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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兵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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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的残石污泥,城墙被炸得千疮百孔,残余的翻帜陷在烂泥里,再也飘不起来。
满目疮痍,没有放火,也没有屠城,但这已经是座空城了。
小女孩的正青袄裙被泥溅脏了,长时间的奔跑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她望着面前的颓垣断壁,止不住的害怕。
贴身的锦衣早就被被热汗浸湿,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再往哪里跑。
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声音“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被惊到,这简直是她听过最悦耳的声音,清柔如溪涧中潺潺的流水,露着关心和爱护,让人为之一动。
她不禁转过身去看,那人已走到她面前,曲膝蹲下,目光与她相平。
是个及了冠的男子,头发束的很整齐,一双凤眼形状优美,正温和地看着她。
他柔声问:“你是谁?”
“我……”她嘴巴张合几次,却说不出来。她并不怕这个人,但仍然不知道怎么说。
白楚看见她的衣着打扮,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于是又问:“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呢?以前的名字定是不能再用了,如今又该叫做什么呢?
她漆黑的眼睛闪了闪,没能立即答出来。
白楚并不催她,只是帮她拂了拂脸蛋上的灰。
半晌,她小声嗫嚅道:“云……云珞。”
白楚轻轻笑了笑:“云珞?小珞儿?很好的名字。”
白楚干净的衣袍拖在地上,被湿泥浸了,但一点也染不到他的人。
梦中画风遽变。
火,漫天的火,疯狂地吞掉宫殿梁柱,飞快地朝她舔过来。
宫娥内监的哭喊声,将兵士卒的践踏声,伴着烈火燃木的烧毁声,一齐贯入她的耳膜。
火舌舐动的尽头,她看见一个单薄寂寞的孤影,他久伫于楼头,飘雪落在他的肩头,很快在影青裘上融化。
浓黛的山峦原离他很远,在这瞬间又仿佛就在他近前。他静立着承下这风这雪,好似就要融入那山屏。
她不自觉地朝他那边跑,他像是听见声音似的转了头,抬眸的瞬间两枚冰蓝色的六角棱从他指尖飞出,钉入她身后两个举刀人的胸膛。
她吓得止了步。
他的样子分明还算不得个小成童,他的脸是个普通孩子的脸,可他的眼神却冷漠得像冰。
他身后火光冲天,映红了半天云彩,可他看着这幅屠宫惨状,半点触动也没有。
他的肩头承着苍白色的雪,他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冷漠至极,冷淡地把腰上取下来的木牌丢在她脚边,说:“想活,就跑。”
她想活,所以不停地跑。雪更大了,混了她的视线,渐渐就迷在雪里,再也看不清了。
“珞儿,小珞儿,醒来……”
云珞在惊惶中被晃醒,额边被汗水打湿,她惊魂未定地睁眼,小小的身子微微颤着。
白楚眉心微凝,担忧地望着她。
云珞看向白楚,眼睛已然湿了。
白楚小心地把她扶起来,慰解道:“没事了,珞儿,没事了。”
云珞忍不住害怕的心情,眼泪伴着哭腔掉下来,说:“大哥哥,我害怕。”她小声哭泣起来:“我好怕,我父君、我母妃……”
“忘了那些、忘了那些。”白楚轻轻抱了抱她,道:“从今以后,无论别人怎样问你,你只说‘我没有爹娘,只有一个大哥,唤作白楚’,别的,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云珞哭的说不出话,只更紧地抱了白楚。
白楚微微叹了一声,轻拍了拍云珞的背,道:“小珞儿,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了。”云珞擦了把眼泪,感激地看着白楚,喊了一声:“大哥!”
白楚微笑,柔声慰道:“珞儿不怕,大哥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受伤。”
晋室灭亡后,除却藩镇小国,中原只剩下分别盘踞南北东西的吴、楚、虞、周四室。楚室占踞大半南和小半北,另外半个北国归属北汉。北汉独撑一国,且在二十年前退出藩地之争,以独奇的地理位置和镇国蛊术雄霸北地,别国不敢进犯。
楚国凭借鼎盛的国力和杰出的军事才能成为四国六藩之首,接受朝拜与进贡,但楚君统筹天下之心不息,矛头首先落在了位南的吴国之上。
暮恒二十年的冬天,楚室举兵伐吴,吴国的兵力武器是远不如楚室的,但佳在处于鱼米水乡,粮食很充裕。最关键的是,楚国从几年前失了他们的战神将军之后,自此遍军都找不到一个可堪任的主将。
这是吴军最好的抵抗码,他们只守不攻,以多变的作战形式与楚军前后逐斗了整个月,都没有被击破。
数九隆冬,久战不利,只论楚军数量浩大的兵马粮,都将成为比打仗更加棘手的问题。两国都很清楚,如果耗到春天,楚国不仅三战而竭,攻不进洛城,更可能被反打成败。
而吴国,只要坚持完这一个月,就能迎来他们的春天。
尧山是围着洛城最近的一座山,易守难攻到了不一般的地步,是王都前最难破的一道关卡。吴王早在尧山上布置完成精兵箭阵,更是将大军粮草移到了尧山。
粮草齐在尧山,楚军又怎么会想得到呢?可那一个月后,骠骑营就是横渡常水一把火烧掉了吴军粮草,整个举射营都被杀光了。
不仅如此,驻城卫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内奸,只等着毁了尧山的军粮一烧,在城军粥食里一封药毒投下,就毒倒了满城的驻城卫。
战尸伏山,流血千里。兵战的情景太惨烈,最后留在说书人口中的,只变作了四个字:一败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