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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画画使我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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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云书见他终于端正态度,没再训斥他,继续讲了起来。
她讲得认真,沈清容不敢睡觉,也实在不怎么想听,干脆坐在原地发呆。
可发呆也会困,他艰难地掀起眼皮,盯着灯火逼自己清醒。
视线忽被一双手打断。
那手素白而修长,指节分明,在灯火之下泛着玉石一般的光泽。沈清容愣了愣,敏锐地捕捉到这画面,顺着手向上看去。
黎云书提笔圈点着书卷,长睫被烛火映照出了几分朦胧。火光温柔,照得她眼底泛起暖意,一袭素白长袍都好似染了烟火。沈清容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然萌动出一种想法——
他似乎还没画过黎云书。
他画过许多人,花音楼三百花娘,几乎都曾被他临摹过。她们有的娇俏,有的温柔,有的洒脱放浪,有的乖觉端庄,但黎云书和她们全都不一样。
沈清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看了她许久,道:“小秀才,我同你商量件事可好?”
黎云书抬眼,“何事?”
“你继续讲你的,我去准备纸墨画几幅画。”沈清容向往道,“好久都没作画,手都快生疏了。”
果然不是什么正事。
“你把策论写合格了再说。”
“好说好说。”见她同意,沈清容赶紧点头,“只要你让我作画就行。你再帮我把要点讲一遍可否?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不小心。
睡着了。
黎云书:“......”
眼见她忍怒闭上双眼,俨然是山雨欲来的模样,沈清容立马奉承道:“黎大举人,我这次是真心实意、满心热忱地想要学习了!您大人大量,就再讲一遍呗,我给你画画,给你加倍的银钱,行吗?”
看这话似乎不管用,沈清容干脆破罐子破摔。他的眼尾微微弯起,向前探身,捏着嗓子道:“黎师姐......”
“......”
这声音在空中拐了十八个弯,听得黎云书一身汗毛倒竖。她磨牙,夺过沈清容面前的书卷,“算我服了你了。”
她倒也是脾气好,没有发怒,又将书册翻到开篇,“我只讲最后一遍。”
这回沈清容不敢再作妖。
他认真地听着,间或着提了不少问题,大有求知若渴的模样。
直到扶松跑来,“少爷,天色晚了。”
而后他看着投身学海的二人,感慨道:“您在花音楼都没呆过这么晚。”
沈清容用实际行动给了他回应——捂住了他的嘴。
黎云书收起书卷,“也好,刚刚讲完。”
“等等。”
沈清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画,问她:“你明天散学之后,还会留在书院吗?”
“会。”
得了她的肯定,他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他随扶松走出数步,忽而回过头,“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能摆平程家,还摆平不了区区一个府试?”
黎云书正收拾着书册,听他这么说,抬头看他。月光之下,沈清容朝她一笑,挥挥折扇,“走不走,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她目送沈清容离开,忽然间觉得,他似乎也算不上太荒唐。
他看着没个正形,心里却像有把秤,孰轻孰重明白得很。若是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怎可能还是现在的模样。
这样的人......
也罢。
他未来变成什么模样,大概与她无关了吧?
*
次日,沈清容早早来了书院,将策论给黎云书看。
他这回终于认真写作,格式规范,立论也还算独特。黎云书翻看着,“早这么写多好,省得折腾。”
“能让我画画了吗?”
黎云书“嗯”了一声,“想画便画吧。”
于是这日散学,沈清容等弟子离开之后,忽然大动干戈地挪起了书院中桌椅。黎云书笔尖一顿,见他摆好桌椅,正坐在自己对面,一脸庄重严肃地提笔,她警觉,“你这是干什么?”
“画你啊。”
“画我?!”
她惊了惊,“你是想画我?”
沈清容见她反应不对,赶紧道:“策论我都交给你了!”
黎云书皱眉,“我没想到你说的作画是这样。”
生怕她改口,沈清容忙道:“你别太紧张,读你的书就行了。我不吵你,就是拿你练手。”
“......”
可有人盯着她和没人盯着她,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黎云书自诩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静心读书,唯独这次,她觉得自己自大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当过雕塑。
尤其是,她压根不知道为什么沈清容要来画她。
她逼着自己专注在书本上,可每次沈清容的目光一扫过来,总是下意识一僵。
许久后沈清容叹了一声,“小秀才,你紧张什么啊?”
不知怎么同他说,她哑了哑,“之前没被人画过。”
沈清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可惜了你这幅模样,那我以后多帮你画几张。”
“......倒也不必。”
她觉得这气氛委实奇怪,道:“你快些画。”
“你这么紧张,我画不出来。”
黎云书深吸口气,尽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注意力都无法集中。
最后她忍无可忍,拍下笔,“沈少爷,这关州城比我好看的姑娘不胜其数,您若想锻炼技法,何不去找她们呢?”
“画美人最重要的不在形,而在气质,你懂不懂?”沈清容不满地反驳,“非要说好看,我早跑到花音楼去了。那里的姑娘还抢着让我画呢。”
“......”
大抵也觉得自己会打扰到她,沈清容退了一步,“那好吧,我换个地方离远点画,总不成问题了吧?”
说完便抱着一大堆纸卷字墨离开。黎云书闭眼缓了缓神,决定不再理会他,继续提笔看书。
可没看多久,就听沈清容“嘶”了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阵乱响。黎云书皱眉看去,沈清容将那染了墨的画掀开,重新扯了张纸出来,暗暗嘀咕,“怎么就画不好呢......”
他作画时倒是安静,连额前落下碎发都来不及管。黎云书看他认真,也就没再理会。学堂中两人一人瞧着书卷,一人凝神作画,倒也安静。
及至夜深,黎云书默背了五篇策论,觉得收获颇丰。
沈清容废了五版画,还觉得没画好。
黎云书看他抓得头发都乱了,好奇探身,“我看看。”
沈清容赶忙用手去盖那画卷,“不行,等我画好了再给你。”
他捂得严严实实,连个墨点都没留。黎云书窥不见端倪,只好放弃,“好吧。”
沈清容松了口气,看她转过身,手刚刚拿开。谁知另一双手更快,直接从他面前夺过了画卷!
他一惊,赶忙要去抢,“还给我!”
黎云书背身挡过他的手,借着烛光打开画卷。
“你这画的......”她微微惊了惊,“是我?”
画卷上之人着一身厚重官袍,衣上纹案繁复,长发绾起。她身前是挂满繁灯的街巷,巷中游人如织。笔墨定格在她提灯回首的那一瞬间,眉目依稀是她。
“不是你。”
沈清容飞快从她手中夺过画卷,黎云书挑眉,“那你画的谁?”
他一哑,看黎云书眼角挂上疑惑,面不改色地开口:“我叔父的干爹的侄女的远方大表妹。”
黎云书:“......”
知他是在说笑,她只轻轻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
黎云书离了书院后,往家中走去。
今夜她回来的有些早,路过街巷中时,尚有不少游人在赏着关州夜景。黎云书提着灯,默背着诗文,无意间撞倒了一个人。
字画噼里啪啦落了地。
“对不起......”那人神色慌张,弯下腰去拾散落在地的卷轴。黎云书帮他捡,被他赶紧夺了过去,“姑娘,您先赶路吧。”
她只当是这人不便让她瞧见卷轴里内容,应声正要走,又忽然觉出不对。
方才她无意将卷轴展开,卷轴上的字迹,似乎......是仿品?
黎云书猛回过头,恰对上那人鬼鬼祟祟的神色。
她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那人大抵也是心虚,面色一狠,二话不说掉头便跑!
——事有蹊跷!
她立马回身去追,随那人翻身跃上瓦檐。那人抱着画,跑得跌跌撞撞,步子却丝毫不见慢,显然是有些功底。
没想到黎云书身手还要迅捷几分。她接连几步追上,几乎就要制服住那人。
那人大抵也知不好,一步跃入巷弄之中,等黎云书追过去时,他却莫名不见了。
她四下望望,皆寻不见那人影子。正疑心着,身后骤然响起步声。
“没想到李夫子教出来的秀才,倒还有几分功夫。”
黎云书警觉回头,见一男子头戴帷帽,缓缓走出。她心知是计,语气冷下几分,“阁下引我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朝前一步,黎云书立马松下头上木簪,眼中满是戒备。似乎他再走一步,她就会用簪子刺破他的喉咙。
他见了黎云书的反应,倒也没恼,将那字卷抛给她,“你方才疑心的,是这个吧?”
黎云书接过那字卷,展开一看,的确是伪作。只是照着法子将纸撕开,底下却并无什么地图。
她眸光微凛,料他是知道了程家的事。
约莫这人,就是程家背后的靠山了。
程家倒了,他们引她出来,除了杀人灭口,还能有什么原因?
黎云书握紧木簪,冷笑道:“也好,我正愁没法将这群通敌的废物连根拔起,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好大的口气啊。”
男子赞了一声,意味不明地一笑,“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才,有胆量。”
黎云书:“......?”
她听这人话里没带杀意,握着木簪的手微微松动,听他继续:“姑娘误解了。我只不过是听闻姑娘科考,想来做个交易而已。”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交易。
“不做。”
她懒得停留,回身要走,身后人不紧不慢地继续:“既然姑娘在查程家一事,我恰有个不情之请。倘若姑娘三日之内,将程家赝品的落脚之处告知我,我便为姑娘提请恩科,何如?”
——恩科?!
黎云书双眼骤睁,脚步也顿住了。
那恩科,乃是对于朝廷有大功、却未考上或错过科考之人的嘉奖。凡是获得恩科者,可以免去乡试,直接参与来年春天的会试甚至殿试。
更关键的,恩科大都是由朝中有头有脸的人举荐而来,得了恩科,便相当于得了人脉,日后在朝堂中也有了依靠。朝中波诡云谲,刚做官的新人无不步履薄冰,若再无人相助,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升迁。
只是这人......
若真是程家的后山,让她追查程家干什么?
可若不是......他引她来此,又是为什么?
白白给她一块馅饼?
她转头正欲发问,那人却不见了。
徒留小厮原地颔首,“后日,大人会在茶楼等着姑娘的。鸿轩大人难得屈尊关州,对姑娘青眼有加,才肯亲自出面相迎。还请姑娘不要透露才是。”
她一愣,难以置信地瞧着他,“......鸿轩?”
——是大邺二皇子,姜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