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玫瑰几何

11、知了

　　程双宜其实并不知道贺明洲为什么来找她，等她讲完快乐王子的故事，一扭头，她看到贺明洲的目光，在看她，而且……很认真。

　　“……贺明洲？”程双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贺明洲迅速“嗯”了一声。

　　这句回答是即时的，即刻的。说明他真的一直在听。

　　贺明洲继续问：“你刚刚说，你最喜欢燕子帮快乐王子把珠宝送出去时的那个时期，对吗？”

　　“嗯。”程双宜的脸微红。

　　贺明洲看着是不会对王尔德和快乐王子感兴趣的人，但他没有因此而敷衍。他竟然记得她刚刚说最喜欢的片段。

　　这其中的原因不敢细想，程双宜迅速低下头，说起别的：“现在几点了啊？是不是快午休结束了，我该回去上课了。”

　　程双宜是小心谨慎的，她用了“我”而不是“我们”，她从不觉得，贺明洲会因为任何人而变得规矩。

　　贺明洲听到程双宜的话，立刻拿出校服口袋里的手机，摁亮，看一眼时间：“还有三分钟午休下课，一起回去？”

　　程双宜一愣。

　　两个人竟然一起回去。

　　一路上，程双宜好几次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但只要她看向贺明洲，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她在天台和贺明洲说起快乐王子和王尔德的事。

　　很越界，很尴尬。

　　但似乎，并不是很后悔。

　　程双宜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尴尬，她换上一种冷静而悲观的角度去想——
　　等她年纪大了，回想起自己的17岁，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初次心动是碌碌无为。她勇敢过、主动过，她和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分享过这世上最动人的童话。

　　这就够了。

　　贺明洲不属于她，但她可以在很久以后，每次翻阅起《快乐王子》，她都会想起贺明洲，想起自己的17岁。

　　她不贪心，这就够了。

　　-

　　国庆节后，是第一次月考。课程也逐渐紧张起来。

　　因为是高三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考试，连何四树也稍微重视一下，一天到晚的自习课上，他叫不同的学生出去谈话。

　　国庆假期前最后一个晚自习，程双宜被何四树叫了出去。

　　“双宜啊，这一个多月过得怎么样？适应不适应？”何四树问。

　　程双宜谨慎抬头，一般考完试就要换座位，何四树这是想要换位置了？还是懒癌犯了不想换，所以问问她对换不换位置的看法？
　　心里麻麻的，程双宜半真半假的回答：“还行吧，班里都是熟人，坐哪儿都一样。”

　　何四树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这孩子踏实，在哪儿学习都不耽误事儿；主要咱们都高三了……”

　　看着何四树有发展成长篇大论的趋势，程双宜赶紧打住：“四叔，怎么了啊？有话您直说。”

　　“咳咳。”何四树尴尬地咳嗽两下，然后说：“主要是你同桌，贺明洲。你们学生应该都知道他怎么样吧？”

　　贺明洲的形象在学校里比校规都普遍，程双宜点头，表示知道。

　　何四树继续说：“那什么，咱校长接上面的话了，说贺明洲过完年得出国，他的英语……总而言之，你给看着点，不至于出国就变成哑巴。我也跟英语老师打过招呼了……”

　　一番谈话下来，程双宜被何四树安排了两个任务：第一个，国庆假期给贺明洲恶补一下临时抱佛脚；第二个，长期监督贺明洲的英语。

　　程双宜知道自己不该接这个任务的，但她没有拒绝。

　　回到班里时，恰好下课铃声响起，陶之晴坐在刘欣怡的位置上，看到她回来，立刻扭过来说话。

　　“双宜，刚刚四叔找你干嘛啊？”陶之晴问。

　　程双宜看一眼里面正在抄作业的贺明洲，她轻声回答：“四叔说，贺明洲年后要出国，让我帮忙看一下他的英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之晴笑的声音很大。

　　贺明洲挑了挑眉，倒是不怎么意外，他还能反问程双宜：“同桌，你同意了没？”

　　陶之晴抢答：“肯定没同意啊？双宜凭什么给你扶贫？”

　　高中以后，一直有这种好学生带着差学生一起学习的情况，这种模式在校园里被演变戏谑为“扶贫”。

　　“我同意了。”程双宜轻声回答。

　　“……”陶之晴止住笑，差点没反应过来：“啊？！”

　　程双宜解释：“四叔那么懒，我要不管的话，肯定还要找其他学生……还不如是我。我有空一些。”
　　这句解释声音很轻，陶之晴未必能听到，倒是更像程双宜在给自己解释。

　　整个过程，她一直低着头，没看任何人一眼，生怕自己那点拿不到台面的私心，被别人窥探。

　　-

　　国庆假期很快来临，足足有三天半，对高三学生来说，足够长了。
　　当然，老师们也没客气，留了许多作业，生怕学生们在家休闲一秒。

　　程双宜刚到家的时候，手机因为连上家里的WiFi而震动一声，在背上背着的书包夹层里——她立刻想到在学校里，贺明洲要了她的微信号，说等她到家就能收到好友申请。

　　奇怪，明明是个普通的微信申请，程双宜却有些心虚。

　　有点主观上所认为的“见不得光”。

　　程双宜和母亲一起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手机贴在后背，心乱如麻。
　　程双宜害怕被看出端倪，立刻拦住即将给她收拾书包的母亲：“妈妈，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说着，程双宜推着程母往外走。

　　程母“嘿”了一声，语气作怪：“你哪儿是妈没见过的啊？换衣服还让妈妈出来……”

　　程双宜笑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她靠在门上，听到母亲下楼的脚步声以后，她才浅浅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坐回床边。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小心谨慎不敢张扬。

　　在书包夹层里取出手机，指纹解锁，心跳如雷，打开微信——

　　【贺。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消息：我是贺明洲，同桌快加我】

　　一股异常欢快的感觉在心底炸开，她压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立刻点击【同意】，微信系统弹了一下，弹到她和贺明洲的聊天对话框。

　　【贺。：我是贺明洲，同桌快加我】
　　【贺。：我们已经是好友了，赶快来聊天吧】

　　程双宜的心砰砰直跳，她立刻打开对话框——
　　该说点什么？

　　纠结片刻，程双宜摁下键盘。

　　【程双宜：。】

　　她只发过去一个标点符号，证明她已经看到了。

　　贺明洲这样的人，一定加过很多女生的微信。也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发各种好听、有趣或者吸引人的开场白。
　　她没必要在这方面下心思。

　　在人际交往这方面，她是无趣的，还不如就按照她自己的风格来，给贺明洲留下她最原本的印象和标签。

　　-

　　次日是假期第一天，程双宜的父母打算出去玩，家里只有程双宜一个人在家。

　　“……不许给陌生人开门，吃饭点外卖，或者去楼下老杨师傅那里。有什么事给妈妈打电话，好好在家写作业，知道吗？”

　　在一声声这样的叮嘱中，程双宜把父母送出家门口，关上门，她后背贴着大门，慢慢拿出手机，指纹解锁，开机。

　　贺明洲的消息一大早就发了过来。

　　【贺。：定位[东湖公馆]】
　　【贺。：我今天一天都在家，你过来提前跟我说一下】

　　程双宜一颗心跳的很快，她抬头看一眼时间，这两条消息是早上五点多发的。

　　贺明洲起这么早？
　　以前在学校，六点钟的早自习从来没见过贺明洲。
　　看来出国、学英语，这些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想到这里，程双宜慢慢平复自己，贺明洲本来就不属于她，所以贺明洲出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如好好帮他学英语。

　　正常的、如同何四树所祈盼的那种，以一个普通同学的角度，帮他学英语，帮他提高他自己。
　　不要掺杂一点点私心。
　　慢慢从这段暗恋里抽离出来。

　　……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