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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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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活在阴沟里,但仍然有人仰望星空。”
-“阴沟里的人也配看星空?”
-“当然,不信你抬头。”
第二行的“阴沟”二字上面,有被画了一颗星星。星星不是一笔画,是只有外面的线,五个角不均匀,但却简洁大方。
次日上午,贺明洲站在天台,这张便利贴被他拿在手里,四角有些起毛,被他用手摩挲了很多遍。
“二哥,二哥。”宋致急匆匆的赶来,看到贺明洲以后,立刻说起贺明洲给他安排的任务。
“沐采薇画星星的方式和我一样,都是一笔画……”
听到这话,贺明洲发现自己,并没有“醍醐灌顶”的惊讶。
他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想到这些,他突然也觉得,陶之晴说得对,似乎,他就是个瞎子。
便利贴上的字,带着积极向上的感觉,充满希望,真的是程双宜才会有的感觉——字如其人般的温柔耀眼,如同让人窥见星空。
也只有这样的感觉,才能在他最颓靡的时候,拉他一把。
这种“拉一把”甚至是无主动性的——
星空什么也不用去做,只遥不可及地存在着,就足够让他在抬头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美好。
至于沐采薇……完全给不了他这种感觉。
“操!”贺明洲又骂了一句。
“二哥,你……”宋致有些迟疑,但还是叫住了贺明洲。
贺明洲双手撑着天台栏杆,那张便利贴被他握在手里,他整个人半垂下身子,颓靡堕落。
——就算贺明洲现在从这儿跳下去,宋致也毫不意外。
“我的问题不大。”贺明洲起身,把那张便利贴重新铺展开,整理的平整,然后安静地放回口袋里。
“走吧,下去。有些账还没算。”他的语气已然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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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程双宜和陶之晴取快递回来。
“双宜,你妈妈还不让你买任何课外书啊?”陶之晴开口。
程双宜点点头,她紧了紧怀里抱着的方形盒子,里面是她前几天在网上买的《快乐王子》精装版,虽然是偷偷摸摸买的,但她有点开心。
她的父母对她管教很严,这种和学习无关的书,平时是压根不允许她碰的。
程双宜是今年高三住校以后,才有买书的机会。
陶之晴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一直帮她打掩护。
“唉,上大学就好了,上大学我们就自由了。”陶之晴出声安慰。
程双宜“嗯”了一声。
“上大学就自由了”大概是很多人熬过这艰苦高三的精神支柱。不知道真假,但总有念想。
两个人几句话的功夫,一起走进教室。刚转身,刘欣怡正站在教室的后门口,看到程双宜和陶之晴,立刻拉着她们两个出去。
“我们去外面。”刘欣怡说。
十七班是高三的最后一个班,旁边是一间空教室,平时用来放杂物和多余的书,他们经常称呼这是他们的附属班。
刘欣怡带着她们去了附属班。
“出大事了!”刘欣怡一脸严肃,但眼底透出的闪烁,还是可以看出她应该很激动。
“怎么了?”陶之晴配合的问她一句。
程双宜也看她。
刘欣怡战术性咳嗽两声,然后故作严肃的开口:“咳咳,二哥和沐采薇彻底分了!”
“我靠,真的假的?!”
最先出声的是陶之晴,她惊讶极了,毕竟,她和老六他们几个,之前几乎天天劝贺明洲,劝他和沐采薇不合适早点分手,但贺明洲从来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
没想到贺明洲这么突然,一下子就醒悟了。
“真的。”刘欣怡认真地点头,然后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今天中午,二哥正在趴那儿休息,沐采薇过来,哭哭啼啼好像说了什么,二哥没听,还直接让她滚。”刘欣怡说着,眼睛里透着兴奋。
“直接让她滚”这种说辞,是有点狠的。
这甚至让陶之晴也愣了下,重复开口:“真的假的?”
程双宜垂眸,她觉得她应该是有点情绪的,无论好或者坏。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就像在听故事,心里没有很强烈的波澜。许久以来的欺骗自我,好像真的成功了。
盛夏的蝉鸣结束,她想,她也该失去属于夏天的炽热心动。
陶之晴摸了摸下巴,又问:“贺明洲虽然在沐采薇这事儿上,眼光差了点,但我记得,他一般不会对女生说这种话吧?”
“对啊!”刘欣怡也点点头,然后说出她自己的见解:“所以我觉得,二哥刚分手,他可能心情真的超烂。”
“所以你是在门口等双宜?”陶之晴猜测。
“嗯。”刘欣怡应声:“刚刚班长来找我,让我和佳佳分别在前后门守着,如果看到部长回来,先拦着,别回去触二哥的霉头。二哥刚刚……总而言之,别让二哥凶到部长。”
刘欣怡说完这句,她看向程双宜。陶之晴也看向程双宜。
程双宜垂眸,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陶之晴立刻劝她:“双宜,要不中午你先用学习部身份去别的班转转?咱们学习什么时候不行啊?陪着贺明洲犯病干嘛?”
刘欣怡跟着一起说:“对啊,刚刚他骂的真凶。就,一个字,那压迫感,啧。”
“嗯。”半秒后,程双宜应声,和自己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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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双宜把《快乐王子》交给陶之晴,请求帮忙带回教室。程双宜不想回去,矫情地想,其实回去一趟放书也没事,贺明洲总不会因为这个发疯,但她不想回去。
而原因更矫情——
她现在不是很想看见贺明洲。
尤其,还是为了失恋而发疯的贺明洲。
决定不回教室以后,程双宜也没有以学习部的名义去巡视班级,她只一个人,沿着楼梯上楼,从三楼到七楼,一直走到天台。
爬楼梯累的气喘吁吁时,程双宜放空一切思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应该是有点小气的。
她刚刚拼命给自己暗示这不是心动,明明是在赌气,赌一个自己根本没资格的气。
单方面的喜欢,如同埋在地下17年的蝉,不能见光,不能宣之于口。
而暗恋的人,是没资格赌气的。所有她才更生气。
天台最上面有一个废弃的水箱,可以遮挡住大部分阳光。后面被同学们摆着一些老条凳,平时学生们失恋、考砸又或者异校打电话,想一个人静静的,都在这边。
程双宜把条凳搬到临界点,坐下,胳膊搭在栏杆栏杆上,挨着的就是凹进去的校园。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赌气毫无资格,但生气这种事,真的让人忍不住。
被承认的沐采薇,无数个围绕着的女生,他与其他女生,时间或长或短。但贺明洲从不属于她,从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只有自己单方面的喜欢,以及,一个人演化全部过程的兵荒马乱。
一个人的独角戏,最后注定只剩下满目疮痍。
“嘎吱——”
天台的铁门响起,程双宜扭头。
“你在这儿啊?陶之晴还说你代表学习部巡逻去了,这骗子。”贺明洲站在门口,指节敲了敲铁门。
程双宜下意识先摸了摸脸,刚刚的情绪脱节,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流泪。
她装作不在意的语气问:“你在找我?”
“嗯。”贺明洲抬步过来,到水箱后面又搬了一根条凳,坐在她旁边。
程双宜忍着不可抑制的心跳,问他:“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他回答。
程双宜想到他可能是因为失恋,心跳开始变得无措。
贺明洲扭头,又问:“我心情不好,你作为同桌,就不打算表示点什么吗?”
程双宜:“噢,那真遗憾。”
“……”贺明洲有点无语,他继续说:“就这?”
程双宜点头,这下连“噢”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开口。
“让我说什么?”
“你买了新书?”
两个人同时说话,这种事,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对象,都是非常尴尬的。
程双宜的脸颊迅速红烫,她看向栏杆下的校园,装作不经意的开口:“算了,你先说。”
“……”
在程双宜不敢抬头看的地方,贺明洲倒是正大光明的,一直认真地看着她。
然后他问:“同桌,你特别喜欢王尔德吗?”
“嗯。”程双宜回答的坦荡。
她所热爱的一切,除了贺明洲这个具体的人,其余她都可以自信而骄傲的和别人谈起。
“我看你买了快乐王子的书,你喜欢这个吗?”贺明洲又问,语气依旧随意。
“嗯。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看的,但一直印象很深,每次读都有不同的感觉。小时候最喜欢浑身珠宝华丽的王子;后来喜欢快乐王子被抛弃焚烧后剩下的铅心;现在最喜欢祈求燕子帮忙,把自己浑身珠宝送出去时的王子……”
谈起这些,程双宜的胆子逐渐大起来,她不再把贺明洲当作贺明洲,而是当作其他差不多的同好,谈起自己所热爱的文化时,总是双眼放光。
贺明洲一直看她,没有如先前所说的“因为失恋而暴躁”,反而一直耐心地做一个聆听者。
聆听她讲《快乐王子》的故事。
程双宜的语言并不晦涩,她语气平实,认真的讲出了那个在燕子帮助下,把浑身珠宝送给穷人的快乐王子;她认真表达出她喜欢那种充满奉献精神的形象。
如同她自己,耀眼而又善良,内心永远坚定。
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