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山亭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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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这是这一个晚上游戏时间里，祝从容第三次发呆了。
明明是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明明现实中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记忆中，高一一年的同桌而已。
那些细枝末节的心底潜藏的感情，都像那些年写过的贺卡和书信一样，被她一直妥帖保存，保存在容纳它们的木盒中，保藏在心里的最深处。
他记得她为他而找的诗，也记得她说给他听的打趣的段子。
这让祝从容恍惚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好像，这九年的光阴一下子被抹去，距离也被拉近，她们之间，再没有隔着这九年的时光，没有远山，流水，楼台和明月。
好像自己，在这个人的心目中，还是有些重要的。至少在他属于当初那年的记忆中，占据着特定的，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让祝从容心里觉得暖暖的。
“傅寒时。”她柔声道。
“嗯？”对面像是也在思索什么，被她点名叫到名字，还有些不明就里。
这和学神傅寒时身上矜贵淡漠的气质还有点反差萌。
祝从容“噗嗤”笑出声：“没事没事，我们快排吧。”
除了她之外，队友选了吕布，后羿，甄姬，他选了司马懿打野。
“甄姬和后羿还有你的技能都可以提供有效的控制，方便吕布开团，而且吕布是后期英雄，前期伤害上我们存在一些短板，所以我选了司马懿这个前期比较强势的打野。”
看她想学，傅寒时也耐心教导。
祝从容认真地听着，小鸡啄米地点头。
“你开局先跟甄姬到2级帮她清线，然后抢中路的小野怪。甄姬2级之后就能游走支援一下下路或者上路，这样对抗路或者发育路线上的压力会小一些。”
“好的。”
这次开局，除了她的蔡文姬是铂金框之外，剩下三个人都是王者。
祝从容眨眨眼想着，大概对面这局的实力也会很强吧。
对方阵容：刘禅、王昭君、钟馗、鲁班、盘古。
没想到一进游戏，队里的后羿先开始打字：“我靠，我终于想起来了！你这名字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司马懿，来匹配练技术的？看怎么演的更像是吧？”
诶？司马懿……是说，傅寒时的？
对面的盘古也打字道：“司马懿，你当了这么久的演员，居然还来玩匹配，匹配可没有一局700块啊。”
她在下路保着后羿注意着对面打野有没有到4过来抓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地图中傅寒时的情况。
他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快速清野到4，站在草丛里放一技能加速位移，被动二技能被动平A，再大招离场，带走带着辅助两个人在河道逛街的鲁班和钟馗。
钟馗还来不及放钩子，和鲁班两人双双被沉默，一次完成双杀。
对面盘古和自家后羿还在喋喋不休，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一样。祝从容不懂中间的弯弯绕绕，小小声问道：“傅寒时，你认识他们吗？”
“谁？”
“嗯……咱们家的后羿，和对面的盘古。”
傅寒时沉默着摇摇头，到中路抓完王昭君和甄姬把河蟹分而食之，又去打暴君，“不认识。”
“……那你别听他们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不要影响你的心情啊。”
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关心，傅寒时轻轻扬了扬嘴角，“好。”
他向来打游戏不开语音和打字，只做自己的事情。
应了祝从容的话，他一直当他们不存在，更不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这是第一次在游戏里和人开语音。
他，已经很开心了。
这局确实跟祝从容想象得一样不好打。
大家段位高是原因之一，再就是后羿是开着全部打字嘲讽傅寒时的，对面也能看到。
知道他们家后羿是这局胜负的切入点，不好切司马懿，盘古带着辅助刘禅专门盯着后羿不放，后羿清完兵线躲在塔下都没用，一个带着干扰的刘禅，冲进塔里就把塔沉默了，盘古开技能一缴械，祝从容根本放不出技能就被一套带走。
一次收获两个人头，几波下来对面盘古已经肥到比他们多一件大件装备了。
后羿总是在团战之前死，奶妈也跟着陪葬了，吕布抱着自己的大招不敢开团，即便傅寒时切了对面的甄姬挡不住对面几个人的攻势，只能节节败退。
尽管傅寒时毫不客气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疯狂压制对面鲁班，让鲁班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同时控龙控兵线，把下路野区让给后羿，后羿还是崩了。
而后羿心态炸裂，正是对方疯狂来抓他的目的所在。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祝从容喃喃道。
再强悍的防御，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事实便是如此。”那边傅寒时的司马懿在残血王昭君清兵放完一二技能之后直接大招进场沉默收割，顺带收了蓝区的蓝BUFF，“能看出来，后羿这把很不稳定，对面就是看准了这个突破口，所以想要让这点不好，越滚越大。”
“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你和你的队友，在进入游戏的这一刻，就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啊。
对面打完黑暗暴君之后，后羿彻底放飞自我，清完兵线不回防高地，非要去红区拿红，被蹲在那的王昭君冰冻住一套231带走。
这时已经算是中后期了，司马懿的输出已经略见疲软，而吕布和甄姬因为发育不好迟迟没有迎来自己输出的黄金时期。
对面有暴君BUFF加了攻击，后羿还冒进着用脸探草丛，拉都拉不回来。
傅寒时眼看对面开了暴君，自己去打龙让队友守着高地，被埋伏在一旁等着伏击他的盘古刘禅一套控制带走了，还剩一丝血皮的主宰也被对面盘古惩击带走，辛辛苦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对面盘古：不过如此。加个好友，下次有钱一起赚啊？不过我演的不如你，到时候还得多多请教你呢。
躺在地上的后羿可算找到了喷点：“演了吧，演了吧？一局匹配给你十块还是二十啊？送龙是不是还能多两块钱？”
傅寒时依旧耐心地教她逆风局怎么出装，辅助装备怎么配，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些嘲讽谩骂。
可祝从容忍不住了。
这些人就和蝗虫一样，带着层层叠叠的恶意飞扑到人的面前来，你的好他们看不到，你的忍耐在他们眼里是懦弱，总之他们只要认定了你不好，那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傅寒时。”她看着后羿再一次复活后飞蛾扑火一般又扑向红区，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动动手指移动到他的身边去保他了。
“嗯？”傅寒时去后面断兵线，尽量拖着时间防止对面一波上高地，给吕布争取一些发育的时间。
他不知道祝从容为何毫无征兆地叫了他。
语气听起来，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
“你把收听语音关了好不好？”
“什么？”傅寒时有些不解。
“因为，”祝从容看着又一次葬身敌腹的后羿，撸起袖子舔着后槽牙，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眯着眼睛蓄势待发，“我要教教这个后羿做人。”
她看了一眼，后羿是在收听语音的。只不过她和傅寒时之前开的是小队语音，所以后羿听不到她们的声音罢了。
“后羿，你听得到我说话的吧？”她把语音调到全队。
后羿没说话。
算了，反正她也没指望他跟自己对什么话。
“你看看我们的战绩。”她打开战绩，后羿2/7/3，自己0/6/8。基本都是为了保他跟他同归于尽的。
而司马懿，12/3/2。
“队友刚刚给你又发信号又打字，让你不要出去守着打，你一个射手最吃经济，死一次少好多钱，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个英雄已经是红色熟练度了呀！”
“从我们进游戏一开始你就在骂司马懿，说他是演员，我虽然不知道演员到底什么意思，或许他过去得罪过你了，可是你至于吗，且不说你记了他这么久，司马懿一个打野为了让你能发育起来，他的一半江山都给你了——”祝从容痛心疾首地在红区那里发了一个标记符号，手机都拿不稳在桌子上摔了一下，心痛地像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让给乱臣贼子一般，“你你你还这么不争气！这么枉顾别人对你的心血和情谊！”
“我看你的ID，你是个男的对吧？不要光是嘴炮啊，有什么矛盾出去单挑解决，找司马懿撒什么气？是他买通对面盘古过来抓你的吗？”
“还有，你看得到他这局，很！努！力！吗！你凭什么辜负他？凭什么拖累其他无辜的队友！不管你们前面有多大恩怨，你看不到别人的好，看不到别人的改变，看不到他很！想！带！你！赢！吗！”
“你你你你你！你给我振作点呀！”
到底是师范专业出来的老师，训起人来一板一眼有理有据，全场一度鸦雀无声。
队里吕布打字：“中气十足的妹子啊……”
又劝道：“兄弟，我也不知道你们多大仇，不过妹子说的没错，司马懿这把确实很努力了，这个英雄我也玩，都知道英雄限制他后期就是没有输出的，你可是咱们翻盘的全部希望了啊，好好打，出去给你点赞。”
后羿像是被这番话震慑住了，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听了劝乖乖守着高地清兵，后羿加甄姬两个清线很快，再加上后面对方盘古有几轮失误，刚好给后羿留下喘息发育的机会，最后拖到十八分钟打了风暴龙王，一口气上了高地，结束了这场战斗。
出来到结算界面，MVP是后羿。
吕布依言给后羿点了赞，顿了一会，又给她和司马懿点了赞。
祝从容第一次遇到队友给自己点赞的，还是不相识的队友，吓了一跳。
而后傅寒时和甄姬也都给她点了赞。
最后的赞，是来自后羿的。
点了赞就跑，总觉得有点不情不愿的意思。
祝从容眨眨眼睛，也给他回了一个。礼尚往来，只要他愿意听人劝，能改过自新克服自己的固有偏见，那就值得发朵小红花。
俩人又回到自己的组队界面重整旗鼓。祝从容对后羿进行完爱的教育之后感觉浑身上下舒爽了好多，见傅寒时迟迟没有点准备，问道：“怎么啦？”
“没怎么，只是——”他叹息道，语调拉的好长，“想起了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
“嗯，是啊，想起我的同桌，”傅寒时沉吟半晌，“当年也是这么维护我的。”
在一群，连她都不认识的同学面前。
他刻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了些语调。
“你你你你你你！——”被用“我的”来规范所有权的祝从容羞红了脸。
“我怎么？”傅寒时声音听起来十分无辜。
“你居然，我不是，我不是让你把麦关掉嘛！”祝从容抱着手机就想跳脚，脸涨的通红，又羞又恼。
“我还没来得及关。”傅寒时听起来更无辜了，可是声音中却始终带着点和风霁月的笑意，“我以为后羿欺负你了。”
他可以当其他人都不存在，但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祝从容的不是。
“是他一直在说你啊……”祝从容嘟着嘴嗫喏道，而后突然捕捉到关键信息：“你，没看到后羿和对面盘古从头嘀咕到尾吗？”
“没有，我打游戏向来不开语音和打字的。”
“诶……？？”
那他就没有看到前面那些无端的话了？这样也好。
“你……知道什么是演员吗？”傅寒时问。
祝从容居然听出了一丝紧张兮兮的味道，旋即立刻就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否定了。
开玩笑，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大神，理综满分竞赛选手啊。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还会紧张吗？紧张个什么呀。
“不知道，演戏的？夸你长得好看能进军演艺圈？”祝从容猜测着。
“……不是。”傅寒时摇摇头。“没什么，你不知道，就算了。”
刚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祝从容点点头，思绪又绕回到刚刚的事情上。
傅寒时之前没开语音，难保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啊……没有前情提要的话，突然就是没来由地就把队友教育了一通的剧情，他会不会特别嫌弃她啊……
羞愧上头的祝从容扑倒在床上，用枕头包裹住头，幻想自己此时已经是一只鸵鸟了。
我是鸵鸟我在沙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真的很谢谢你。”
即便用枕头蒙着，那边的声音还是透过层层的棉花传了过来，好像更添了分温软的味道。
“因为当年，你也是这么维护我的啊。”
那天下午大扫除，祝从容把几个蹲在墙角说傅寒时的闲话的男生义正辞严地教育了一通。
她左手拿着长扫帚，右手拿着拖把，往他们两边一横，板起脸来竖着眉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要走就要跟他拼命的气势。
“你们几个，就知道说同学的闲话！别人家里的情况那是别人家里的事，人家傅寒时好好的又没招你们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造谣诋毁他，你们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九年前的爱的教育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那几个男同学估计头一回面对如此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为同桌出头，又不时挥舞着手中脏兮兮的扫帚和拖把来吓唬他们的女生。
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爆发起来却很有力量。
看着那几个同级的男生一脸心虚又蔫头耷脑的样子，祝从容板着脸：“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再也不说他闲话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这种身心的折磨持续了半个小时，他们已经快要崩溃了。
偏偏眼前站着的是个小女生。
偏偏她又说的这么有理有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佐以事实举例，再让她这么口若悬河下去，晚上来上晚自习的同学看到，就要笑话他们了。
“这还差不多，以后好好的不许说别人闲话了啊，不光是傅寒时一个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她将左护法扫帚向后移开了些，几个男生低着头快速跑远了。
“真是一群小男生。”她摇摇头表示无奈，转头要下楼去水房冲洗拖把。
一抬眼，傅寒时就站在那里。
用一种难辨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仿深邃得佛要透过她的皮肉看到骨子里去。
完蛋了。
这是祝从容的第一反应。
她把左右护法背到自己身后，不想让新同桌看到自己左青龙右白虎一点形象都没有的样子。
后来又觉得，该背过去的，是她自己才对。
明明不是说人坏话，可自己就是像考试作弊被当场抓获一样，心虚得不要不要的。
“我我我我我我——”大脑飞速旋转，她需要给自己找一套合理的措辞，“那些话我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的角度关系，连那几个男生都看不到，更不要提侃侃而谈到忘乎所以的她了。
“我更没有要可怜你什么的意思！”
“……”这个他也知道。
他尽管不善于跟人交流，却还是懂得周围人对他是假意还是真心。
她好像，是真的不在意那些关于他的议论。
“傅寒时就是傅寒时！你不用考虑别人的目光！”接下来一句话脱口而出，却让她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我是真的觉得你好我才告诉他们的！”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看着傅寒时投来越来越惊愕和探究的目光，祝从容生无可恋地看向一旁的露台，只想从这跳下去当场去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山亭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