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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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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费老仍是早早来到赵秋水的小院。
老人特意换了身衣服,灰白发须也稍微整理了。为人师父,在江湖人眼中本就是庄严之事。
“今日为师会将剩余的呼吸之法全部传于你。书你已读过,前两重功法都是引气入穴位,第二重功法所需引气的数量多一些罢了。至于第三重锤炼脏腑,第四重引气入丹田,第五重运气成丹,都各有不同。为师也只是练至第二重,后面就帮不了你了。”
说着,老人就滔滔不绝的将自己所学与恩人口述的呼吸之法全部告知赵秋水。
两人说完,已过了晌午。尽管小翠不停的在斟茶倒水,两人仍感觉口干舌燥。
赵秋水意识到了师父的用意。他老人家守着恩人师父的秘密和遗愿,独自生活了几十年。如今年岁已大,竟能将桃花功法传下,断然不想浪费时间了。
人老了,就越来越意识到时间如金子般珍贵。
想到此处,赵秋水不由得感叹,自己此时的时光又何尝不奢侈啊。
多少人能有第二次的人生?
送走费老,赵秋水并没有急着修炼。她记起昨日管盈盈的话,思圆今日就要和他们一起离开了。也许这一分别就是永远。
离愁之情萦绕在赵秋水心口,让她无法静心。杨敏和思圆两人渐渐的合二为一,成了她始终不敢面对的那个人。
怯懦、胆小、思前顾后的那个自己又回来了。
是啊,不管是杨敏还是思圆,都未曾喜欢过我。就算我变成了富家小姐,又能比得过当朝榜眼?
算了吧,走就走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赵秋水盘腿坐在床上,以第二重呼吸之法开始引气入体。
不行,心静不下来,杂音太多,那股气出现就马上消失了。
她睁开眼,静静坐着。有两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来回撕扯,熟悉的那个自己和不知道从哪里生长出的新的自己。
赵秋水长呼一口气,起身喊道:“小翠,带上琴,准备好马车。”
门外的小翠不敢多问,去里屋取出那把已多日未见阳光的古琴,差人备好了马车。
“去城南外那座离亭。”
抛下这句话,赵秋水就开始闭目养神。
城南两里处,有一处亭子,本无名称。只是给路过的人做歇息的,后来因此处多送别亲友之事,大家都默认其名为离亭。
相传曾经有一文士路过此亭,听诸人均称其为离亭。就留下一了一句话。
游子回乡亦过此亭,应为离归亭。文士留下的墨宝就挂在亭上。
尽管如此,新里城中人还是习惯称其为离亭。
大概是离别的悲伤相比较相聚的欢愉,更让人记忆深刻。抑或是离别后的归来,可能也无法与旧人相聚。
马车到离亭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燃烧一天的太阳此刻也变得平静,橘黄色的光将天空照成奇怪的粉色。
一个小亭子孤零零立在那里,侧边挂着离归亭的牌子。像等待游子回归的母亲,又像目送爱人远去的断肠人。它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竟似沾染了人的情绪,让它变得如活物般。
赵秋水让小翠把琴放在桌子上,试了试琴音。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
她不知道思圆是否已经离开,只是觉得心中郁积。需要一场盛大的送别来送走某些东西,或者某些人。
此时亭内有几对爱人在依依惜别。听到有人抚琴,不自觉围了过来。
有人认出来赵秋水,在和旁人讲那首前无古人的咏月诗。
离亭旁就是一条大道,两旁野草萋萋,夕阳好似悬在道路尽头。
看着眼前景象,想到自己前世种种,还有思圆的不告而别。那首她最爱的歌曲,在心里默默回荡。
赵秋水端坐亭内,对着尘土飞扬的大道,迎着落日的余晖,轻轻拂动琴弦。
一首对古人来说,旋律奇怪的曲子随着她的手指,飘散在空中。
赵秋水开口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歌声随着琴音,与灰尘、马车、野草、落日交融。唱到最后,竟带着呜咽。
亭内的人静静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布满双颊。那几对爱人相拥而泣。
这琴音与歌声太过悲伤,与眼前景物、情绪如此贴合。真叫听者落泪,游子断肠。
赵秋水唱完一遍,不曾休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
此时她不仅是在送别思圆,也是在送别杨亚男。
没有等到思圆的马车,太阳彻底沉入大地以后,她就离开了。
可离亭内似乎仍有乐声未停。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李叔同的《送别》,这是杨亚男最爱的歌曲之一。经常一个人轻轻哼唱,其实她知道自己唱歌好听,却从未参与过什么活动。
骨子里的自卑如影随形的折磨着她。
杨敏偶尔听到她在哼唱,漂亮的脸上露出惊讶之情,满面笑容的和她说了唯一一句话。
“李亚男,你唱歌挺好听的啊,怎么不报名院里的晚会?”
她惊慌失措,没能开口与她对话。
直到杨敏离开,她才小声说:“我不叫李亚男。”
如今的赵秋水大声唱了不知道多少遍送别,曾经的杨亚男渐渐离开。
赵秋水哭的厉害,因为她知道那个自己虽然默默无闻,可却也单纯善良。如今她只能看着杨亚男远去,看着那个世界远去,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远去。
回到家,赵秋水简单梳洗吃饭。盘膝而坐,开始引气入体。
她的心充满悲伤,却也不再起涟漪。
以奇怪的韵律呼吸着,按照师父及书中所写找到第一处穴位,控制气息,引导它。
如此不停反复。
呼!赵秋水长呼一口气,睁开双眼。经脉中的穴位就像无底洞,她引入的气息已足够多,仍然无法填满第一个穴位。
可为什么四肢的穴位如此容易,难道是因为那次昏迷?
带着疑惑,赵秋水继续静坐冥想,不停的引气入体。
直到小翠第二次开门进来,她才停下修炼。
第一个穴位没有完成。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道路有,就不怕走不到顶峰。
赵秋水清楚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前几天自己昏迷,原本要学的飞刀也耽搁了。明天要去请一下孙师父。
思圆她们也不知到哪里了。
魔鬼的交易,新娘,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经过下午激烈的情绪波动,又修炼到现在,赵秋水身体和内心都已疲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已默默沉入梦乡。
第二天,新里城大街小巷炸开了锅,几条消息飞速传播。
赵家二小姐又做诗了!
赵家二小姐在离亭抚琴高歌,一曲过后无一人不落泪!
赵家二小姐去送的是上京城管家的榜眼!
李家大公子怒斥赵家二小姐不守妇道!
天成楼,独属于老板的一间屋子里。
掌柜温尔将那首没有名字的怪诗递给了管云,说:“赵家这位二小姐,真的是奇才。这首严格来说不能算诗,算作曲子的填词更适宜。可其情感之饱满,又是一篇千古佳作。”
“可有人记下了完整的曲子?”管云兴奋的问道。
“曲子有小部分,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大概学了。”
“快快,喊人进来,我现在就要听。还有,快马加鞭,送一份誊写的给天儿他们。”
上京城请来的乐师和歌女就着几句零星的调子,轻声哼唱。
“好,好,好一个长亭外古道边。”
“赵秋水,难不成你真的把自己卖给了魔鬼?”
李家,屋内传来茶杯落地的破碎声和叱骂声。
“赵秋水,是你逼我的。我原不想如此行事的。”李飞的眼睛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他起身拿起笔,写了一个纸条,到后院用一只信鸽送了出去。
看着远远飞走的鸽子,李飞的脸兴奋的扭曲了。
管盈盈她们的马车即将到上京城的时候,天成楼的快马追了上来。
三人看完特意送过来的诗作。同时沉默不语,管盈盈眼里的占有欲更加旺盛,管扬天居然流露出片刻的嫉妒之情,要知道他可是当朝榜眼。
至于思圆,却好像早已知道赵秋水早晚会写出如此佳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天哥,这首诗肯定不是写给你的,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背锅。”管盈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向一旁的思圆。
“秋水小姐有如此大才,这锅背就背了。”
思圆突然问来人,“这诗是和着曲唱出来的吧?曲有么?”
那人回道:“确实如姑娘所说。秋水小姐在离亭抚琴高歌不知多少遍,直到日落才离开。曲子并无完整的。”
管盈盈眼睛越发的亮,“秋水还会唱?妙计妙计!”
思圆望着尘土飞扬的路面,眼神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