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我与国见英的二三事 ...
-
0
我做过很多无聊的事情。
譬如凌晨四点蹑手蹑脚地溜出去晨跑,迷路的同时顺便见证第一缕晨光撒向大地;去东京买一张地铁票从站头坐到站尾再坐回站头,结果钱包手机被偷了只得捏着鼻子跑去警察局;独自一人前往电影院从早坐到晚,把排片的所有电影全部看一遍,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千字的影评发到网上。
我也摸索,尝试了许许多多的兴趣爱好。
小学的时候打羽毛球,溜冰刀,拉小提琴锯木头,初高中想要变得酷一些,便开始学架子鼓,电吉他,还玩滑板。我做事一向三分钟热度,什么都想学,什么也学不精,但我不引以为耻,总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人生在世,找点乐子最重要。
国见英是与我完全相反的人。
他几乎不会为任何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花费时间。高效率,低耗能是他人生的座右铭。每次硬拉着他做一些无聊或是耗费时间的事情,虽说他脸上没有表露太大的不情愿,但我总觉得这厮左眼里像是写着“痛苦”,右眼则是藏着“救命”。
我们两个会变成情侣可能是这世界上最离谱的事情。
可它确实发生了。
1
我初中在北川第一,高中在青城,再算上大学的几年,和国见英勉强能算上小十年的校友了。
我在大二的期末拍着初等数论书向他感慨:阿英,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国见英表示,明明是学区使然,那一片基本都是北川第一和青城的。
我数落他不懂浪漫,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说,别浪漫了,再浪漫下去,你论文综述就写不完了。
你看,这就是实用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的巨大代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条沟可能比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还要长,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嘶,有点扯远了。
我一向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所以挑社团时毅然选择了回家部。虽说下了课就是快乐自由的归家人,初高中六年我却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喜欢去看男子排球部的比赛。一是因为北川第一和青城算是排球豪强,比赛观赏性不差,外加男排部的人颜值都不错,养眼,二则是我有时闲得发慌,暂时没找到全新的兴趣爱好,需要做点事打发时间。
看了这么多年的比赛,排球部的熟脸和名字也能记住七七八八了,例如有些轻浮,颇受女生欢迎的及川彻前辈和强力主攻手岩泉一前辈等等。
对国见和金田一的印象最是深刻,大概是由于他们的发型都很是显眼,更何况还在排球部完完整整地打了好几年,不想记住都很难。
我从初中开始单方面认识了国见英的脸和中分发型,直到高一才真正跟他说上第一句话。
第一学期伊始,班主任找我谈话说:秋山啊,你数学成绩年级前几,正好也没有参加部活,要不要去报一下十月的数学奥林匹克比赛,不要求拿奖,重在参与。
反正最近除了上课也没什么事情干,我想了想说,行吧。
买了一本奥数历届的习题我就开始生啃,从代数到几何再到概率论,整天和那数列极限斗智斗勇。一支笔,一沓纸,一道竞赛题解一天还解不出。有时写草稿写到深更半夜,往窗户外头一瞧看到乌漆嘛黑的夜和头上孤零零的月,我摸着黑眼圈和眼袋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神经病。
没多久,三分钟热度熄灭了。
我掐指一算,好像IH预选赛快结束了,赶紧又溜去看排球赛了。
恰巧碰上了县决赛,青城对白鸟泽,及川对牛岛,比起初中人员虽有更迭,但我总觉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以及青城输了,他们又输了。
看到几个队员在抹眼泪,我则是只叹了口气。他们很顽强,很拼搏,值得人尊敬,可整场比赛在我看来像是做不出的竞赛题,是折磨的慢性死亡。
出了县立排球馆,我就近找了个地方解决晚饭,又四处闲逛了一圈,才坐上了回程的巴士。
我惊讶地发现国见英坐在了最后一排的最里面,本着近距离观摩池面帅哥的心情,我暗搓搓地也坐到了最后一排,与他相隔着各自的包。
接下来就是国见与我说的第一次对话了。
他准备下车了,对我说:“请让一下,谢谢。”
我则是回复了他一句,“好的,不好意思。”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唉,所以说我总会做些无聊的事情,我这人也不仅无聊,还怂得不行。
2
国见英一直以为我和他是在考数学竞赛那天认识的,实则不然。我把高一巴士的经历告诉他之后,他思索了好久说,完全没有印象,真的有这事吗?
我说:有的,你那天穿着青城的校服,领子拉得很装逼遮着下巴,蓝牙耳机是Airpods,路上都眯着眼望着窗外,活像一个有中二病的忧郁文青。
我放学回家天天这样。
他说。
嘶,这我就没话讲了。
我和他真正认识确实也在大巴上,不过此大巴非彼大巴,是去参加数学竞赛的那一辆。高一当时参加的就我们俩,安排座位的老师就说同一个年级的,你们相互照应照应吧。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我试探地开口,“我是秋山弥生。”
他惜字如金,“国见英。”
我嘿嘿一笑,说,“我知道,你是青城排球部的,打的主攻。”
大概是车内暖气足,他拉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秀气的下半张脸,声音也没有那么闷闷的,“我也知道你,年级前几的光荣榜常客,还经常来看排球部的比赛。”
不是。
我瞪大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看排球部比赛。”
“从北一到青城,观众席上的熟面孔就那么多,看多了就记住了。”
我尴尬一笑,转移了话题。
“你们春高预选快开始了吗?”
“嗯。”
我象征性地鼓励了下,“预选赛加油。”
他想了想,“祝你竞赛顺利晋级。”
我恍然大悟,对哦,现在应该先祝数学竞赛才对,连忙回了句,“你也是。”
“不,我不想晋级。”
他有气无力,“我只是被数学老师找来凑个人头的,为此还旷了一天的训练。”
我立刻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我也是被班主任拉过来的。”
说罢,两个人同时叹气出声,“唉。”
3
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宫城县的数学竞赛竟然还卡线晋级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班主任嘴都要咧到天边去了。
“秋山,你可是唯一一个高一就晋级的。”
我心里默默吐槽,那可不,我们学校高一一共就参加了俩。不过国见英也真是说到做到,说是重在参与就真的重在参与。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有压力,到时候参加全国赛就当免费旅游,反正所有费用学校报销。
我应声说,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被自愿继续与竞赛题做斗争,实在做的痛苦就跑去排球馆观摩男排部训练和比赛,我特别喜欢看他们发跳发,砰砰砰地砸地上特别解压。
有一次我跑去食堂外头买饮料,揪着头发琢磨着怎么用调和级数解几何大题,正巧碰到了国见英。
我喝着牛奶和他无声对视半响,伸出手嗨了一声。
他向我点头,“恭喜你数学竞赛进军全国了。”
我严重怀疑班主任把这事儿往别的班宣传了。
“运气运气。”
我只得谦虚地客套了下,又问,“你们春高准备的怎么样了?”
国见英往贩卖机里塞入硬币摁了下按钮,轻声说,“还算不错。”
“那先祝你们春高晋级。”
他也买了瓶牛奶,“谢谢,也祝你比赛拿奖。”
互相道别后,我与他错身走过。贩卖机像是原点,我们对称着,各自走向坐标轴的正无穷与负无穷。
转身后我咬瘪了吸管,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即使我连竞赛书的一半都没有看完,什么题型题库也完全没有刷,被池面帅哥加了祝福Buff的我却有了种莫名的自信。
可自信归自信,祝福终究是祝福,事实是什么?
那便是青城输了春高半决赛,我也没混上国奖,重在参与了。
拿到国赛的题前,我很乐观;看到题后,我备受折磨。我在木质板凳上坐了将近六个小时,卷面几乎空白了大半,明明题目上每一个字都很熟悉,我却什么都写不出,只觉得屁股下面仿佛有蚂蚁在啃食,真令人如坐针毡。连蒙带猜了一些题,又随便写了些定理和证明,收卷铃声响起时我近乎是逃一般地跑出了考场。
跟着队伍回程的路上,我听着周边的学长学姐们聊着解题思路,脑子里也无意识地跟着描摹起题目。
参加完数竞的后面一天,是青城的半决赛。我去看了,原以为他们应该会像IH一样挺进决赛,再次和白鸟泽会师,但是这一次他们败给了乌野。
部员们又一次憋着泪朝观众席大声鞠躬,前排的几个青城的同学爆哭出声。
我从观众席的后排起身鼓掌,遥遥地看到了号码为十三号的国见英,他微微低垂着头,耸拉着背脊,让人看不清神情。我莫名地感受到一种由衷的不甘心,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同时也是因为自己。
这一次我没有在外面乱逛了,而是回家搜索了今年的竞赛试题和解答,一字一句地开始看,把不会的知识点全都在书上标了出来。
这次的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还挺长的。
我打着草稿的同时这么想着。
4
虽然把放学后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竞赛题上,但我仍会在空暇时间去打架子鼓,看几场排球赛消磨时间,转换心情。我很敬佩那些将全身心投入于某一件事的人,讲实话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估计正是因为做不到这样,我高二也就拿了竞赛的银牌。领队老师安慰我说,已经很厉害了,全国才二十来个拿金,接下来高三还是准备升学考吧。
我知道银牌没有太大用处,进不了国家集训队,也很难拿到大学的保送或者降分,最多在升学的简历上添一笔参加过数学竞赛。
可自己满脑都是没做出的那两道题,敷衍地说,嗯嗯,好的老师。
回家把题写写画画地解完,我突然失去了目标,陷入了一种浑噩的状态。
我强制性地给自己放了个假期。算算日子又是县内春高预选的半决赛,于是看了眼网上的赛程表,便发现青城止步于八强了,今天的比赛是乌野和伊达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去看了。
乌野和伊达工这两年是排球豪强,观众席上各校学生坐的满满当当的,我随意挑了个稍微空一些的位置,就这么碰巧地瞧见了旁边的国见英。
他的发型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化,身上的衣服倒是从一贯的青蓝色校服换成了灰色的运动外套。下半张脸埋在了高领的白色薄毛衣里,双手揣兜,一副很怕冷的样子。
我不确定时隔快一年他是否还认识我,便在站在那儿犹豫了几秒,结果后头的人把身边几个位置坐了,整排就只剩下他右手边那儿空着。
我催眠自己稳住不要慌张,在他旁边坐下了。
他偏过头盯了我几秒,“秋山同学?”
我正襟危坐,“好久不见啊,国见同学。”
排球队员进场热身,比赛还没正式开始。我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起了话。我们俩其实都不算是个健谈的人,但就莫名奇妙地聊了下去。
“哇,那是什么?”
他似乎小声“啧”了一声,抛出了个词。
“怪人速攻。”
“影山同学二传很强啊。”
我感叹,“那位矮个头的副攻也很厉害,这一球居然是垂直的。”
“他叫日向翔阳。”
他轻声解释道,“刚刚是用手腕向下扣的球,所以是垂直的。”
没想到国见同学看上去高冷话少,但实际上和他聊起来还是蛮顺畅的。一整场比赛下来,只要我有疑问他就会耐心地解答,还科普了不少排球知识。
离场的时候,我问他,“国见同学,你高三还会参加春高预选赛吗?”
“我不确定。”
他顿了几秒,反问道,“你高三还会参加竞赛吗?”
我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与他排排坐在观众席的座椅上,周边都走完一圈了,谁也没有起身的动作。我的视线四处飘荡,他则是盯着排球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苦思冥想了片刻,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先加个Line吧。”
他表情复杂地陷入了沉默,可能是被我奇怪的脑回路震慑住了,居然真的拿出手机和我交换了Line。
我这么对他说,“如果确定了,我会发消息给你的。”
时隔多年,回想起他当年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他仿佛在看一个解数学题解傻了的智力障碍儿童。
5
暂时扔掉了竞赛的包袱后,我在假期里跑去长野坐了缆车拍摄星海,又去北海道玩了趟滑雪。
回到家后,却没有了以往的满足,而是深感空虚寂寞冷。拿起早就看过几十遍的B级碟片,却没有放进去;曾经看的津津有味的莫迪和瑞克没有重温的欲望;架子鼓,电吉他和滑板也完全不想要碰。
我叹了口气,转回书桌重新翻出了JMO竞赛题集和数学分析书开启了N刷之旅。
顺畅地做了一套半后,我凌晨两点给半个月前新加的某个好友发了条消息。
[ 我准备参加了,想拿金牌。]
他第二天早上八点回了一长串省略号,后面跟着三个字。
[ .............知道了。]
八点十五的时候,他又发来了一条。
[ 秋山同学,早睡对身体比较好。]
一觉睡到十一点的我看到这条消息,羞愧地回复他。
[ 好的,谢谢。]
下次一定。
当大学的我告诉国见英,我是做练习题做到凌晨时,他少见的展现出了巨大的情绪波动,面容倏然扭曲额头满是黑线,表情痛苦地仿佛在凌晨两点做奥数题,最后他甚至逼着我承诺不会拉着他一起熬夜做题。
他也确实亲力亲为地改变了我的作息时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高三开学前一天,作为点赞之交的国见英终于给我发了条消息。
[ 我会参加春高的。]
确认关系后没多久,我卷起草稿纸采访起国见英同学高三开学前一天的心理活动。
“咳咳,请问发生了什么导致你发了这条消息。”
“没发生什么......”
他想了想,“毕业的前辈们约我们打了几场比赛,我觉得手感还不错,想着还是参加一下吧。”
我大惊失色,“阿英你居然有主动想做的事情!”
“......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6
如果我成功夺金,我一定会在此大书特书自己的心路历程,或是吹几个牛逼。可惜高三的我依旧失败了,拿着银牌给竞赛生涯划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我意外地感受到一股平和的满足感,似乎与学习过程中收获的知识相比,竞赛的结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我这一年看比赛看的非常少,再一次走进了宫城的县立排球馆,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恍如隔世。
半决赛是青城对战乌野。
大比分是1:2。
青城没有赢。
我没有跟着看台的一些人抹眼泪。我由衷地认为这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比赛,不想吝惜对失败者的喝彩。排球部的各位向看台鞠躬感谢,我直起身鼓掌,跟着应援的学生朝他们喊,打的很棒,真的很棒。
国见英站在队伍的中间,我这次坐的座位离他很近,甚至可以看到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至地面。他的表情也很是平静,并没有前两年落败后的那么不甘。
我朝他挥手,他向我这个方向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天,想起我与他高中三年相互毒奶的经历,我颇有感悟地与国见英说,我们两个那时候真像是284和220。
他懒洋洋地问为什么。
我回答他,因为220的所有真因数之和得出是284,284的所有真因数之和得出是220。
我们明明完全不同,却又与对方那么相似。
几个月后,我和国见英又坐上同一辆车,参加了同一个大学的升学考试,一来二去关系也近了不少,从Line上的点赞之交晋升为勉强可以多聊几句各自生活的朋友。
譬如回程的路上,他在大巴上问我:“你准备学数学专业吗?”
“志愿是报了,但不知道能不能录上。”
我想了想,问国见英:“大学你还打排球吗?”
他说:“不知道,但最多当兴趣爱好打,联赛就算了。”
我叹气出声,“好可惜。”
“可惜什么?”
“看不到国见同学你在比赛里打主攻了。”
我有些忧伤地感慨,“看了你六年都看习惯了啊。”
他没有回复,而是把领子拉了起来,半张脸都缩在了下面,甚至快要遮住了耳朵。
我那时挠头着疑惑地想,车内温度又不低,国见同学居然这么怕冷的嘛。
“国见同学你需要暖宝宝吗?耳朵都冻红了。”
“......谢谢,不需要。”
“真的不用吗?”
“......不用。”
前文也提了,国见英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大学里除非以前排球部里的人约他出去打球,他绝对不会主动踏入排球场一步。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对排球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他单纯是不想出门。只要大学没有课,他绝对会宅在公寓里宅一整天。
但有一个谜团一直在我心里。
“你社团怎么会报运动部啊?”
“因为个子高,所以小学被拉去打排球,初高中干脆就报了排球部。”
我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顺便摸了摸他发质丝滑的中分头。
“所以你是因为长得太高了才去打排球?”
“......”
他别了过脸,一副想吐槽吐不出的表情,半天才小声地挤出一句,“也可以这么说。”
7
仔细想来,我和国见英的关系就是平平淡淡的,认识平淡,告白平淡,交往也平淡。我们的感情也像是一条平坦的,K值略大于0的直线,缓慢且平稳地上升着。
我大学录取的是第三志愿的统计学,他学的金融。
虽然在同一个大学,但专业不同,导致我们俩没什么太大的交集,虽然平时会聊聊天,但也仅限一些日常的话题。
直到大一下学期,我们同时有一门叫做数学建模的选修课程,我和班级里的其他人都不熟悉,便在Line上询问了可不可以和他一个讨论小组,他回复地很快,说可以。
我抱着一叠厚厚的建模书,注视着懒懒散散瘫在课桌上的国见英,“我相信你一定会Python和Matlab的对不对?”
“我不会。”
“我也不会。”
“现在退课还来得及吗?”
“查过了,退不了。”
我叹气,他也叹气。
我们之间浅薄的友谊大概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内升华变质的。
我和他都不是卷王和绩点主义者,所以相处地很是愉快。整个学期里,我每天早课前会递给国见英一瓶牛奶,他则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盐太妃糖分一半给我。后来发展成了我早起帮他占选修课适合摸鱼的座位,国见英帮我带他公寓楼下蛋糕店的甜品。
再后来呢?
再后来到了下个学期,和他的小组作业结束后,由于课程安排无法跨越半个校区跑去买草莓慕斯蛋糕和抹茶巧克力卷,我煞是痛心,但也没办法。翻了半天的聊天记录,打字框光标闪了快几百下,即使普通的闲聊仍在持续,也不好意思麻烦国见英再帮我带了。
于是为戒除口腹之欲,那几天我干脆泡在图书馆里,开始研读了一篇关于“随机游走”的论文,作者得出的结论令我印象深刻:二维随机游动是常返的,即在给定范围的二维平面上,无穷多次相遇几乎必然发生。
读到这时,我的脑内在某一瞬间闪过了国见英的影子。然后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没两天,我们确实在某节公选课上再次相遇了。
国见英一进门就十分自然地坐到我旁边的座位,我当时正刷着推特,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往那边放了瓶牛奶,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一侧也多了一把太妃糖。
如此诡异的默契让我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个想法:小蛋糕......
不对,是糟糕,我完蛋了。
明明是很感兴趣才选择的课程,这开学的第一节课我却连老师的性别都没有记住,一直在偷偷瞟身旁的人。
可恶,他明明书都不带半趴在桌子上睡觉,衣服的领子拉得那么高,头发把脸基本上都挡住了,我依旧有滤镜地觉得他真好看。
下课铃声响起,做了将近两小时的心理建设,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
“我想问问你还能帮忙代购楼下的小蛋糕吗?”
唉,都说了我超怂的。
我故作镇定地整理桌面上的书,但其实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恨不得用书包把脸盖住。
“可以是可以,但小组作业已经结束了。”
见他有拒绝的预兆,我只得抬起头拉出一个尬笑,纠结地补救,“那请问下周的这节公选课前可以......”
国见英黝黑的眼眸看向我,慢吞吞地截断了我愈发小声的话语。
“我没有选这门课。”
“啊?”
“我查了你们专业的课表,专门来找你的。”
我愣住了,茫然地听着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内容是差不多忘光了,只知道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里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本来是想要慢慢来的,没想到这几天你一点也没有想理我的想法呢......嘛,如果要帮秋山同学带小蛋糕的话,我们得经常见面吧,可这学期课表完全不重叠。”
他一向懒懒散散的脸上多了几丝笑意,故作苦恼地把问题抛回给我。
“盯了我两节课的秋山同学,你觉得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被戳破心思的我停止了思考,“转专业?”
他似乎被噎住了,“......明显有更简单的方法吧。”
我继续停止思考,“比如?”
国见英满眼仿佛写着“你是傻了嘛”,示意我把绞到快要变形的书包给他拎。
“只要交往就可以了。”
8
怎么说呢?
现在回忆一下,我唯一的感想是,感谢公寓楼下的小蛋糕。
于是我闲着无聊用Python画了一个巧克力三角小蛋糕,发给了国见英。
他秒回了句:[ 你这艺术太过抽象与前卫了。]
我不服:[ 你来画一个试试。]
[ 不,还要开电脑,太麻烦了。]
我刚想叹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代沟又要出现了。
然后就看见一张图片发了过来——国见英用手机自带的画板歪歪扭扭的也画了张小蛋糕——有一说一,我觉得这造型比我那张更像抽象艺术。
我笑点极低,看着看着就勾起了嘴角开始傻笑。
我这人喜欢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国见英自称节能主义,却也会陪着我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即便真的很耗费时间也很真的无趣。
我担忧过这一点,觉得总是他迁就着我,所以内心会感到愧疚。某次我们一起葛优躺在公寓沙发上看B级片电影,我投喂了国见英一颗奶盐太妃糖,假装不经意地询问他。
“阿英,你会觉得和我一起做这些事情很无聊吗?”
“当然不会。”
国见英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
“再说——”
他好似是故意地停顿下来,懒洋洋地靠上我的右肩膀,与我交换了一个绵长湿漉的,奶盐味的吻。
“我也不是个多么有趣的人,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不是刚刚好吗?”
我被吻得大脑缺氧,破坏气氛道,“这就是所谓的负负得正?”
“负负......”
他噗地笑出声,“我收回前言,你和无聊完全搭不上边。”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无聊无趣的人,但国见英竟然发自内心地感叹和我在一起之后,生活突然就多彩有趣了起来呢。
我对此强烈表示质疑。
也大概因为如此,国见英才会一边嘟囔着好麻烦一边陪我旁听了半学期植物学网课,因为我想要拉着他逛遍校园来找一株槲寄生来接吻。
他会与我分享着同一条围巾在大冬天等待凌晨的流星雨,也会由于雾霾天能见度低什么都没看到,实在太困了干脆挨着头睡着了。
还有每次约会去影院,我特别喜欢挑些经典狗血爱情电影的重映。即使已经回顾过好几遍,情节都可以背下来了,我依旧会感动的稀里哗啦哭的涕泗横流。国见英在旁边像根木头人眼睛半睁不睁,整场电影里为数不多的动作是吃爆米花和给我递餐巾纸。
有一次我问他观后感,他慢吞吞地说了梗概,最后来了句深化主题的总结。
他说: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的盛大爱情,平平淡淡才是大多数。
我沉默了半响,给了他一肘子,你根本没怎么看,为什么说的这么深刻。
他任由我戳了他几下,吐槽道,这种电影难道不是看了海报和名字,就知道整个故事讲什么了。
我嘿嘿两声,说,“我就是想看,下次还准备看一整天。”
国见英叹气,投降了,“那只好陪你看了。”
我不自觉地开始笑,看着他左手拿着爆米花桶,把右手递给我。
他说,“走吧,平平淡淡的爱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