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25、第二十一章 痴迷

　　这世界总有些东西会让人痴迷，有人主动或被动的掉进某个陷阱，只是为了获得一些心灵上的愉悦和满足，物质本身的诱惑，在这些东西面前会显得异常渺小。人们透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来感知这个世界，可感知到底是种什么东西？有人说是大脑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有人说是认识世界的某种反馈，据说如果对某种感觉产生依赖那一定会对产生这种感觉的物体上瘾，就会痴迷到里面去。
　　在当了一个多月的书童后，我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感觉让奇云如此依赖，如此上瘾。
　　我结结巴巴的读着面前的书，遇到不认识的字，站在旁边的夜融会悄悄告诉我。奇少爷则半躺在榻椅上，眯着眼睛，全身放松着，手里拿着一个抚挠——一种专门挠痒痒的透明小棒，脸上露着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平静和安详。
　　每次读完一篇文章，奇少爷就会闭上眼睛，满脸的陶醉，可我实在不明白这些平淡无奇的游记故事有什么吸引人之处，作者的文笔说不上流畅，内容也是千篇一律，无非是描述来到了什么山，山里有多少山谷和河流，树叶上发现了什么虫子之类的。刚开始读这些游记时，只是觉得的这个不知名的作者观察很细致，可是读了二十多篇后，我实在是对这些繁琐的描写感到厌倦了。
　　可奇云显然没有过瘾，一篇文章非要我朗读上三四遍后，才让读下一篇。这本《云洲游》据说是六百年前一个南国的学者写的日记，记录了他在云州也就是现在的云国游历时的见闻，作者显然对自然景观情有独钟，使用大量的篇幅描述花花草草，但却可以让奇少爷回味很久。
　　我每天读的口干舌燥，今天终于将这本游记读完了。奇云闭着眼睛，仍然在回味。
　　“真是好书！”奇云感慨。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太罗嗦了，写书花的时间估计比他游历的时间还长。”
　　“太美了，那些景象就像在面前一样，触手可及，真想亲眼看看。也就费南这么好听的声音才配得上这样的美景” 奇云继续发着感慨。
　　“这还不简单，我们到云国去游历一番不就行了。”我出主意。
　　奇少爷脸色暗淡下来，“去了，我也看不清楚。”然后，睁开眼摇着头念着：“莫言、莫问、莫不知，青山、流云、走穷洲。”
　　奇云的视力很不好，只能深表同情。他后面那句估计又是哪里的诗词，对于奇少爷这样跳跃的思维，我已见怪不惊。
　　“明天我开始读南史如何？”史书一直是我的最爱，读了一个月啰啰嗦嗦的花草游记，我实在想换个口味。
　　“少爷读南史不下十遍，早就可以背下了。” 夜融在旁边提醒。
　　“那我们从火少爷的书房里偷一些史书过来？”我又建议。
　　“那怎么能行，奇少爷不能读那些书，你胆子太大了！” 夜融连忙阻止。
　　奇云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文章里。

　　奇少爷的文阁里，摆满了各种游记和诗集，史书却只有南史一本。听说一年前，火少爷突然将文阁里的所有史书、传记及各类杂书全部搜走，只留下这些游记和诗词集，并且还更换了奇少爷的贴身仆人，据说是为了让奇少爷修身养性，避免思虑过度。
　　过去的一年顾管家和夜融遵照火少爷的吩咐，严格控制着奇少爷读书的时间和内容。这奇少爷倒也没有抗议，只是频繁的要求更换书童，理由就是声音不好听，顾管家为此没有少头疼。
　　每天看着奇少爷痴迷沉醉的表情，我弄不清白他是对书中的描述痴迷，还是对我的声音痴迷，因为夜融说奇少爷以前听书童念书会很平静很沉默，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与奇少爷相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得他像个谜，这人是个非常奇异的矛盾体：从年龄和外表看，他刚刚成年，脸上还带着稚气，可有时候说话老气横秋，眼神也深沉的让人觉得他仿佛有一百岁，但和顾管家、卫大娘和云小姐说起话来却又没大没小，像个顽童；沉默时整整一天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有时又咋咋呼呼，一点小事也能让他兴奋很久。严肃的商量事情时，他会调理清晰的分析利弊，冷静的征求建议，作出决断，可中途又会冷不防的说一两句笑话，让人忍俊不禁。
　　20天前，内院进行改造，他和工头老板讨价还价，措辞之老练，条理之清晰，让我再次称奇，而且他脑子里好像有个算盘，用工、材料、工钱、工期无不精打细算，张口就算出成本和利润，让工头老板都汗颜。当那老板一走，他却转头就和顾管家说起了俏皮话，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幸好，奇少爷脾气很好，来这一个月，从没有见他发过火，也没有见他神情急躁过。上次火少爷找我私下谈过话后，奇少爷没有打听我们说了什么，而是安慰我一番，告诉我不要在意，还为云小姐说过的话再次道歉。让我愧疚感越来越强，至今也消不掉。

　　火少爷一月前就去越国肥城了，听说是买一些奴隶，顺便打听卧风寨那些孩子的下落。云小姐正如火少爷所说，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忘记了我背后说他大叔坏话的事，亲自送来了染发用的芥草，还拉着我到她的房间选了几款额饰。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说样式太单调，送了一个蓝色的水晶吊坠，加在项链的圆形物件下面。
　　这一个月我一直没有机会走出内院，因为内院正在做大改造。云小姐忙的团团转，她要做监工，这工作本来是交给顾管家的，可云小姐主动请缨，奇云也就答应了。院子里来了十多个工匠，吃住虽然都在外院，但考虑到人多手杂，大家都很少外出，以防万一，而且我担心床底下的自由文书和衣柜里的500个瓦币，也不敢轻易离开。
　　这些工匠看到我的相貌，会有所好奇，但看了一眼后，还是会继续干手中的活，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和肥城中那些金色头发的奴隶没有什么两样。

　　这次改造主要是将内院分割成四个小院，还要加盖两个凉亭和一截走廊，工作量不少，但当我见到他们的工作进度时，却大吃一惊。
　　四个院墙三天就垒砌完成，而且墙面又光滑又结实。这里的墙确切的说不是砌起来的，而是编织出来的，工匠们带来一大堆椭圆形和三角形的特殊轻质材料，这种材料据说是某种经过药水浸泡的树枝烧制而成，又轻巧又结实，将这些材料通过特制的锁扣拼接起来，搭建出院墙的骨架，然后将一种草编的席子铺在骨架上，在上面撒上泥粉和药水，晒的半干后，再在上面抹上瓷沙，等完全晒干后，工匠们拿着一种特殊的滚筒状工具在墙面上熨烫，那些瓷沙会立即融化掉，变成光洁的磁面。
　　我尝试着击打了一下，墙面非常结实，没有碎，这种奇妙的工艺让我惊讶不已。我问工匠师傅，房屋的墙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师傅告诉我，房屋的墙面因为要承重，一般都会把里面填实，不会是中空的。

　　这样的工艺和那盏香球灯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赚钱计划。本以为只要拿出一两项地球上的发明就能轻而易举的赚到钱，可一个月来，我发现情况远不是我想的那么乐观，以前在山寨里接触到的东西大部分都很原始，以为这个世界还很落后，虽然燧修大师讲了许多山寨外的事情，可惜很多词汇在没有见到实物前，我根本理解不了具体指的是什么。
　　在文阁我见到了制作精美的书籍，散发着香气的光滑纸签，外观细长的透明水笔，甚至看到了一种被称为影案专门阅读半透明书牌的桌子，而这种书牌只有巴掌大小，却能记录上万字的内容。
　　这里供应浴池的热水不是通过锅炉或其他东西加热而成，而是一种结着巨大黑色果实的藤蔓植物，那黑色半透明的果实被人们固定在屋顶，三四个果实里装的水就可供一人使用，内院走廊两旁种着许多这样的藤蔓植物，卫大娘称它们为黑游草，奇云告诉我它的学名叫漫摇藤。
　　还有我穿的衣服，根本看不出裁剪缝纫的痕迹，几乎是连为整体的，卫大娘说只有家境贫寒的人才穿用针线缝补的衣服。家境富裕的人家都穿用衣胶制作的衣服，很少能看出拼接的痕迹。这里的制瓷工艺非常发达，各种瓷器不仅制作精良而且异常结实。反正了解的越多，越觉的自己赚钱的希望渺茫。

　　在忙碌了十八天后，工匠们做完了所有工作，院子里瞬时寂静了许多，我居住的房屋被划入思园，也就是奇少爷居住的院落，其他三个院落分别叫莫园、裳园、香居。这些名字都是奇少爷起的，莫园面积最大，是火少爷的居所，云小姐住在裳园，香居暂时空着。有了院墙阻隔后，视野范围缩小了很多。
　　“为什么要将内院分割成四块？视野小了很多，还真不习惯。”我见奇少爷已睁开眼睛，问道。
　　“过不了多久家里就要添很多人，哥哥喜欢清静。”
　　奇少爷看了看屋外，懒洋洋的说道：“天气转暖了，翠明山的花海一定很漂亮，等哥哥回来后，我带你去逛逛吧？”
　　“好。”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外。
　　“费南，你不喜欢《云洲游》？为什么呢？” 奇少爷转过头问。
　　“太啰嗦了，千篇一律，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话和明南皇的名言‘问卷、问书、不如探路。’有异曲同工之处。” 奇少爷微微一笑。
　　随后发感慨道：“明南皇，那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时代。”

　　明南皇是八百年前南国的开国君主，与飞云王并称圣贤二帝，两人是夫妻，明南皇在丈夫死后开创了南原盛世。
　　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剑海南部平原在明南皇时代得到了统一，南国在短短的五十年内成长为囊括剑海两岸的超大帝国，此时的云国、罗思兰国都曾是南国的一个州，斯若国和剑海西平原的这些国家那时还是四分五裂的部落国，很多都对南国称臣。
　　南国大量推广南语和南文，经过几百年的融合，剑海南部平原的人们已忘记了自己原有的国家和民族，只知自己是南族人。关于明南皇的开国过程，有大量的史书进行了记载，民间的传说就更多了，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千年难得一遇的贤君，专门把明南皇的生辰6月16日作为明南节，这个节日如今已成为仅次遂冬节的重要节日。在山寨时，燧修大师对明南皇也甚是推崇。
　　“据说，明南皇手中掌握了上古的流卷，流卷里记录了大量的上古科技和历史，甚至包括神的秘密。”我想起燧修大师讲课时说的话。
　　“那些只是传说，这流卷是否存在一直有争议，不过听哥哥说，确实存在，就在南国王宫中，可惜，300年前南国灭亡，这些东西也消失了。” 奇少爷惋惜的说。
　　突然话题一转,“费南，每天念这些东西，你觉得无聊吗？”
　　“想听实话吗？”我眉头一挑。
　　奇少爷嘴角咧着笑起来。
　　“太无聊了，这些花花草草，实在让人烦闷，而且每篇文章还要我读三遍。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书？”我发出牢骚。
　　“夜融，你去前院找顾大叔打听一下哥哥是否有消息传回来。” 奇少爷转头吩咐夜融。
　　夜融转身离去，我明白是奇少爷故意把他打发走的。

　　奇少爷一下子站起来，活络着腿脚，走到门口，看夜融已经走远，大舒口气。
　　“我也无聊死了，闷死了，这《云洲游》老套、乏味、啰嗦、简直是浪费时间。” 奇少爷开始大倒苦水。
　　“那，那你怎么那样的表情？”我被他这个转变吓了一跳。
　　“那还不是做给我哥看的，夜融这小子什么都给我哥汇报，反正哥哥安排的功课已经完成，你帮我到哥哥的书房里偷几本书回来吧？”
　　“《谏言册》，《平阳战记》，《锁国传奇》…….”还未等我答应，奇少爷就开始报一堆书名。
　　“少爷，你说慢点，这么多书名，记不下来。”连忙阻止道。
　　奇少爷突然沮丧下来，“算了，哥哥肯定将所有书藏起来了，你去书房也找不到这些东西。”
　　没等我张嘴说话，又说道：“出去买书也行不通，常勤就两个书楼，都是我家开的，哥哥早打过招呼了，我们根本买不到。”

　　奇少爷开始来回踱步，面露烦躁，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背影晃来晃去，突然笑了出来。
　　“呵呵，怪不得火少爷再三叮嘱不可让你碰那些史书，夜融告诉我少爷你对史书和兵书达到痴迷的程度，我先前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有点像，少爷你眼睛视力如此之差，也是看书过多的缘故吧？干脆，我们这几天不读书了，出去走走吧。”窝在这里一个月了，我还从没有进常勤看看。再说嗓子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怎么都要偷几本出来，哥哥的卧房里一定有，费南你今晚就去偷！” 奇少爷不罢休。
　　我突然觉得这两兄弟真有意思，一个为了看书，费尽心思，一个为了阻止对方，严防死守。这根本不像是两个成年人该做的事情，火少爷这样做，只能说明奇少爷对书的痴迷达到了让人害怕的地步。想到这，我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提议很不妥。
　　“奇少爷，算了吧，我怎么能随便进火少爷的卧房，你不是说翠明山的花海很漂亮吗，我们明天叫上云小姐一起去。”我连忙提议。
　　“不行，今晚就要去偷，万一哥哥回来，就没有机会了，你不去，我去。” 奇少爷眼露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