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衡云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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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云寺？”掌柜看着寺名，有些疑惑。
天帝难得召她，却给她交了任务——渡魂。
这时掌柜才知道人间不仅有阿肆那般一生郁郁不振的人，还有受尽世间苦楚的人……
因为这些不平产生怨气，导致他们无法投胎，更甚者，留在人间祸害百姓，将他们的魂魄吞噬，吸其怨气，温养自己，成为一方恶鬼。
一时间冤魂越来越多，人间道士仙者镇压渡化却也效果甚微。
于是，不知是哪个惹人嫌的仙者举荐了掌柜。
赞美之词堆砌无数，总算是将这苦差推给了掌柜。
天帝笑脸相迎时，掌柜就右眼直跳。
“朕便将这差事交于爱卿了，卿可不要辜负于朕。”
随着天帝最后一句话落下，掌柜已经无话可说。
正所谓：柿子要捡软的捏。
毫不意外，掌柜就是那个软柿子，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幸好，她还拉了一个人——阎君。
倒也不是掌柜非要拉他，主要是这投胎之事与他密切相关，他不来也不行。
不过相较于掌柜，阎君还是轻松些的，只等着审便好。
不像掌柜得寻踪觅迹，各处跑。
这不，跟着怨气来到了衡云寺。
不过，这堂堂一个寺庙，为何会有怨气？这，佛光之下竟也会这般……究竟是哪个大胆的冤魂？
罢了，去看个究竟。
寺庙侍奉的是如来佛祖，掌柜虽是隐身却也在佛前行了礼：“佛祖，无意冒犯，实在是君命难违，若您怪罪，便去寻天帝谈谈，让天帝卸了我这差事。”
掌柜心中甚是虔诚，还有些期待。
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掌柜看了看周围：明明在寺门口时还有怨气，为何现在却一点也没有了？
掌柜叹息，这……
难不成是我暴露了？不能吧？
想着想着便又转到了后院，或许是走的门不一样，这次掌柜到了后院最偏的一处。
“唰唰唰”的扫帚的声音传来，掌柜转头看向声源处。
树间的叶子缓缓落下，有几片飘在了小和尚的肩上、头上，小和尚好似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将落叶掸下。
掌柜看着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玉手掸去翠绿的叶，竟有一种那小和尚融入天地的感觉。
小和尚似有所觉，转过身面向掌柜，看到掌柜的小和尚眼神一滞，随后原地冲着掌柜行了个佛礼。
因为小和尚转身，掌柜看清了他的脸。
约莫十六七岁的和尚，长眉若柳，淡雅如雾的眼中好似粹满了星辰，肌如白瓷，身如玉树，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僧袍，更显夺目。
掌柜自觉这十万余年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只不过……他居然能看见她？
为何？
感受到身边法术凝聚，隐身术也并未消失。
疑惑间，掌柜朝着小和尚走去，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和尚看见掌柜走近，不急不缓的将扫帚放下合掌行礼：“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掌柜感受着小和尚的气息：有功德之人。
并无不妥，那为何能看见？
掌柜看着小和尚的眼：干净、透彻。
可能也是个同阿肆一般的有缘人吧，掌柜想。
小和尚见面前的女施主直直的盯着自己，有些忐忑不安，这个施主…有些奇怪…
在小和尚要低头之时，掌柜移开了目光：“小师父，在下方才失礼了，吾乃修道之人，今日入门之时见寺中怨气冲天，这才来看看，不知近日寺中可有何怪异之处？”
听了掌柜的话小和尚才知道这施主的怪异是从何而来了，不过这寺中有怨气？
“寺中侍奉的是佛祖……”小和尚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
意思是，佛祖保佑之处，妖魔鬼怪一般不敢进。
掌柜知道小和尚的意思，就在刚才，她也这么认为。
可是她更相信那怨气是隐匿，而不是消失。
掌柜看向后面那郁郁葱茏之处，一丝念头升起……
天暗下来了，可是天边却是霞光如火，映着山顶，树木在红光之下显得格外热情。
掌柜在后院的莲池边悠闲喂鱼，也不管天色是否暗下。
今夜，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阿弥陀佛，施主？”熟悉的声音响起，掌柜转头看向那个小和尚，有些意外。
掌柜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小师父，你怎么不回去歇息？”
小和尚垂眸：“施主不也在此？”
掌柜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奇怪的看了眼小和尚。
会顶嘴的小和尚？
“我找东西。”掌柜淡淡的说。
“施主找什么？小僧帮你。”
“……”
掌柜看着小和尚，挤出两个字：“怨气！”
说完，旁边的树就沙沙作响，配上掌柜目光灼灼的眼，竟有些阴森。
小和尚默了一下，喃喃道：“这是侍奉佛祖的地方。”
不可能有鬼怪怨气的。
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副“佛祖罩着”的感觉。
掌柜无语扶额。
佛祖又不是你家亲戚……就算是你亲爹也不见得能时时看顾吧？
“小师父，在下能感受到怨气，在下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此处必有大妖，所以请小师父回去好好藏着，外面不安全，可懂了？”掌柜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也不想多说什么。
小和尚皱着眉有些苦恼的看向面前这个的女施主，执拗的不肯离去，他想，他应当告诉主持，而不是与她在此纠缠。
可是，不知为何，他不想走，自遇到她起他的心就一直不安，只有靠近她才会缓和许多。
她可能是个妖精…
他悄悄瞄向面前的女子，只一眼又慌忙心虚的低下头。
可是她一点也不妖艳，也不会用眼睛勾人，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莫非真的是捉妖的女修士？
玄清有些苦恼了。
掌柜将小和尚的动作都看在眼中，她轻轻皱了下眉头，他好磨蹭……
不喜…
小和尚自然不知道掌柜在心中已经为他打了个差评。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一同前往。
掌柜见小和尚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小和尚说：“小僧随施主一起。”
掌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悦：“我无暇顾及你。”
“小僧无需施主顾及。”
“……呵…”掌柜嘲笑了一下，眼眸深邃的看着小和尚白皙到过分的脸：“你可真不招人喜欢啊。”
小和尚愣了一下，低头轻笑：“施主说的是。”
掌柜敛住笑容，直步走向后山。
小和尚跟在掌柜的身后。
到了后山边，掌柜的手动了几下，看了眼小和尚就进山了。
天没有完全暗，但由于后山的树木太多，一进去就有一些凉意，越往里去越发现视线也不太好。
掌柜侧目看向天边，朝霞也慢慢褪去。
“小师父 …”掌柜出声。
小和尚上前一步，合掌：“施主，何事？”
掌柜猛地伸手打向小和尚的心口：“出来！”
同一秒，一股黑团从小和尚的后背出来，小和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掌柜又施法用天火打向黑团，用另一只手接住小和尚要仰倒的身体。
“啊啊—啊—臭道士啊—”黑团被灼热的天火打中，发出阵阵哀嚎。
原本黑团以为掌柜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道士，现在却多了几分忌惮。
掌柜听着怨气凄厉的声音，耳朵有些不适，这怨气不仅凶，还吵。
黑团飞向掌柜像是要把掌柜吞噬，掌柜刚想抵御，就发现周围佛光四起，自成一道结界，挡住了黑团的攻击。
黑团反而受到了佛光的灼烧，也顾不得再袭击掌柜，就仓皇而逃。
周围佛光渐渐褪去，掌柜若有所思的看向怀中的小和尚。
这个小和尚…呵有点东西。
小和尚一醒来就看见面前离得自己十分近的脸，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身体好冷。
掌柜正盯着小和尚，就看见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条件反射的将手一松。
小和尚没了支点，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形，他站稳后一脸疑惑的看着掌柜：“施…施主？”
我怎会在你……怀中？
小和尚的脸红了，像个苹果，掌柜看着他的脸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唾沫。
饿了…
“方才那怨气控制了你，你可有感到有何不适之处？”明明是关切的语气，掌柜说的却十分生硬。
小和尚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多谢施主，那现在怨气…”
小和尚有些担忧的询问，本来他是不信的，经此一遭也是信了。
“逃了……不过我在山中设了结界，它跑不了。”掌柜刚说完前面两个字就看见小和尚的脸一阵惨白，他顿了一下，又将后面说完的大事。
“都怪小僧，有眼无珠，险些耽误了施主。”小和尚一脸懊恼，头都要低到地里了。
掌柜轻轻挑了挑眉，难得开了个混不吝的玩笑：“小师父顶着这张美人儿脸向我道歉，倒是折煞我了。”
小和尚轻咳，目光避着掌柜。
掌柜一撇眼就看见小和尚微红的耳尖，心下微沉，这…玩笑过了？
结界异动，掌柜回头看向东南方，手中结咒，不过转眼间就看见黑白二差显身在掌柜面前，还晃了晃乾坤囊不屑道：“嗤这么个东西也敢在佛前闹事。”
掌柜上前行礼：“劳烦了。”
二差慌忙回礼：“不敢不敢。”
记主随和，但终究是虚空之主，不知比他们高了多少级，她可以客气，但他们却不能不知好歹。
小和尚看不见黑白无常，就看着身旁的女子上前几步，朝着东南方行礼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十分乖觉的没有说话。
二差说了几句就要告辞，临行之前还瞥了眼掌柜身后的小和尚，范无咎倒是不在意的收了目光。
谢必安却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小和尚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掌柜察觉谢必安的目光，不自觉的将小和尚挡了挡，笑道：“我瞧他是个有福的，定能长命百岁。”
意思是，你就别想勾他魂了。
谢必安只愣了一下就听懂了，无奈一笑：“小差也觉得他是个有福的。”
所以，放心，他暂时死不了。
掌柜不好意思一笑，欠了欠身子，算是送过他们。
黑白无常也点头谢过掌柜，便回阎殿交差去了。
掌柜送走了黑白无常，回头看向小和尚：“怨气已收，我也该走了。”
“这般快？”小和尚脱口而出之后方觉有些不妥，连忙补道：“…多谢施主相救，天色已晚，施主不妨在寺中歇息一晚？”
小和尚说的小心翼翼，水润的的眸子悄悄观察着掌柜的神色。
掌柜怎能不知道他的动作？
她轻笑，小孩子就是好玩儿啊，阿肆活泼开朗，这小和尚腼腆单纯…
年轻真好。
“多谢，不必。”掌柜迈步准备下山，走了几步却发现小和尚没有跟上来，她回头：“怎么不走？你要在此住一晚吗？”
小和尚的脸“倏”一下红了：“哦…好好…”
他疾步走向女子，靠近她时，又稍稍落了几寸的距离，低头就能看见女子的头顶。
她的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挽起，额前有一些零零落落的碎发，为她添了几分潇洒，乍一看像个男子。
可她并没有刻意扮作男子，她挽发简装似乎就是为了方便。
小和尚默了默，她不像那些来寺中礼佛的女子一般娇俏秀丽，她…像古潭中的水，轻易不起波澜。
突然，周围亮了起来，小和尚抬头看向四周：原本黑透了的林子泛起了点点荧光，攒聚又散开，如同天空的星子落下，惊艳极了。
“方才四月怎会有如此多的宵行？”小和尚有点奇怪的嘟囔。
“喏。”掌柜展开手掌只见掌心汇聚了许多萤火虫，围成了圆球，她将光球递向小和尚：“见你离我这般近，我便估摸着你或许怕黑……”又想到什么，掌柜笑了，安慰道：“怕黑很正常，你不用觉着难堪，我亦不会告诉他人，你且放心。”
可怜掌柜如此小心的维护孩子的自尊。
小和尚愣愣的接过光球，他不怕黑，但是他很开心。
就这样，从不打诳语的小和尚沉默了。
两人离开了林子，林间漫天的萤火虫也随着二人的离开而慢慢消散，林子恢复了黑暗……
“施主！”小和尚看着转身的掌柜不禁喊道。
她送他回了寺，现在她要走了。
小和尚没有踌躇了半晌，也只喊了一句施主。
她回头看着他，然后呢？小和尚对上她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掌柜听见小和尚喊了自己就回头了，可是他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
掌柜疑惑，莫不是今日吓着了？
思索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了个铜钱递给了小和尚：“这铜钱上我施了法，可驱邪避凶，你且收好。”
小和尚看向铜钱，没接。
掌柜有些无奈，拉过他的手将铜钱塞到他手中：“给你就拿着。”
“后会有期，小师父。”她说完就转身施法准备离去。
小和尚看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急忙喊道：“玄清！我叫玄清！”
他话落的下一秒，那身影便彻底消失，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只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铜钱和光球。
不知是不是老天要与他作对，那闪耀的光球也慢慢散去，任他跑的再快也没有抓住。
玄清的眼有些红了，他攥紧了仅剩的铜钱，放在心间。
他嗫嚅了几下，若仔细听便能听见那轻轻的四个字。
他说，后会有期…
掌柜到了阎殿，耳边还有着小和尚清朗而又急切的声音。
玄清…
倒是个好法号，掌柜低头笑了笑。
“记主。”鬼差上前行礼。
掌柜收敛了笑容，直直的向阎殿走去。
罢了，何必多想？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过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衡云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