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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初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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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次日清晨,黎云书都没有睡着过。
夜里她辗转反侧,思量姜鸿轩找她的原因为何。
按照程富商临死前无意的说辞,他口中的“轩大人”,十有八九便是姜鸿轩。
若真那样的话,姜鸿轩不该将她引为仇敌吗?
不该千方百计阻挠她和沈清容、不让他们去发觉这条路子吗?
为何偏偏要用恩科许诺她,让她替他去找赝品最后落入了谁的手中?
她想了许久,都不知道姜鸿轩到底要干什么。
但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必然出在那赝品之上。要想查,也必是从赝品入手查。
于是她等到天亮,去徐江家里看了看。
徐江的精神几近恍惚。
他一问三不知,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黎云书没有突破,又将与徐大海相关的人重新思索了一遍,发觉线索只剩下花音楼的那位花娘,廖诗诗了。
黎云书在花音楼外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秉着一腔为国为民的想法,正要往里走,耳旁响起极为嚣张的马车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讶异轻问:“小秀才?”
黎云书回头,恰对上沈清容吃惊而意外的目光。
他今日换了身衣衫,着白色底衬并水绿外衫,看起来倒是比先前要养眼许多。见黎云书目光扫来,沈清容后脊一僵,无端泛起了后怕。他捉摸不透黎云书来此的缘由,张口便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1]
黎云书:“......我不是来检查你背诵的。”
“不是?”沈清容脸上神色霎时轻松了。他瞧瞧花音楼,又瞧瞧她,“那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想了想,陡然紧张起来,“是来找我要策论的?!”
黎云书:“......”
她在沈清容心里,就是读书的代言词吗?
“我是来查一件事情,关于程家通敌一事,想问问廖姑娘。”
一提这件事情沈清容明白了。
他正了神色,“问什么?莫非对于程家背后的依仗,你有了什么眉目?”
黎云书本想将昨夜之事告知沈清容,可转念一想沈清容那日对朝堂的分析,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姜鸿轩到底属于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这位大邺二皇子,坊间对于其流传并不多,大都只知其性格乖戾残暴,且十分让人捉摸不透。他喜好将一切事情都抓在手中,对于他心中认定的“异类”,不会留半分情面。
这家伙不仅界限分明,还惯常以折磨人为乐。当年宫中赏花宴上,有个宫女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袖。他当时没说什么,事后却将宫女上下三族人一一凌迟在她面前。小宫女双眼都哭瞎了,他也没手软半分,最后把她丢进狼群之中活活被饿狼咬死。
单是听着都觉得让人胆寒。
昨日他亲自出面,显然是盯上了她。黎云书知道,自己扳倒了程家,算是坏了他的计策。他定是在试探,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来替他效力。
因为二皇子没别的优点,只有一条:他是个惜才的人。
这样的人,她得罪不起。
又怕牵连到沈清容和沈家,也不敢多说。
她只敷衍道:“觉得奇怪,想来问问罢了。”
“你觉得哪里奇怪?”她说一句话,沈清容便紧跟着刨根问底,“怀疑此事同主和派有牵连?还是有新的发现?还是......”
生怕隔墙有耳,黎云书赶紧朝他竖了竖指头,又张望片刻,“莫要透露,我亲自问问她。”
“我替你问。”他执着极了,“你一个姑娘,来这种地方不好。”
“我为百姓寻真相,为家国除奸佞,有什么不好?”
她固执极了,转身要进去时,被沈清容同样固执地揪住衣袖,“不行就是不行。”
黎云书一扫他的手,再扫一眼他,目光满是检查他背诵时的胁迫。
三秒之后,沈清容怂了。
他发着怵松开手,本着不和小姑娘争辩的精神,勉强退了一步,“那你好歹戴个面纱。你自己清正,也碍不住别人风言风语的乱传。”
*
这是黎云书第一次进花音楼。
花音楼比她预想的还要大上许多,两侧装潢精致,正中搭起红台,不少花娘正在台上舞唱着。
那面纱虽遮住她半边容貌,但她眉眼生得好看,气质又很出挑,一瞧便知是个美人。沈清容带黎云书上来时,有不少男子都带着笑意,玩味地打量她。
这些目光未免太暴露,黎云书被打量得有些不适,眉头刚刚皱起,视线就被沈清容的背影遮住。
她看不见沈清容神色,只听那人意味不明地笑着开口:“可以啊沈少爷,从哪儿带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探头企图向后望。沈清容严严实实地挡住她,没叫那人得逞。
“我朋友。”沈清容含笑着压低声,“方兄想看?”
那人本想随他笑,听他笑得森冷,后背窜上寒意,愣是没笑出来。
沈清容看着他的神色,不紧不慢抬高声调,“你最好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敢乱看她一眼,我废了你双眼;敢有什么肖想,休怪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他一句话喝得旁人静默了半晌。他执着扇子,目光一点点从他们脸上扫过,看得众人纷纷别过头不敢再看,才对黎云书道:“走吧。”
有沈清容一路护着,周围的人不敢乱来,黎云书倒是清净许多。
不巧的是,廖诗诗正在接客。
沈清容寻到一处相对较偏的桌椅,嘱咐黎云书坐下,警惕地盯着周围。
黎云书看他这副模样,淡淡抿了口茶,“......不必如此紧张,我也并非能任人欺负的。”
“你没来过,不知道花音楼里的情况。”沈清容同她交谈时,还是不忘观察周围,如同一只巡视领地的狼,“这里面的人,仗着自己有钱,什么事都敢做。你是跟着我来的,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她听后心里一暖,问题脱口而出:“沈少爷不是常来这种地方吗,你难道......”
问了一半觉得不太好,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种纨绔,来了花音楼十有八九是消费的,做些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她问了也白问。
谁知沈清容毫不避讳地回她:“我是来作画的。”
黎云书手一顿,“作画?”
“是啊。”他答得一本正经,“不然还能来干什么?在花音楼中最能磨炼技法,这里姑娘多,而画出不同姑娘身上的特质,是件很难的事情。我来花音楼,就是为了磨砺自己水平的。”
黎云书看他认真极了,不像是撒谎,有些错愕,“......仅仅是作画?”
“你觉得我还会做什么?”他嗤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和他们一样,去同姑娘们搂搂抱抱?我与这些姑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又不是真的喜欢她们,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同她们亲昵,对人家尊重吗?”
“......”委实没想到沈清容居然会这么想,黎云书情不自禁道:“你还真挺正经的。”
沈清容狐疑看她,“我怎么怀疑你在内涵我。”
黎云书:“......”
没有,这次她真的没有。
二人坐了不消片刻,廖诗诗便让人来知会。
期间沈清容赶走了好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混混,差点把人家打到哭爹喊娘。走进廖诗诗屋中时,他还有些气愤,“这些人未免太不懂规矩,都说了你是我朋友,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黎云书赶紧让他消气,同他坐在雅间内几案旁。
没过多时,廖诗诗就出来了。
她穿了身绛紫衣衫,执着团扇,头上朱钗步摇繁复,透着些沾了烟火的清高与贵气。
黎云书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
廖诗诗迎着她的目光,朝她福身,“黎姑娘。”
她回了礼,沈清容有意拉开距离,“要想问什么便问吧,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回避了。”黎云书示意他也坐下,“廖姑娘,我今日来是想问一下,徐大海当年可曾向你提过,他跑商最后的落脚点都在何处?”
廖诗诗蹙眉细想,“只说是关外,却未曾点明具体的去处。”
“他在诗里不是有写吗。”沈清容接道,“‘我从关州至燕阳’。虽说他是为了揭示程家,但这‘燕阳’二字,想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提出来的。”
黎云书细想了一番,“那廖姑娘可知,他每次去跑商,来回大概多长时间?”
“大概......”廖诗诗细想了一番,“时间短的话,来回不及二十天。若时间长的话,大概就需四十余天了。”
下午,黎云书打探了商队的脚程,依着廖诗诗所言,大致圈出了几个关州周边足以到达的城池。
燕阳正在其中。
可即便如此,范围还是有些大了。
她思量着该如何缩小目标,这地图便被沈清容无意看到。
“你这是做什么?”
她向沈清容解释。沈清容皱眉,“昨日里关外刚刚来信。老爷说他们同蛮人抗衡这么久,蛮子的气势早已由骄躁转向疲软,正是一举攻破的好时机。”
黎云书听了他这话,赶紧问他:“沈老爷他可透露消息,说目前进驻在哪里了?”
“老爷一般不说这些,但廖姑娘的兄长是老爷的手下。我从信中推测了一下......”沈清容伸手,“大约,是这里。”
黎云书随着他的指尖看去。
恰是圆圈中的一个位置。
她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那廖姑娘的兄长,可还说了其他的事情?”
“信上只说即将开战,嘱咐廖姑娘莫要焦急。”沈清容看她模样,问:“你是想到了什么?需要我帮你借信来看看?”
“这......方便吗?”
“廖姑娘同我算是熟识,她肯借徐大海的信来,想必借来一观不算什么。”
黎云书垂睫,掩下心中那几分异样的慌乱。
“那便多谢沈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