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偷天换日 ...
-
没有等太久，越琮却像是因什么而感到震惊，手中的力道也放松了。
在她手放松的片刻，对方那一直压在身下的手似乎也放弃了什么。
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人因先前被钳制，而呼吸发紧，可发难者却也同样不平静。
两人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过了片刻，越琮用幻力升高了烛台附近的空气温度，燃点很低的材料在没有火引的情况下自燃，照亮了洞中的二人。
越琮看清了九仞的脸，她就这么躺在下方，脸色有些苍白，白皙的脖颈处一道明显的乌青，正是自己留下的。
她认出九仞，不需要视力和听力，即使只是手下片刻的触感，都会提示她曾经朝夕相处，日夜肌肤相亲的记忆。
越琮一掌拍在锁住九仞的铁链上，似乎在发泄无法言明的怒气。
九仞撑着身子坐起来，几乎窒息之后空气重新流入肺里，经过气管时因为突然的收缩和放松引起痉挛，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抬眸看着越琮。她因缺氧和激动眼眸有些红肿，显得分外脆弱，可却又分外清醒与冷静。
越琮回避了她的目光。
“怎么住手了？”九仞的声音还有些涩哑，听来很是虚弱，这让越琮难以克制内心的涌动，尤其是她接下来的话。
“再见面毫不留情？这可是你说的？”
“……”
“你是认出了我才住的手，对吧？我可以理解为是你不愿意杀我么？”
“……”
九仞轻轻叹息了一声，“越琮，你为何能认出我，也是因为恨么？”
“当然是恨。”过了很久，越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我并没有被人怨恨着的感觉。”九仞说。
一直以来，虽然她也设想过越琮说的都是真话的可能性，但她实际感受到，或者亲身经历到的事都不足以证实这样的可能性。眼睛和耳朵告诉她，对方是因为仇恨要杀死她的敌人，可心和大脑却只觉得熟悉和怀念。
越琮迫使自己看着九仞，克制地道，“我只是想起了在表界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
“是你不记得的记忆，也是你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越琮望着她的眼睛，“我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杀了你，是你给了我无限通行的权限，是你给刽子手开了门。”
“那又怎样？”如果越琮能杀死左夜和周言，当然也能杀死自己，但这都是表象，这也并不值得惊讶。
“可能我还残存一丝良知，会觉得内疚，因此刚才有些失神。”
“那现在呢？”九仞追问，“现在不杀我，又是什么理由？”
越琮怔怔地看了九仞半晌，眉头越皱越紧，她扶着山洞的壁站起来，动作竟有些不利索。
“不要再用这种低劣的调虎离山的计量了。”越琮的声音也在颤抖，似乎说完一整句话都十分困难，“我不会让你杀了克瑞翁。”
说完，她不再管九仞怎么看，离开了山洞。
九仞怔忡了片刻，她固然存着试探越琮的心思，可确实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越琮竟然将她看穿了。不再迟疑，她立刻用幻晶联系在皇城待命的左夜和周言，“杀了克瑞翁。”
“怎么了？”先前三人约定等安提戈涅逃走之后再动手，两人还不知道安提戈涅先一步被关入山洞，九仞转而与海蒙王子做交易的事。
“我跟越琮在山洞中交过手，她知晓了我们要杀克瑞翁的意图，现在应该正往皇城去。”
两人承诺会小心，九仞这才有空看了看身边的锁链，刚才越琮生气，用幻力震碎了铁链，也可能是她故意的。
她们都可以瞬移，只是根据出发地到目的地的距离长短会有几分钟的时间差。可九仞不知为何，想起越琮先前离开的样子，没有立即用瞬移，而是走出了山洞。
地面上，循着山洞的出口，有一道银白色的液体痕迹，在逐渐露出云朵的月光照射下闪着光，还看得到丝丝的寒气。
那是越琮的血。
周言在高加索山上见到过，事后曾跟她们描述。后来，越琮中了盗火者的烙印，被带回净界山吐血时，九仞也亲眼见过，这冰冷的，颜色诡异的血，就像是自带的什么诅咒。
诅咒？
她的血是本来就这样吗？还是因为像中了盗火者的诅咒一样，有别的禁制？
九仞沿着血痕追上前去，没走多远就在山腰的缓坡处看到那人。
她跪在地上，弯着腰，手指死死地扣住地面，看似僵住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似乎在与什么较劲。
九仞看出了她在克制着往回走的动作，因为她总是背对着自己的方向，想前进，却寸步难行。她发出痛苦的呜咽，不时吐出几口血来。九仞看得有点怔忡。
为什么这么痛苦？
为什么这么痛苦却还要这样忍着？
你的痛苦源自何处？
九仞没有上前，越琮不肯后退只有一个理由，不想回到山洞中面对自己，也即是不想面对要杀自己的局面。那么她这样痛苦，是代价么？
九仞觉得荒谬，可不如此想，也无法解释越琮一直以来与言语相悖的行为。
她想得有些失神，这当会越琮撑着结起手势。她要去皇城了，九仞心想，也召来了瞬移的时空场。
越琮进入大殿的那刻，左夜的匕首差点就刺进了克瑞翁的胸膛。越琮在半空中挥手，将后殿的帷幕瞬移过来，挡住了匕首，又将后方的克瑞翁罩住带倒，暂时带离了左夜的攻击范围。
越琮着地却没有站稳，她手一抬隔空取过殿中盔甲装饰的长剑，当成支撑站住了。抬眼看到周言似乎在操控长剑附近的温度，要引爆空气，她尚闲着的手挥出，没有运用任何技巧，直接以深厚的幻力攻击。
没有收敛的幻力直击正前方的周言身上。
“越、琮……”周言声音低低的，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忽然朝前喷出一大口血，溅在越琮脸上。
九仞就在此时追到了这里。
越琮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看到面无血色的周言。左夜赶来接住了她，但越琮的幻力太强，连带着左夜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石柱上，把肋骨都撞断了。
越琮将掌心捏出了血，跟周言的血混在一起。寒火让她疼得失了神智，也无法精准地控制力度，何况与寒火作对，压制下杀死九仞的念头已经夺去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不能救周言，除非克瑞翁死，她们在这环的任务彻底结束，能马上回到里界进行治疗。可是，她同样不能杀克瑞翁，否则寒火会先将她处死。她不得不，以克瑞翁保护者的姿态，尽自己的全力与九仞她们对抗。
越琮将目光投到了九仞身上，似有无声的求助。
既要救周言，又不能让克瑞翁死。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九仞如果不顾一切杀了克瑞翁，那用保护克瑞翁来跟寒火的惩罚对抗的越琮就会死，可若是再拖延下去，周言真的会没命的。
而这一切，九仞是不知情的，至少她对于越琮的境况并不知情。
可越琮还是看着她，无声的沉默，无法发出哪怕一点暗示。
九仞总是不能忘记山腰上那人痛苦的样子，对上她此时深沉的目光，百感交集。越琮又开始攻击了，她的痛不能减损她的威胁，九仞在交手中想起了苏格拉底的话。
九仞忽然便站住了，任由越琮攻来，可在她即将到达自己的时刻，一柄长匕首从她背后透胸而出——那是左夜的匕首，被九仞通过移物的能力移动过来，从她背后刺入，直到穿破身体。
借由着这一击，九仞直接掌握了左夜的移物能力。
九仞快步来到越琮身旁，一手托着她，一手绕到她身后，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拔出来。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了，九仞看清了越琮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高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自己。
九仞看到她笑了，释然的，似乎来自自己的这一击是对她的最大恩赐。
她的口鼻都溢出寒冰般的血，九仞感受到了掌心森冷的疼。
不能再拖下去了。
九仞扔了匕首，将手伸进她的伤口中，摸索搜寻着什么，最后像是找到了，顿了一顿，五指抓握，将那东西与周边的组织剥离，最后给掏了出来。
九仞挖掉了越琮的心脏，手掌被随附的寒冰之血冻伤。
心脏被掏出的一刻，越琮失去了所有的行动，九仞单手扶不住她，她双膝着地跪倒在九仞面前，合着双眸，低垂着头，如同沉睡了一般，只有胸口的窟窿仍在流血。
左夜似也被九仞所为惊到，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九仞离开了越琮，来到她身边，将她和周言都扶起来，“回里界替小言治疗。”
“好无情啊九仞姐姐。”一道凉薄的声音自偏殿响起，随即苏虞走了出来，她看看跪在地上的越琮，又看看远处的九仞，“这条好狗终于没有得到主人的青睐，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刀枪不入？你真是把我和僭主都骗了。”
九仞没有因为这话产生任何不悦或内疚，她只是道，“我不会再杀克瑞翁，而安提戈涅和海蒙已经离开城邦了，你也不要再追杀他们。”
“我为什么不呢？”苏虞歪着头，天真无邪般笑嘻嘻地问。
九仞看了看周言的伤势，不能再拖延了，“小虞，我知道你也不想小言死。我们放弃能得的利益，你们也不要再干预已经做成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偷天换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