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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风起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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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乌衣巷。谢安府邸。
会稽王漫不经心地瞄了宇文素一眼。
宇文素了解谢安虽风流却并不沉迷女色,且对歌舞女较为尊重。也不好说什么。
两女子挨着她就坐,并不停大方打量。其中一人咯咯咯的笑了一阵,娇声说道:“这位公子倒比姑娘家生的还要俊美,让人看了还想再看。”宇文素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宇文素极其淡定地扫了一圈,发现每个男士身边都有美女相伴,唯独会稽王没有,而且他脸上正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宇文素瞬间变成一只愤怒的小鸟,好一会儿竖着的眉毛才归位。
“奴家斗胆献丑,琵琶一曲为君助兴!”其中一女子离座取来琵琶,于大厅中间落座。
准备就绪,十指拨弦,弦音清脆悦耳且旋律优美动听,看她娴熟的指法知她定是每日苦练,着实让人钦佩。
一曲既终,谢安面上得意,这也许就是他宴客的绝杀术。宇文素由衷称赞,这让他无比开怀。
会稽王莫名笑了一下,心说不及某人。
便不由得记起那个月朗风清的云深不知处,兰亭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白衣‘少年’。
“长日苦练,并不是谁都可以。”宇文素看着她的双手说道。
那女子害羞又感动:“公子如何知晓?”
宇文素朗声道:“若不是长日苦练,指法断不会如此娴熟。且颤音连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甚是完美。”
谢安再次震惊她的才情,只有擅音律之人才能了解如此透彻。
那女子被宇文素夸的心花怒放,莲步轻移到她跟前坐下,宇文素朝她展现了一个短暂的微笑。
那女子见宇文素面善有礼且腼腆羞怯,不似旁人那般,忍不住自卑地问她:“公子莫不是瞧不起奴家?”
这个真没有。
看她可怜兮兮的心里不舒服,宇文素直言正色道:“切勿妄自菲薄。你我皆是同样的人。不分贵贱。再说,若不是逼不得已,断然不会选择这条路。”
那女子听完甚是动容,抿着嘴看是要哭了。
谢安端起酒浅浅抿了一口,似乎并未留意这些。会稽王也端起了酒杯,拿在手里欣赏了一番又放了回去。他蹭了蹭下巴顺势瞄了宇文素一眼,看到那人正在装模作样地假喝,不觉露出一抹狡黠笑意。
宇文素不经意看过去,与会稽王的目光骤然相遇。会稽王便给了她一个直眉楞眼的凝视。那目光专注而炽热,带着些逼人的锐气,仿佛要将她看穿。
宇文素心口一阵狂跳。极迅疾的收回目光。
很快大厅内一派歌舞升平,斗酒嬉笑声此起彼伏,空气如丝如缕,让人不适。宇文素趁机溜了出来。
“不喜他们,还是不喜这种场合?”谢安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
宇文素回头看他,挺拔有姿,俊秀温润,如明月清风,宰相风度的确不一般。
她朗声说道:“足下不是也不耻为伍么?”回答的可谓是无比直接。
谢安表情微滞,看得出有些意外。毕竟,才智出群的人向来都比较自负。他怎么也没想到宇文素会这样回他。
“素素,”整晚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宇文素直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
“你是,”谢安戛然停了下来,继而说道:“今晚之约,恐怕此生难忘!”
他其实想说你是女子,但一想到她既着男装,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这只是一时的想法!日后定会淡忘了的。”宇文素很不以为然,“人生一世,会遇见不同的人与事,而人的记忆毕竟有限。”说完不禁有些惆怅,很是勉强的笑了笑。
“人生一世,会遇见不同的人与事,只记住值得记住的。”谢安看着她,而后脸上绽开一个真实且明朗的笑容。
看着他,宇文素突然计上心来,莫测高深地与他说:“其实,我最擅长的是相面。”此言一出,谢安果然微微怔了一下,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那时候的东晋正是人人崇尚各种神学迷信。有的没的只管有人说就会有人往心里去。
“今日我且把话放在这儿,他日若兑现了,我再来寻你。”宇文素掷地有声地说道:“足下不但有宰相气度,亦会是晋之功臣。江左谢安,注定流芳百世!”
正常人听到这话估计都会很激动。而谢安沉静如水面上无波,生平酷爱游山玩水,心不在朝野,自然对于宰相的命运甚是疑惑也甚是不在乎。
宇文素开始有点怀疑相面大师的角色自己是不是没有演好,还是说点题过快露出了马脚,他的反应跟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甚至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说这些一般。要不,就是又遇见鬼了。
“我断然不会凭借出身、名望去猎取高官厚禄,”谢安语气淡淡,神色从容,给人超然物外的感觉,“且独喜隐遁山野,并不会如你说的这般。”
宇文素则胸有成竹的笑了,其实心里完全没底,硬着头皮往下演,一板一眼地说道:“可足下并不是心如铁石之人。足下既能厚爱歌女,自然亦会厚爱百姓。且心系家族,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
门阀士族首重利益。历史上的谢安也的确是为了家族最后不得不出山。只是宇文素将他提前了十几年。
谢安的此生所愿就是与许玄度王羲之一众游山玩水,隐遁山林,过神仙一样的逍遥日子。今日之前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谢安的内心虽起了一些波动,仍不露声色的谈笑风生。
直到众人告辞别过。
望着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夜色中,谢安才对身边的随从说:“沏好茶,一会有贵客来。”
建康。青溪。会稽王别苑。
才刚进门,会稽王就迫不及待地直问:“谢安石如何?”
宇文素却答非所问道:“王爷,我来说你来写,帮我记一偏方。”
说完拉着会稽王在书案前坐下,摊开纸,又将笔蘸了墨给他,会稽王看她一眼,见她甚是严肃,便执笔等候。
宇文素仔细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取迎香穴、鼻通穴、印堂穴;大椎穴、肺俞穴;关元穴、足三里穴;将艾条点燃,用温和灸的方法,面部每个穴位艾灸一炷香的时间,躯干和四肢每个穴位艾灸两柱香的时间。每日一到两次。”
见会稽王一字不差写完,宇文素接着继续缓缓说道:“艾条制作方法:艾叶拣去净叶,扬去尘屑,入石臼内,木杵捣熟,箩去渣滓,去白者再捣,至柔烂如绵为度。用时焙躁,则灸火得力。”
“王爷将此方着怀秀送于谢安,就说此法可根治他的顽疾。”宇文素将写着偏方的纸张小心折好装在一个信囊里。
会稽王照做。
宇文素洗漱回来没看到会稽王的人,不免纳闷,怀秀告知会稽王有事出去了。
这都大半夜了,是去撸串吗……
“蓝湛,你有没有发现,”魏无羡忽然撑起头望着蓝忘机。
蓝忘机差一点就睡着了,倏然睁开双眼,定了定神才缓缓道:“似是而非。”
魏无羡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总感觉有人潜伏在暗处,尤其是方才从谢安那回来,感觉更甚。”
蓝忘机道:“我,其实瞥见过一眼,”
魏无羡又一下爬了起来,惊的目定口呆。
蓝忘机将他按回被子里,说道:“其实,说到底也不算是瞥见。”
魏无羡一听顿时眉头紧皱,直问:“到底有没有看清是谁?”
蓝忘机不无遗憾地说道:“并没有,那人身法极快,一闪而逝,只是,”
“只是什么?”魏无羡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总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蓝忘机道。
魏无羡一怔,思忖片刻,又问:“但在我们所认识的人里面,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
蓝忘机微滞。
“却又觉得似曾相识?”魏无羡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蓝忘机颔首。
“那他究竟是何意?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魏无羡甚是苦恼。
“魏婴,你可还记得金鳞台那次,”
“蓝湛,那次在兰陵的那个夜里,”
二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你哥不愿告知的那个人,是否正是这个人?”魏无羡问。
蓝忘机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确定是或不是。
“他,会不会是你哥在坐仙峰看到的那个人?”魏无羡又问。
蓝忘机悚然一惊,这倒是极有可能。倒也能确定就是。
“如果是一个人,那他究竟想干什么?”魏无羡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道:“难道,真的是为了素素?”
蓝忘机仍然沉默不语。
魏无羡又道:“对了,你说素素会不会与北方胡人有关系?”
蓝忘机眨了下眼睫。
“素素不会是哪个部落跑丢的公主吧?”魏无羡越说脑洞越大。
蓝忘机直接闭起了眼眸,任他一旁自说自话个没完。
一条人影像幽灵般从门前掠过,转眼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