧的说,“他们先是谈论了宣王反叛的时,后又说起了噙二夫人。我听他们的意思,他们派了兵给二夫人,还有……。”
未阳仔细回忆,还是未明白沈骥说的那段话,“沈骥说二夫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留着便是个祸害。公子,夫人,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西临曌和檀溪细细回忆了和噙香相处的过往,依旧抓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倘若噙香是沈骥的人,那么,沈骥是怎么知道自己怕猫的呢?西临曌一想到这里,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那是不是说明,陛下身边也有沈骥的人?
她正突自沉吟间,檀溪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们最近行事小心些。嵇哥哥南下之后,我们檀家就是处在了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上凑弹劾。”
“至于沈骥……”他说到这里眼神冷了半分,“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来日刀架颈侧,新仇旧恨一起算。”
三人说道这里,恰好听见墙外的梆子声,不知不觉已到了夤夜。檀溪命未阳回去歇息后,牵着西临曌的手往内室走去。
多日的相处,西临曌早已习惯檀溪的此类行为,既然决心接受他的好就应该以同样的真心回应。
两人走到内室,檀溪昂首阔步走到床边,趁着西临曌不注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西临曌见状差点失声:“你……你,你睡地上。”
“阿曌,地上凉,睡床上好不好?”檀溪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裳脱去,留下松松垮垮的里裳,直勾勾地盯着西临曌,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活活似一个勾人的馆/姐儿。
西临曌霎时间脸红了,支支吾吾不敢看他:“里衣穿好!”
檀溪见西临曌的娇羞样,心里极为舒畅,躺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阿曌,你怎么……”檀溪似是不知道怎么相容,“就是,怪可爱的。”
西临曌被他说的更是无地自处,默默拿了被子在地上摊开,躺了进去。
檀溪闻言皱了皱眉,也溜进了西临曌的被子里。西临曌初时抗拒,两人在被子里一通拉扯,终于被檀溪制服。
檀溪坐在她身上,因挣扎而潮/红的脸就在西临曌咫尺之间,他双手禁锢住她,在久久的相对里,低头吻了下去。
那是长久而夹杂着甜蜜的一个吻,就在西临曌几乎就要沉沦下去时,檀溪突然抬起头,“阿曌,我们还没有喝过合卺酒,等我们成了这一礼,让我成为你的丈夫好不好?”
他说得小心翼翼,西临曌还未出声,就被他用食指封住了朱唇,“你不要说……”他似是怕西临曌拒绝,“这些时日,我发了疯地想要你。想让你对我敞开心扉,让我真正进入你的世界。”
他说着,语气有些哽咽,指着西临曌的心口狠狠戳了下去,“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做的呀?怎么捂不暖呢?”
他说着似是有些力竭,头软软地垂下去,埋在西临曌的颈间。
两人肌肤相对,终于是西临曌先开了口,“阿溪,我从十一岁起就在他身边,他教养我,培育我,鞭策我。教我高深剑法,授我礼仪诗书,是以多年里我总是仰望着他,如地上的小虫,总会渴望天上的星星。”
她叹了一口气,“我心中有执念。”
檀溪闻言身子一僵,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又听见她温柔地说:“阿溪,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在慢慢试着接纳你。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在我心里,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檀溪闻言抬起头,眼中坠着的泪珠还没有掉下来,突然破涕为笑,“看来我除了长得比陛下好看之外,还是有一处能胜过他的,陛下就永远得不到你。”
西临曌闻言也笑起来,只拳垂在了檀溪胸口:“你还有一样比他强。”
“什么?”
“你比陛下更不要脸。”
“好呀你……”两人在房中嬉闹,闹声透过花窗飘进了窗外啃地瓜的蒲伶耳中。她一根地瓜生生从中折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完了,小姐清白不保了,说好的守身如玉呢?”
末了,她又回过神来,把剩下的地瓜啃了个干净,“受哪门子的如玉啊?姑爷多好呀,长得好看,对小姐又好。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指定也是粉粉嫩嫩的。”说完,她又想到:“我是不是该替小公子缝制衣裳去了呀。”
蒲伶的一番心事内室中的两人并不知道,两人闹够了就在地上安安静静躺着。许久之后,西临曌勾勾檀溪的手,说道:“地板原来这么硬呀!”
“可不是,苦了你夫君我这么久了。”檀溪替自己伸冤。
“那你明日上床睡吧。”西临曌闭着眼,感觉檀溪在她颊便轻轻啄了一下。
未阳独自离开沉芜院后,没有直接回房,而是绕了一个道,来到了檀婴的院子里。
圆月还挂在树梢上,约摸一个时辰就要落下,未阳枕着月光来到檀婴的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里看熟睡的檀婴。
忽儿一阵风吹过,花窗‘吱嘎’一声大开,未阳慌忙避到窗后,像一个小偷一样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
许久之后,屋内并没有动静,他默默埋怨自己:“这像什么话!”然后再次看向床上的檀婴。
檀婴睡梦中很老实,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未阳放下心来认真瞧她,月光下的檀婴像一个小精灵,可爱懵懂,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气。
窗台上的花朵已呈现了萎靡之态,孤独地立在花瓶里,从前他每两天会来换一次,今日太过焦急,慌忙之下从城外的野地采了几朵花送过来。
他取下即将枯萎的花朵,把身后的鲜花插进了花瓶里,动作温柔地像是在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今日进宫和出城,虽然完成了使命,但短短一天之间,他就经历了人生极为险恶的时刻。险象环生的宫廷,还有薛苍马腹下惊险的时刻,每个战战兢兢的时刻,他都念着这窗台的花香,如一记尘世的执念,总在冥冥之中激励和指引着他。
他上前一步,左手搭在窗台上,突然,余光之间瞥见了案桌下有几封他从未见过的信。他心下狐疑,檀婴除了每日出去玩,吃好吃的,偶尔采花编草之外,鲜少有同人书信交流的时候。
他动了动手,一下子扯动了身上的伤口,鲜血又顺着背后流了出来。“薛苍那一剑,射得是真疼啊!”他没有同檀溪和西临曌说,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终究没有抽出那些信,他和檀家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也自信她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定是健康安稳的。
在月亮收敛了它最后一丝光辉的时候,未阳踏着余光悄然离去,好似从没来过一样。
翌日清晨,檀婴梳洗的时候瞧见了窗台的野花,好奇地左看右看,睁大眼睛问身旁的玉儿:“小玉儿姐姐,阳阳昨晚来过吗?”
玉儿正给她梳头,见她豁然起身,抱起窗台的鲜花就闻,笑道:“姑娘,没有呢!阳公子昨夜回来的晚,奴婢们没有听见阳公子的叫门声呢!”
花香味在鼻尖弥漫开来,檀婴笑起来,双颊酒窝深陷,一脸幸福:“阳阳那个木鱼脑袋才不会变着法子的哄我呢,他只会送些什么芙蕖啊、香桂啊!这一定是阿环连夜送来的,他说等到来年,会带我去看山间的鲜花的。”
说罢未等到玉儿的反应,高兴问她:“玉儿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奴婢虽从小会些耕种,认识的花也算多,但也未曾见过如此可爱芳香的花呢!”玉儿继续给她梳头,如实答道。
等玉儿编好了发,檀婴捧着那束野花就往未阳房间去了,“阳阳见多识广,他一定知道……”她话音渐渐走远,转过那扇月牙的门,就消失不见了。
未阳正在房内换药,听见门外檀婴的敲门声:“阳阳,你起来了吗?我有事情要找你。”
未阳不想让檀婴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高声说道:“婴主子,我昨日回来得晚,现在正困顿不堪呢!”
檀婴抱着一捧鲜花被拒门外,内心有点失落:“好吧,阳阳,你多休息一会儿。”
未阳确认檀婴离开了,才敢从窗台的缝隙里看她,见她捧着他昨晚放在她房间的鲜花,心中升起一丝愉悦:“她应该是来谢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