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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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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婆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当时只有天光和耿仁鑫陪在她身边。当时天光自己想留下,婆婆也同意,我因为担心她在我家会睹物思情,胡思乱想,也欣然答应了。
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会突发疫情。小区每天只允许一户一人出门,我被困在了家里。不作因为老家有人从外地回来后被确诊,所以被强制隔离了。最后,只有天光和耿仁鑫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陪着静女婆婆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店铺不让营业,寿衣、纸钱等东西,是戴晋栾利用职务之便买来送进去的。
通知电话是我给麒麟打的,那两个家伙谁都不敢。全程都只有我在说话,麒麟只有在最后才回了我一声“嗯”。在电话里,我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告诉他婆婆还在等他回来,叫他路上小心。
可是天不遂人愿,麒麟从国外中转了两次才回国,落地后又要隔离,等他回到家时,静女婆婆已经被火化了。
不管她有多想等麒麟回来,死人总归是赖不过活人的,她的子女执意要即时火化,谁也拦不住。疫情关系,他们也着急要将婆婆的骨灰带回现在居住的地方安葬,方便死后尽孝,连简单的追悼会也没有举办。麒麟回来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看见,连静女婆婆生前的衣物也被她儿女全部扔掉了。
第二天麒麟失踪了。
我带着耿仁鑫回到胡家沟,在小溪旁边找到了他。我们俩在他旁边坐下,陪着他一言不发。
半小时后,耿仁鑫借口去买水喝,腾出空间让我们单独说话。不过麒麟不想说话,我也不想逼他。曾经,静女婆婆让他心中最后一撮亲情的小火苗死灰复燃,现在,又让它重新化为了灰烬。
“月儿,”麒麟开了口,“我哭不出来,是为什么?我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不是该伤心吗,为什么我会哭不出来?”
他不是哭不出来,他是应激反应自我保护,才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封锁了起来。我心疼地说:“麒麟,静女婆婆不是不想让你送她,她是想把最后的爱留给你,她要她的生命直到最后一刻都是在为你着想。”
缓缓地,有东西从他的深眸里淌了出来。他说:“月儿,我觉得我又死了一回。难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身边连一个亲人也留不住吗?”
我拼命地摇头,说:“婆婆不是因为你才会死,人老了都会死。她下半身瘫痪了这么多年,是因为有你,她才愿意坚持到现在的。”
他却好像听不见我说的,一味地道:“她以为我现在有了新的家人,觉得我不需要她了,所以她就要走?”
耿仁鑫提着袋子站在我们身后,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我道:“不是的。”我回头对耿仁鑫说,“你告诉你哥,婆婆临走前跟你说了什么。”
麒麟这才发现耿仁鑫站在自己身后,他热切又害怕地看着他,等他回话。耿仁鑫抿了抿嘴,说:“婆婆临走前教我做了一道菜。”麒麟问:“什么菜?”
耿仁鑫说:“麻婆豆腐。婆婆说她做这道菜要放半瓶花椒,每次都能把哥你麻到哭出来。她说如果你不哭,就让我做一盘麻婆豆腐给你吃。”他从袋子里端出一个饭盒,递给麒麟,“我来之前就做好了,每一步都是照婆婆教的步骤来做的,哥你尝尝吧。”
麒麟端着饭盒,看了良久。我给耿仁鑫使眼色,他一愣,而后才缓缓地道:“婆婆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还说了一句话。她说:‘你哥哥因为要照顾我被困在这个地方十几年,我只祈盼我走之后,他能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只要他能生活自在,我就了无牵挂了。’”
麒麟将豆腐大块大块地塞进嘴里,一边放声悲哭。我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抱进怀里,他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们坐到将近黄昏时分,麒麟突然我问:“还有个人呢?”
我听懂了,他是问天光。我说:“天光走了。”麒麟疑道:“走了?走去哪里?”
我说:“我不知道。她是不辞而别的,原本我以为她一直都在缮性坊,可是听仁鑫说了我才知道,原来婆婆去世前一周她就已经走了。我猜,她可能是回家了吧。”
麒麟点头“嗯”了声,又说:“但愿她是想通了才好。”
几个月后,生活轨迹有了新的变化。
静女婆婆去世后,她的子女办理了财产继承。早前他们已经着手要将“缮性坊”卖掉,听说如今基本上已经达成协议,快要签约了,却有人在“缮性坊”闹事反对。
耿仁鑫大叫一声:“不好了,哥,出事了。”麒麟不用猜也知道,闹事的人肯定是耿熙。
这次她不是单枪匹马,带了一个中年光头男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静女婆婆的女儿一见着她就不禁讥笑了一声。
前厅只有戴晋栾一个男人,见状他两步上前,客气说道:“阿姨稀客,这边坐吧,看看要吃点什么。”
耿熙睨了他一眼,说:“我今天不是来光顾,我来是有正事要谈。”
戴晋栾点头哈腰,给足了她颜面,说:“谈正事,谈正事好,那谈吧,你要找谁谈,我给你们准备一壶茶,好润润口。”侧头一瞥,看见麒麟从厨房出来了,他使命达成,光荣下岗般溜走了。
耿熙一见麒麟就嚷道:“你怎么还在厨房里干活,人家都要把你的家卖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麒麟,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现在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把你当成家人,为什么继承房产的不是你?我早就说她居心叵测了,现在她死了,还要让你无家可归。”
麒麟冷声道:“别说废话了,你有什么正事要谈,赶紧说吧。”
她叹气一声,说:“老太婆答应要帮我还钱,你当时在场,也是亲耳听到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他们把承诺要给我的钱兑现了。”
婆婆的儿子接口说道:“麒麟,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我们会和人换个时间签合同,你抓紧点。”
兄妹两人起身欲走,却被父女俩人给拦了下来,光头男人说:“你们走了我们跟谁谈,坐回去吧。”
婆婆的女儿不耐烦地道:“你们真是死缠烂打,说我妈承诺要给你们钱,那证据呢,证据在哪里。你要能拿得出真凭实据,就上法院告我们去呀!”
她朝向耿熙说:“别痴心妄想了,我妈帮你把儿子养大没让你谢谢她已经是便宜你了,你不会是这个时候才想到当初该拿儿子卖个好价钱吧?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我妈执意要养那个小三的孙子,我们全家人都不同意,是我妈立下保证书——财产不会给他一分一厘。我们才勉强答应养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恩将仇报,我们一家人以德报怨,已经是世间少有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何况你还是个离了婚的媳妇儿,更没有资格开口。”
耿熙说:“不是我开口问老太婆要的,是你妈主动说要给我。现在人死了你们就赖账,为人子女不是这样做的,死了还让自己妈妈背上个失信的罪名,有你们这样孝顺的吗?老太婆在世的时候也是我儿子在照顾,那时候你们去哪了?人一死倒好,立马就现身,哭得悲痛欲绝,好像伤心得无以复加,你们可哭给谁看呀?生前不孝,死后流尿,我看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顿了顿,她又说,“就说要,我也有资格要。麒麟的大好时光全用来照顾她了,活全部塞给他干,好处全部你们来占,有这种道理吗?不怕死后到了阎王爷跟前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吗?”
婆婆的儿子摆手说道:“我不想跟没文化的人多说。麒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尽快给个答复。”不管不顾,推推拉拉,兄妹俩还是成功走了出去。
耿熙看着麒麟,苦口婆心地说:“他们要把这里卖掉,一分钱也不给你,你接下来住哪,怎么活,自己想过没有?还是你那个死爹说得对,她就是恨你们一家人,才会把人吃干抹净,最后连骨头都不愿意吐出来……”
“你说够了没有。”麒麟语调很轻,她却被吓了一跳。此时光头男走了上来,劈头盖脸就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儿子这样对自己亲妈说话的吗?简直是反了,忤逆不孝。”
戴晋栾在一旁抖腿笑道:“月影,刚才是不是有人放了个屁?不对,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什么屁能又臭又响?看来不是人放的,多半这里有个屁王。”
两声银铃般的脆响传进耳来,一看,竟然是那个少女掩嘴笑了出来。光头男对她瞠目吼道:“笑什么,嘴巴捂好。”女孩撇嘴抱怨道:“骂你的又不是我,凶我干什么。”
光头男在麒麟身旁的椅子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说:“他们说让你处理,你就说个处理方案给我们听听看,反正我们要求不多,就三十万,多一分钱我们也不要。”
麒麟说:“我不会给你。”
光头男头一挪,说:“不用给我,给你妈就行。”
耿熙严肃地看着他:“她答应过我的,你也听到了,你们要是不遵守她的遗愿,她做鬼也会做得不安生的。”
麒麟道:“你还知道她的遗愿……她说要给你钱的时候,你答应过她什么?她叫你不要通知她的家人,叫你帮忙守住她的遗体等我回来,叫你撒泼打诨也不能让人把她带走。你哪一条做到了?”
她大惊失色,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一转身,恶狠狠地盯着耿仁鑫,“是你跟他说的?你怎么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回过头来,她无可奈何地望着麒麟,说:“我也是逼不得已,尸体不处理会烂掉,谁知道你要花这么长时间才回得来呢?几个小孩守着一具尸体,说心里不害怕谁会信呢。你也希望她能早点入土为安对不对,我的初心是好的。”
麒麟道:“你怕可以不用管,没人叫你去通风报信。别把自己伪装成好人,你都不觉得,自己前后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其实你心里想什么大家都能看明白,不报告尸体就没法办死亡证明,没有死亡证明就没法走财产继承流程,晚一天继承就晚一天才能卖钱,你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能早一点拿到钱吗?你放心吧,你拿不到钱的。”
麒麟也说累了,索性挨着耿仁鑫坐下来,说:“我建议你们赶紧回家,守着你们那家奶茶店赚点钱,因为过几天可能就要倒闭了。还有她,”他指着女孩,“问问看经纪公司还要不要和她签约再出门,别到时候浪费机票钱,哦,还有酒店的隔离费。”
女孩上前来抱着耿熙的手来回拽,一张脸顿时干瘪成了杏仁核。骄横地叫着妈。耿熙紧张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麒麟道:“同归于尽。”
耿熙急着拉上女孩就往麒麟跟前扔,口中说道:“你看看,你妹妹多可爱,你忍心看她明星梦还没开始就被你一锤子砸碎了吗?”
麒麟却道:“她觉得自己可爱,大可以靠脸,别靠我。你们一家三口请回吧,喜欢钱就抓紧时间去搞钱,要不了几天,你们就靠不了我了。”
麒麟选择了同归于尽,他自爆了往事,全然无忌。真人秀节目还在播放中,其中一名嘉宾竟然在网络上自曝自己是前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