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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眼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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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和龚先生也被这游戏法则惊呆了。
龚先生慌乱地低下头,掩饰地喝口酒,心砰砰砰跳得厉害,怕他来亲,更怕他不来亲。
相比之下,张先生则摆出一副久经欢场的浪荡公子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推凳子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龚先生走来。
“愿赌服输!好样的!”叶白衣在一旁打call,那样子不像剧中的法海,倒像管姻缘的月老。
张先生垮垮迈着步子,走到龚先生身旁停住。龚先生慌乱地忙要起身,却被他一只手压住肩膀按在座位上,借着这一站一坐的高度差,另一只手顺势抬起了他的下巴。
龚先生“被迫”抬头与张先生对视,那双眼睛黑黑的、幽幽的、深深的,像一口千年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是想呢?还是不想?龚先生不敢多想,胆怯地闭上了眼。
张先生看他睫毛微微抖动,嘴唇微微张开,一阵怜爱袭来,他不由低头俯身吻了下去…
张先生感受到了龚先生舌尖的回应。他如梦醒般“倏”地推开他,掩饰向众人笑道:“戏里周子舒都没亲过温客行,今天,我替他如愿了。”
龚先生脸上的失落犹如黄河决堤。
张先生不忍再看,一转身,推开门,离开这里了。
他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乱了心曲:
龚先生啊龚先生,我心悦你时,你执拗地问我,我是周子舒还是张先生?
我想明白时,你又执拗地要在这份情上加一个期限:不是四个月而是一辈子。
对不起,一生太久道阻且长,我只能逃离。
可我想要退却了,你却又摆出这副痴情的样子。
你到底要怎样?!
这边,龚先生的心也已跌落到尘埃,且仍在向不见底的深渊下坠:
张先生啊张先生,如果你对我没意思,为什么要亲我?
如果你对我有意思,为什么我回应了你却抛开了?
你到底是在玩我?还是在伤我?
龚先生有点头晕,不知是想坏了脑子还是酒上头了,他力不能支地趴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老温……”
龚先生抬起头,迷离朦胧间,看到去而复返的张先生。
“阿絮…”龚先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张开双臂紧紧环住眼前人的腰,那腰柔软但很有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把头靠了上去。
“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龚先生乞求。
“好。”张先生一脸宠溺。
龚先生幸福地闭上眼睛,大脑又是一阵发晕。
“Boss,醒醒…”,这时小助理在一旁推他,他醒了:竟然是梦!
环顾四周,该走的人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
龚先生一阵心痛,想起来一句不知哪里曾看到的话:
三生有幸遇见你,纵是悲凉也是情;
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回到片场,已近午后。敬业的打工人龚先生破天荒和导演请了一会儿假,一为醒酒,一为收拾心情。他这七零八落的心,需要在面对那人前,重新拼凑粘合,才不至于碎成渣渣。
成导早已侧面听说了中午的情况,笑笑摇头,心里一惊一叹又一喜。惊的是,张先生和龚先生真是一对情种,短短时间,竟然情根已种;叹的是:难寻少年时,总有少年来;喜的是:后面的戏好拍了。试问真感情和假营业哪一个更动人心?
事实证明,成导眼毒,不愧是个老江湖。
晚上拍温客行得知周子舒命不久矣的雨夜悲情大戏。
成导由此对这场戏更是寄予厚望。所有的洒水装备都备好了,只等导演一声:“开拍”。
但成导却迟迟不喊开始,而是焦急地望天。天边乌云压境、黑云滚滚,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再等会儿。这场戏我们用真雨拍。”
“您不必省啊。这点雨算是小钱。”制片主任很贴心。
“只他头上一片雨,和漫山遍野都是雨,对演员来说,哪个更悲凉?”成导狡狤一笑,心内又高兴的掉文:古有诸葛亮七星坛借东风,今有天涯客横店镇等风雨。一样的山人自有妙计,若干年后,想必也是一段佳话。
远处雷声逼近,雨终于来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开始落下。“各部门就位,开拍。”
龚先生走入镜头,仰头让雨打点在他脸上,再一回正视线,他便成了温客行。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他说着台词,这词儿怕不是为此情此景量身定做!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脑海里闪过和张先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凉雨知秋,青梧老死,一宿苦寒欺薄衾…”这几天他为张先生离别所受的煎熬苦痛齐齐涌上心头。
“世事蹉跎,死生契阔,相见恨晚叹奈何!”说到这里,他已分不清自己是温客行还是龚先生,也分不清打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更分不清是温客行在为周子舒担心,还是自己为张先生受情伤。
“好!太好了!”成导满意地喊了停。
龚先生却没有瞬间回神,依然呆立在那里,一身烟雨任全身。
躲在不远处一直看着的张先生,注意到他肩膀微微抖动,他还在哭,他入戏了…
接下来,还有几个温客行吊威亚飞走的戏。一番折腾后,拍完又快十点了。
现场人已寥寥,兼之下雨,没戏的主创们早已下班回酒店了。龚先生兴味萧然地收拾起一身疲惫,走了一条回房车的隐秘近路。
“老温…”,有人从树荫的暗影里走到路灯下,虽然打着伞,但衣衫也是湿的,貌似已在这里等了很久。
昏黄的灯光照得那人扑簌迷离。
是张先生。
“阿絮…”
“老温~”
张先生把伞一扔,扑到了龚先生伞下,龚先生伸手,揽他入怀。
相拥良久,龚先生在他耳边轻轻问:“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好!”张先生回正身子,看住他的眼睛,微笑着郑重答道。
两人四目相对,意念中却似在一问一答:
“不在乎是周子舒和温客行,还是张先生和龚先生了吗?
“管他呢!”
“不在乎是四个月的限定花期?还是四季花常在的一辈子了吗?”
“管他呢!”
“不在乎将来别人的流言蜚语?还有现世的种种阻碍了吗?”
“我只想在乎当下,只想随着自己的心,和你这个疯子,疯一回。”
一眼千年,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酒店,又近子夜了。张先生洗了个热水澡,才彻底洗去一身的凄风冷雨。他摸摸膝盖,那里隐隐作痛。
“叮咚”,门铃响起。
开门,又是那个一回生两回熟的AI服务员“小艾”。
“1806号的客人为您叫了服务,请您签收。”小艾依旧冰冷得一板一眼,但在此时此刻的张先生眼里,却似西厢下的小红娘那般可爱。
摁下按钮,小艾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碗,里面琥珀光似的,拿近了在鼻尖嗅嗅,是一碗浓浓的姜汤。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姜你入怀,做个好梦!”
张先生笑笑,转身欲关门,看到小艾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哦,你还需要一个回复!”
他一仰脖,干了这碗姜汤,调皮得把空碗放了进去算做回复。不明所以的小艾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合格的回复,机械地合上,移动着又往走廊那头去了。
“爱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你在这头,我在那头。”张先生有想写歌的冲动。
“叮”,微信来了,是龚先生。
“真腻歪!”张先生笑着摇摇头,拿起手机,看他在问:“暖和点儿了吗?”
“嗯。你呢?”
“我早在抱着你时就暖和得燥起来了”,这傻子还配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正经点儿!姜汤你喝了吗?确实驱寒!疫情之下,别感冒了。”
“这里的锅小,我只熬出一碗,都给你了。”
张先生瞬间像被暖流击到。他搜罗过去二十九年记忆,印象中上一回喝姜汤好像还是小时候妈妈给熬的。
在红尘里摔打了十年都不知疼不喊痛的硬汉,瞬间被这一碗姜汤软了心肠卸了心防。
第二天不到六点,张先生便起床,给龚先生发了个信息:“早餐我煮鱼粉,要不要一起吃?”
“好!”龚先生秒回。醒的这么早?!还是一夜都没睡?
“叮咚”,感觉只过了一分钟,那长腿傻子便在外面按门铃。
张先生打开门,一下子便就被龚先生拥入怀中。他低头欲吻他,张先生头一歪,娇俏地躲过了。
“钓系。”龚先生宠溺说道。
张先生笑笑,推开他怀抱兴致冲冲跑开:“等着啊,等我端上皇帝的早餐。”
龚先生看他七手八脚地插电起锅烧水,那背影像极了贤妻,温馨极了。他走近,双臂从后面环抱了张先生的腰,下巴抵到他肩膀上,想看个究竟,不看则已,看过后他顿时悔恨地想拿头撞墙。
这是什么灾难现场呀。
调料包怕不是拿脚撕的吧,糊了一操作台。
水开得都咕嘟了,张先生却不懂顺着锅沿儿下面,而是一把扔进水里,100度的水花乱溅。
面下了,水开了,他也不懂调小火候,那本就不富余的汤都溢出来了。
……
龚先生难过地以手扶额,眼不见为净的走到沙发安静坐下等了。
尴尬的时间总是很难熬,因之愈发显得很漫长。
“来喽~”,张先生的好兴致却丝毫没受损。他开心地捧了两碗鱼粉上桌。
龚先生一看,嗯,这人很实在,煮鱼粉,就真的只有鱼粉,没有蔬菜、没有火腿、没有鸡蛋,唯有一样很丰盛,足足三勺份量的小米辣。
张先生贴心说:“你是成都人,我也爱吃辣。所以多放了辣。”
龚先生嘴张了张,没说出口,他其实不能吃辣。一点都不能吃。吃了就会拉肚子,比泻药还灵呢。
但看着张先生一脸兴奋,他英勇赴死般端起了碗,每一口都吃在嘴里痛在心里还得强颜欢笑连赞好吃。
老龚好难。
两人正吃得满头大汗。小雨到了。他不用按门铃,发小都是直接刷卡进屋。
“你…你们…”小雨被眼前这两人惊得嘴半天没合拢。
“什么你呀、你们的”,张先生一脸不在乎。倒是龚先生羞红了脸,这时肚子适时地“咕噜”起来。
完蛋了。“我得回趟房间。”他急匆匆走了。
看着他弓肩含腰远去的狼狈样子,小雨忍不住偷笑:“老大,你给人家吃什么了?”
“为你雨夜熬姜汤,为你洗手做羹汤,重要的是为你,而不是什么汤!不是吗?”
“是!”小雨无限悲悯地看向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