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重新做个人了》反叛的大麻虾

41、第 41 章 缘生寺

　　“我们到了。”

　　不消他说，顾恒安也能看到。罗水江畔，迎亲队伍十分壮观，华车骏马、鼓乐铜锣，一应俱全。

　　为首一人头戴缨帽，身着红色礼服，骑在披彩的白马之上，离得近了便能看清楚他端庄的眉目，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定阳城主，徐茂。”丘彦淮特意替顾恒安介绍。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丘彦淮两手一摊：“我就记得个名字，对他的了解不过仅限于画舫上说书人的吹捧，你不是也有听？”

　　他话锋一转：“然而那些话都是传来传去，多半还要掺些水分，也做不得真。”

　　得，除了一个名字，其余全是废话。

　　他们一行人很快降落，徐茂热情地迎接了季休和两个千仞门的代表，其余送亲的也给每个人包上一个大红包当做辛苦费。

　　众人只是稍作歇息的功夫，徐茂顺势遣人给花轿挂上两顶红灯笼。之后锣鼓喧天，徐茂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群人声势浩大沿北而上。

　　顾恒安几人缀在最后，见路过城门却不入，不由拽了个人小声问道：“城主成亲不进城吗？”

　　那只是个普通下人，排在迎亲队伍的最末。他见顾恒安着装打扮皆是上乘，便知此人身份尊贵，唯唯诺诺地应道：“老爷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早年双亲亡故，在这定阳城里已经没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所以这是——”

　　“是去缘生寺。大人为了迎接新娘，特意去缘生寺求了住持，设在那里办一场隆重的典礼，将祭祀告神同交拜礼一并举行。真是天大的福气啊，能有神明这样的眷顾。”

　　顾恒安肩膀撞上一人，发现季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你听见了？”他问。

　　“嗯，算他对我姐上心。”季休淡淡地回道。

　　“你就是季休？”丘彦淮探过半边身子。

　　季休转过脸，一副这人谁啊的表情。

　　“我叫丘彦淮，”说这话时他还故意挑了挑眉，给顾恒安道秋波，“他的好友。”

　　比起季休的淡定，谢帅几乎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你还没告诉我酒醒之后，为什么没回来找我，就这么被抛下我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若是早知如此，你我二人还能同行。”他话说得不清不楚，人也不依不饶。

　　“要上山了。”顾恒安没做解释，任由丘彦淮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般在他面前瞎转悠。

　　谢帅早就受不了丘彦淮的善变，见他仿若改头换面一般跟着瞎起劲，干脆左右看看风景。

　　传说中的缘生寺近乎整个嵌在山间，最外侧被低矮的红墙裹束，受山间地形崎岖影响，石栏杆也是一路蜿蜒，蔓延出各种道路，山间居中高竖一座黑塔。而最醒目的却是至高处那纯金打造的檐顶，顶下赫然屹立着巨型神像，而那神像竟建的与山同高。

　　再往上的路，如果想要继续前进，就算遇到窄道最多也只能容得下四人抬轿了。

　　临近寺院毕竟是清净地，徐茂命令锣鼓消停，将大队迎亲人马留下，精简了人员之后从大道而上，带人来到缘生寺正门前。

　　早就考虑过入寺的流程，徐茂也早就着人红毯铺路，规划了最方便的路线，直通正殿。

　　此刻季风烟被人扶下轿子，待到正门的巨鼎之前，徐茂早已焚好香，递给她三支，二人对着最高处的神像双手平举默声祈愿，之后再行作揖礼。

　　正这时，洪亮的钟声忽响起，惊得人们心头一跳。虽说这次只响了三声，但如此近的距离，顾恒安还是有点震撼的感觉。

　　上过香，拜过神，一段红绸交过来，新郎新娘各持一端，由徐茂领着季风烟朝里进。

　　“呵，吓我一跳。”想要一睹梵钟模样的丘彦淮绕到前面状似不经意的抬头，这才瞧清眼前体积大得惊人的雕像。

　　那梵钟就正挂在雕像下方的圆形亭阁内，同样硕大到占据了整个亭阁三分之二的位置，被六根铁柱牢牢困缚，此刻还在震颤的余波中轻微摇晃。

　　至于那雕像，就塑在铁柱之上，亭阁之顶。是几只不知名的八爪异兽，如龙似蛇，浑身寒毛尖硬竖立。

　　他们的腿脚盘于其中的四根柱子上，兽头如同虎面斑驳，獠牙尽现，其中三个头颅已经争相咬在一起，杀气腾腾的，倒像是在大快朵颐着什么。余下一只也蓄势待发。

　　莫怪丘彦淮这般不羁的人都能被惊到，若非刚才正门红墙绿瓦的遮蔽，这塑雕像恐早已惊呆许多头次相见的人，叫人止步于此。

　　“今天的天气，似乎也不太好呀。”阴沉的天色配上这番景象，仿若异世。

　　尤其，做雕塑的人还特意用上了夸张的色彩，让这异兽仿若动上一动就要活过来似的。

　　甚至不知这座，这个缘生寺没有一处雕像不是彩色，栩栩如生到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天快黑了。”顾恒安仰头道。

　　他向来不迷信这些，尽管感觉到丘彦淮有意异化这些看到的东西，但仅凭这些并不能轻易吓倒他。

　　纵然全凭御剑飞行，整段路程都未曾耽误分毫，那么一大段距离，还是从白天飞到了晚上。

　　路过那座并不算高的黑塔之时，顾和安眼尖地看见了四周一座座小的舍利塔，朝上远眺还能看见山坳里一个个佛洞的存在，只是黢黑的洞口看不清楚里面。

　　脚下踩着铺了一地的黄色银杏叶，耳边是树上大大小小的木牌被风推着互相敲击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这缘生寺种种法相虽显庄严，却多是些怪异面孔，镇不镇得住恶刹顾恒安并不知晓，但人行于其间总觉得脚底生寒。

　　又过一尊雕像，这回是个魁梧的半身，剩下半身被镶在山腰里，表情分明怒发冲冠。无数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或拿刀枪、或拎斧弩，甚至雕像虽是泥塑，可这些武器却都是真的。

　　顾恒安望向其他人，他们当然是兴致勃勃地也在观看，毕竟泥塑的东西再像真的也是个死物。

　　一众人等很快便来到了正殿。打从一出现在这里顾恒安便觉着像是被几道视线紧紧地盯死了，可就是这样强烈的目光，他竟找不出源头来自何方。

　　直到他抬眼看向屋顶的神像，就是那尊最大最高的金顶。无论是哪个角度看，都有种逃不脱法眼的感觉。不出意外，所有人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顾恒安忽而就想到了封煜说的千面。这并不是毫无缘故的，而是那座神像足足被修了三面，三座金身模样各异，或是端坐微笑，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或是怒目而视，尽显神明的威压之势；最后一张脸则微微合眸，好像将人间生死变迁尽收眼底。

　　尽管从表情模样再到穿着打扮全都看不出一点点相近之处，可就是让人有一种他们是同一个人的感觉来。

　　他晃神的时候，寺人已将徐茂和季风烟道的头发各取一节，用线捆死后掷入火盆，火舌一口吞没，很快燃烧起一股青烟，而二人则执红绸共同跨过火盆。

　　顾恒安看看季休没有说话。

　　是他的错觉吗？这里的人成亲居然需要这么多驱邪的仪式。

　　但是好像繁琐的过程也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拜天地、合卺酒、解缨结发，都好像又慢慢地回到了顾恒安的认知范围内。

　　可是忽尔他后颈一阵凉意，顾恒安回头扫视，却发现门口的火盆青烟未曾止歇。就那么两小撮头发，礼都拜了半天，至于燃到现在吗？

　　说来也是奇怪，就仿佛是因为顾恒安多看了一眼一样，那火灭得悄无声息。

　　顾恒安戳了一下离他最近的谢帅：“刚才有风吗？你觉不觉得有些冷？”

　　谢帅此刻热闹看得正起劲，闻言不解道：“大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有灵气运转于周身，你若还觉得冷了，那要这些在场的凡人怎么受得住？”

　　但他说这话时，几乎是不自知的，手伸进后颈挠了挠立起汗毛的位置。

　　确实，如果殿内真的气温骤降，最先感知到的应该是这些凡人。

　　况且他环顾四周，因为作为礼堂的关系，殿内破例在梁上挂起了红幔，最近一处就搁在窗户边上。若是刚才起风刮进来，那红幔也应该首先飘动起来才对。

　　“是不是害怕了？”丘彦淮这人生怕别人不知他有多坏心，特意贴在顾恒安耳后说话，尾音带得他头发丝儿都在胡乱窜动。

　　顾恒安却是异常平静，只用一只手就将这人推出过分体贴的距离。

　　他发现，丘彦淮越是作怪，自己居然越能心平气和，也什么时候脾气竟然这般好了。

　　“亏得我时刻挂怀着你，一举一动都放在心上，你这样总是拒绝，倒显得我是个死皮赖脸的。”

　　顾恒安叹息：“我是个断袖，理当与你避嫌。”

　　他发现自己拥有一个绝佳的借口，可以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反正，从紫泉宫的回去那两人定不会说他的好，名声再多败坏一家也不算什么了。

　　丘彦淮漆黑的眼睛一眯，俯身压过去，一时之间两人的距离竟比之前还要近：“你这么对我说，是在给我机会？”

　　顾恒安与他视线相撞，有一瞬间竟觉得他是认真的，他的目光像是一滩泥泞的陷阱，差一点就要将他兜头笼罩的时候，丘彦淮却又自己退开了。

　　像极了开完一个逼真的玩笑之后的补救，他这个时候的表情又是极单纯的。

　　顾恒安烦躁，突兀爆了个粗口：“机会个屁！”

　　只听到一个屁的谢帅转头一脸问询：？

　　刚才的阴森气氛，被丘彦淮搅了个浑。

　　“这礼成了，新郎新娘该回城了，我们一起跟过去开饭吧。”丘彦淮自然道，“叫上季休一起。”

　　他自来熟地做了安排。

　　“我辟谷。”季休刚好过来了。

　　“可是你姐姐的喜宴，不参加的话，指着那两位替你姐说话？”丘彦淮撑着下巴，递了个方向给那两个千仞门的代表。

　　他们可不会把季风烟放在意上。

　　季休没吭声，但从他定了定的脚步，可以看出犹豫。

　　“连着三天的流水宴，你觉得他们会待上几天再回千仞门？”

　　这次他的手直接搭在剑上，毫无疑问地被说服了。

　　“我留下，三天。”说罢，远远隔着人堆瞧了眼他姐的背影，先出去了。他的性子也不喜欢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不走？”丘彦淮得逞了就去瞅顾恒安，料定他和谢帅会同季休一道。

　　“你先。”顾恒安垂着眼皮一让。

　　丘彦淮不与他争，反正都是一道。

　　谢帅走在最后，搞不清楚两人之间在闹什么情绪。

　　提前出来的就他们四个，甩开正殿一大堆恭贺的人和两位主人公，缘生寺仿佛一下子恢复到它该有的冷清。

　　“这里又不是佛寺，建这么多舍利塔。”谢帅闲不住就多瞧了几眼。

　　顾恒安其实也觉得奇怪，这缘生寺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寺庙不同，没有一点可比性。

　　中央的黑塔每一层都不高，到了便是正常的成年人，亦需要弯过身子才能拱入的地步，而且门窗全都封死，摆明了建的时候就不是为了让人进入的。加上用了这么纯黑的颜色，瓦角撑柱都不曾换过色。

　　而罗布在周围的舍利塔，更像是与之呼应。

　　顾恒安就近伸出一只手，想要一探究竟却又有些顾虑。

　　“缘生寺供奉的不是佛菩萨，亦没有僧人对着我佛皈依，那么本该存放的舍利，又会被什么东西替代呢？”丘彦淮像极了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却有些瘆得慌。

　　顾恒安的手悬于半空，他就好像顺着前方闻到了一股烂泥的腥臭，但是仔细嗅嗅却又好像是焚香的味道。

　　树上的鸟忽然怪叫一声。

　　他正要摸的东西突然就变成一座坟包。而这里一簇簇、一座座……

　　顾恒安仿若触电般收手。

　　可眨眼看清那分明又是舍利塔。

　　夜色掩盖的枝头上，仓鸪将自己的头扭转了整整半圈，滚圆发亮的眼珠子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盯住他们。

　　顾恒安咬了咬下唇。

　　这缘生寺还真他娘的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