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山海》周思庵

6、第6章

　　再过一个星期，就到寒假了。

　　这天，莫兰放学回到家，看见妈妈正在打包一包一包的快递。

　　“妈，这是给谁寄的什么东西呀？这么多。”

　　“你还记得上次去格桑镇吗？镇上的那个旅店老板娘？”

　　“记得啊。”莫兰对那个漂亮的阿姨印象很深刻。

　　她帮我们联系的当地政府部门和教育部门的信函，终于有了回复了。我和你爸爸想在格桑镇上捐建了一个书屋，供孩子们读书。都是那个阿姨在帮忙跟进度。这是提前寄过去的书籍。”

　　莫兰见过格桑镇上的孩子，他们受条件所限，都不怎么会讲汉语。大多也不太识字。

　　爸爸妈妈都是教师，爸爸教语文，妈妈教音乐，爸爸妈妈从老家调过来鹏城工作已经十几年，但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小时候吃过的苦，朴素、节俭是李家的一贯的良好家风。爸爸妈妈却用他们的薪水资助陇西的好几个孩子上小学到上大学的学费。暑假，还带莫兰和哥哥不止一次地去贵州山区支教。爸爸妈妈这么做，莫兰从来都是打从心底里支持的。这一次，莫兰更是觉得意义非凡。

　　“妈，你怎么才告诉我啊？”

　　“你不是要中考了嘛。”

　　“那我们可以去不定期的教那里的孩子学习、识字，还可以教他们讲汉语。”莫兰提议道。

　　“是啊，今年过年我们就在那里过。这样可以尽快把书屋建起来。虽然上次只是住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但是那里的人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感谢吧。”

　　妈妈停顿了一下，说：“这是你哥哥离开的第一年。不想让他太孤单了，我们去格聂镇过年，也离他近一点儿，好陪陪他。”

　　莫兰才意识到，今年过年吃年夜饭，不会有哥哥了。

　　“妈，我和你一起打包吧！”莫兰拾起桌子上的剪刀和胶布。

　　哥哥，我们马上来陪你了！

　　*

　　这一次来高原，竟然没有一点高原反应。这让莫兰既惊讶又兴奋。

　　昨天，莫兰和爸爸妈妈抵达格桑镇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场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雪花整整洒了一天。

　　记忆中的小镇，由夏天的绿变成了冬天的白。高山、草甸、房屋的顶、脚下的路都被铺上了一层软软的雪白的毯子。大自然用它的神奇力量告诉人们世界的轮回流转。

　　莫兰站在格桑小学操场的雪地上，眯着眼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心中默念：你好啊，我又来了！

　　是的，爸爸妈妈捐建的书屋就在镇上的小学。这是这个镇唯一的一所学校。

　　书屋名叫：天空书屋。是用校舍的一间改造而成的。

　　屋子的整体构造没有改变，普通的藏式红漆屋顶，只是将靠马路的两面墙原来的藏式小窗户，改成了更大的玻璃窗。这样，更多的自然光线可以照进室内。

　　这一次，他们要在这里住一个多月。爸爸妈妈要将书屋建设的收尾工作交接好，顺便来学校支教，教这里的孩子们学习汉语。

　　操场上，走来了一个人影。莫兰仔细一看，是旅店的老板娘。

　　“张阿姨。”莫兰这次来之前知道她姓张。

　　“是丫头你啊，好像长高了，更漂亮了。”张阿姨热情地和莫兰打招呼，“外面这么冷，进屋吧。”

　　“好。房子改造得很漂亮呢。张阿姨，您真能干。”

　　“我这些都不算什么，是你爸爸妈妈有爱心。”张阿姨拉着莫兰的手进到了屋里。

　　此时，爸爸、妈妈正在将一本一本的书放上刚刚组装好的书架上。很多书都是爸爸学校的学生们捐的，还有一些是妈妈学校的学生捐的。

　　张阿姨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看到满墙的书，啧啧称赞。临走之时，还不忘说：“收拾完了就去我那吃饭啊。这一天下来够累了，别自己做了。我那做更方便。”

　　“那就麻烦你了。”妈妈略含歉意地说。

　　“哪里麻烦嘛，不麻烦。”

　　“我送你出校门，张阿姨。”莫兰停下手中的活儿。

　　到了校门口，张阿姨自己把门打开，反身说：“孩子，快进去吧。”

　　莫兰站在门口，把脸缩进宽大的围巾里，踌躇了一小会儿。

　　“张阿姨，我想向您打听个人。”莫兰还是开口了。

　　“打听谁？”

　　“上次住在您旅店的时候，那个接我们去村子里的达瓦村长，你认识他吗？”

　　“达瓦？村长？”阿姨似乎不认识，“我们这里半条街的人都叫达瓦。村子里面也都是太多重名的。”

　　“那……叫珍珠的人多吗？”莫兰不抱希望地问。

　　“多啊，十个有八个都叫珍珠，还有什么顿珠啊、桑珠啊、恩珠啊。藏族人起名字都很随便的。”

　　“哦，这样啊。那个……谢谢张阿姨。”莫兰堆起一脸笑。

　　张阿姨挥了挥手：“诶，好。快进去吧。屋外冷！”

　　莫兰也笑着挥了挥手，关上了校门。

　　唉，算了吧。这辈子应该是见不着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呼出的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冻住似的。

　　莫兰裹紧身上的身上的厚棉服，叹了口气。

　　*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

　　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今天是格桑小学的孩子们上学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放寒假，新年就要来了。

　　下午三点，学校藏语老师的多吉老师说，还有最后一个孩子，没有被接走。孩子叫曲珍，是格木村的。格木村离镇上不远，站在镇子的高冈上就可以看见村子里的房舍，步行大约半个多小时，不过要过一条河。路面刚下过雪，让孩子一个人回家大家还是不放心。

　　“爸，让我送她回家吧。”莫兰提议，“反正书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等会镇子上的孩子来书屋了，你们也需要招呼。我就做个跑腿的吧。”

　　“那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妈妈不免有点担心。

　　“放心吧。”莫兰已经穿好了长筒皮靴。

　　村子卧在一片平坦的地面上，极目眺望，茫茫雪原，没有一棵树，大雪覆盖了地面，也覆盖了那片高低的房屋。走在路上，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越发显出周围的宁静，静得仿佛能听见雪“扑簌簌”掉落的声音。一切都是肃穆不动的，只有远山上的一只老鹰在盘旋。

　　中国好大啊，几千年来，不同的民族之间互相流动融合，但是在这里，似乎还是一片静寂而神秘的原始荒原。

　　莫兰不知道的是，现代文明的慢慢、慢慢地渗透进这片古老的土地……

　　她不就正是吗？

　　*

　　半小时后，她们来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很干净，很整齐。房舍大都是新的。有一根一根的电线杆子从山坡上接到村子里来。各家各户门前都用大石头垒砌了一个大大的院子。牦牛、马都是被关在这些大院子里过冬的吧。院墙上，新敷的牛粪，在太阳光下，舒展着身子。

　　她们经过的地方，是一个建设中的工地，是白塔！只要有藏族人聚居的地方就有寺庙和白塔，那是信仰的力量。莫兰在一路上经过的很多镇子、村子上见过这样的白塔。

　　曲珍说，爸爸就在这个工地工作。

　　她们停下来，搜寻哪个是曲珍的爸爸——一个似曾见过的身影出现了。

　　“村长大叔！”莫兰惊叫起来，“达瓦村长！”

　　是他，没错！

　　达瓦村长。珍珠的阿爸。

　　达瓦村长迎面走来：“是你？丫头！莫兰？”

　　“是我啊，好久不见啊，你们还好吗？你们住到这里来了？真的太巧了。”

　　“啊，是的。这两年冬天，我们都住在这儿。”达瓦村长不解地问，“你怎么来这儿了？孩子。”

　　莫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达瓦。

　　“那太好了。孩子们有福气啊。”达瓦村长感叹道，“叫爸爸妈妈到我家来。这里离镇上不远。”

　　他家在哪儿？莫兰开始用目光搜寻。

　　珍珠在家吗？他现在在干嘛？可以马上见到他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莫兰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叔叔，珍珠在家吗？”

　　“珍珠啊，他放牛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吧。”

　　“那我去找他吧。”莫兰压抑这心里的激动和兴奋。

　　“去吧。道路左手边第二家就是我家。院子里有颗树的。”

　　“好嘞。”莫兰的人早已经飞走了。

　　珍珠，我来了！我满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打听你的消息也打听不到。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你现在在干嘛？莫兰在雪地里奔跑着，目光搜寻着那户院子里有棵树的人家。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是几乎房屋相同的造型，房顶四周一圈一个一个的小方格子均匀地布排着。都有着木质的窗户，刷了红色的颜料，镶嵌着小小的玻璃。透过玻璃很难看清什么。房子有的墙壁是白色的，有的什么也没有刷，被打磨过形状的原始的石块裸露着。

　　那家有棵树的房子在哪儿？

　　莫兰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将头发、围巾、衣服通通整理好，推开了院子的门。

　　院子里有一个人，一个女孩，正在打水。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把有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起了头。正好，莫兰也看到了她。

　　莫兰认得她。

　　她是上次在山上离开的前一晚，唱歌的那个名叫卓玛的女孩，美丽的编着麻花辫的女孩。

　　现在她在珍珠家干活？

　　她是这个家里的什么人？

　　一千个念头从莫兰的脑海快速的闪过。

　　——“那你可得抓紧找到他，听说藏族的男孩子十五、六岁就订了亲，十七、八岁就结婚了。找到他，向他表白！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也没留遗憾。万一人家结婚了，你才跑过去，那就完全没机会了！”

　　秦佳怡对她说过的话，如放电影般闪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