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那些“人”》逍遥巷

9、开端

　　冉主任还是被塞了满嘴的肉。
　　我现在很能理解她每逢午饭都开溜的心情了，因为短短一个月我已经重了3斤，君君的脸更圆了。
　　好像只有挑食的离叔和斯文的男神没有受影响。
　　男神斯文地细嚼慢咽，顺便拿师父和冉主任的互动来下饭，眼角带笑。
　　赏心悦目。
　　可惜君君看不见。
　　难怪师父当初把君君挑给男神。
　　眼光毒辣。

　　最近宿舍区流传着很多急诊的八卦，源头不可考，据说是楼上规培基地那些“老人家”们口口相传过来的。
　　前天晚上康康满脸兴奋地跑进宿舍，头发上还滴着水，激动地低声呼喊，“君君！我打听到你老师的八卦了！快来快来！”
　　没人理他。
　　康康左顾右盼，急了，“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好奇的啦！”
　　“没兴趣。”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刷小说。
　　申帆一边换着睡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反正你总归憋不住要说出来的，急什么，躺平当睡前故事就行了。”
　　君君把最后一口泡面咽下去，这才回答他，“慕容老师粉丝那么多，有点八卦有什么稀奇的。”
　　康康跳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有人看见慕容老师和兰姐进了同一间值班室！一下午没有出来！”
　　这么劲爆的吗？！
　　我放下了手机，申帆竖起了耳朵。
　　康康语无伦次地比划，“他们俩一前一后进去的！这太刻意了吧！后来那个门就没开过！一下午啊！哇！能做的太多了啊……”
　　君君站了起来。

　　巨大的体型差造成的压迫感使康康不由得停住了。
　　“就这？”君君一脸轻蔑地俯视着康康。
　　“这还不够刺激？”康康震惊，“我可是关了水龙头躲在浴室里偷听了半天才听到的，冻死我了好不好！”
　　“愚蠢了吧~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我全知道啊！”君君踱去门口扔了泡面盒，再慢悠悠撸着肚皮晃回来。
　　“你也看见了吗？哇塞！刺激！还有什么内幕嘛说来听听！兰姐一看就很有魅力啊，没想到居然拿下完美男神了啊！厉害啊！”
　　康康兴奋地苍蝇搓爪爪。
　　我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君君向来视慕容老师为偶像，从头到脚大写的尊师重道，怎么会背后八卦他。
　　果然，君君一开口，举座皆惊。
　　“因为我就在现场啊。”

　　啊这……
　　“我问你，你跟着叶老师下前急诊也那么久了，一楼这边的布局你都摸透了么？”君君好整以暇地反问康康，康康瞬间语塞。
　　毕竟，翘班第一名嘛。
　　“所以啊，你连前急诊的值班室都没去过对不对。”君君嗤笑，“知道在哪个角落吗？知道里面多大吗？知道几张床吗？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八卦，冻死你活该！”
　　好吧，确实。
　　这个屋里，只有他去过。
　　“那天我们值班，上午抢救室不怎么忙，吃好午饭慕容老师就叫我先去睡觉了，他留在抢救室交班。”
　　“交完班他就也进来睡觉了。这个值班室是全一楼混用的，门根本没有锁，毕竟半夜里被叫醒是要奔抢救室的。里面四张高低铺，我躺了一张，慕容老师躺了一张。”
　　“后来何佩兰老师也进来了，她当天出夜班，结果家里邻居装修，冲击钻吵得没法睡，只好回值班室来补觉。”
　　“她跟我们聊了几句，翻身就开始打呼了，慕容老师只好闭目养神，我也完全睡不着，就这么听她打了一下午的呼。”
　　“现在你告诉我，这一下午能做什么？”

　　君君说完之后给康康做了个鄙视的手势，拎着洗漱用品去浴室了。
　　申帆不无遗憾地原地感慨，“唉……本以为男神终于下凡沾惹红尘了，没想到还是那么高不可攀……”
　　“你想怎么攀？”我趁机嫌弃申帆。
　　同时嫌弃自己。

　　“嘿，来个人。”
　　乐佩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皱着眉头打量我们这一屋子吃货。
　　师父停止了和主任的打闹，夹了个糖油粑粑，趁主任开口问话的时候冷不丁一塞，然后得意地扔下筷子，一边念叨着“跟我斗，哼~”，一边向外走去。
　　师父都出门了，做徒弟的怎么能不跟上呢。
　　我赶紧擦擦嘴跑出去。
　　“那个6床的家属非要找你们问情况，”乐佩姐很无奈，“我都反复说了下午三点统一谈话，非说有重要事情要现在立刻见医生，我也没办法。”
　　“没事儿，问就问呗，还有其他诉求伐啦？”
　　师父真是好说话。
　　平时对我也这么温柔该多好呀。
　　“早上九点才进来，有什么好问的，我也是服气了。那么不放心何必送来呢，自己在家里守着呗。”乐佩姐有点不爽。
　　确实。
　　我也很不爽。
　　早上慕容老师亲自护送上来的一个多器官功能衰竭的老先生，我接的病人。找家属问病史签字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孙子说话磨磨唧唧的，眼神一直在乱瞟，不晓得在想什么。
　　我把情况跟师父说了一下，师父微微挑了下眉，未置一词。
　　来到谈话室，才发现这会儿不止这孙子一个家属，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面孔。
　　“你好，我是床位医生，请问你有什么想问的？”
　　师父拿着病卡坐在了他们对面，我便站在她身后，打量着对方。
　　对方似乎有点意外，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孙子对我们说，“请问，为什么不是早上那个慕容医生管床？”
　　那个陌生面孔一直在观察着师父的表情。
　　“嗯？慕容医生管抢救室，病人送到EICU就归我们管了啊，有什么疑问吗？”师父微笑着，似乎非常耐心的样子。
　　我敢打赌她内心在骂街。
　　“啊……是这样，我们其实是有些问题想问慕容医生……可不可以叫他出来呀……”
　　孙贼！你一个三十好几头顶微秃的油腻男竟然也觊觎我们男神的美貌吗？！
　　我内心也开始骂街了！
　　师父表情一凛，冷冷地回了过去。
　　“抱歉，恐怕不能。”
　　“慕容医生负责的是抢救室范围，目前已经下班了，没有义务在这里接待你们。如果你们要问病情，下午三点是我们的正式谈话时间，我会在此恭候，麻烦不要迟到，过时不候。”
　　师父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内心暗爽着跟上去，顺便甩上了门。

　　下午三点，他们并没有出现。
　　当天夜里，5床没了。

　　我是第二天交班的时候才知道的消息。
　　看着君君一张咸菜脸就知道奋战了通宵。
　　男神也是满脸倦容，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大致讲述了一下昨晚的抢救情况。
　　师父和我都不怎么意外。5床本就卧床十几年了，家属照顾不周，身上到处都是腐烂的压疮。上个礼拜送来的时候，已经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了。被子一掀开，骨瘦如柴，皮屑纷纷如雪，脓液恶臭扑鼻而来，艾莎姐和乐佩姐当场“yue”了出来。
　　师父倒像是嗅觉失灵似的，戴着手套上去扒拉了半天，然后估摸了一下，最多五天。
　　冉主任倒是从不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卯足了劲儿给他治，硬拖了一个礼拜。
　　家属不乐意了。
　　昨天下午家属就在对师父暗示着，什么时候能“出院”。师父假装没听懂，很严肃地表示，病情很重啊，但是不能放弃啊，我们医生都在全力以赴啊，你们作为家属更要坚持啊，万一有奇迹呢……
　　几个中年子女一开始互相扯皮，都把姿态立的很高，恨不得来一个“谁最孝顺”比赛，谁敢提钱就鄙视他那种节奏。如今医药费日日叠加，老人的存款日日缩水，他们有苦说不出，但都不希望“放弃治疗”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免得给人落下话柄。
　　本以为医生会顺水推舟，这样大家都一起借坡下驴，没想到一开始的做作姿态惹怒了师父，再也没这个可能了。
　　君君说昨晚他们通知家属的时候，对方来的简直飞快。凌晨三点人没了，三点半子女居然都到齐了，连寿衣都带齐了，四点居然就把尸体拖走了。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难道怕我师父上班再救回来吗？
　　君君差点笑出声。

　　这一晚，7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