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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再入虎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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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养伤的这段日子,重楼抵受着巨大却无形的压力,每每召集属下议事,他甚至不知道面对他们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他们不仅仅是自己的下属,也是兄弟,历经万万年,曾同甘共苦,曾为自己性命都不在乎。虽然鹄灵的事情过后,各位将军缄口不言,但他们的谨慎更加刺痛了重楼。重楼于是决定释放鹄灵。这个决定他想了好几日了,但又怕鹄灵再死性不改地纠缠。现在飞蓬伤愈离开,他便令人把鹄灵带到穷妙堂,在那里提审他。
鹄灵被押进来时望见重楼坐在上位,拜也不拜,礼也不行,好有骨气地杵在那里。
重楼皱了下眉挥手让侍卫退下,堂内只剩了他们两个。
“你还不认罪?”
鹄灵看了重楼几眼,拧过头一脸无所谓地望着别处,“楼尊既然不得不恕我,属下又何必再装那些模样亏待自己。”
“那可未必。”
“哼,殿下还想怎样?拿地皇之灵换了个仇人回来,还不得拿我这条命卖个好?”
鹄灵一语说破,重楼被揶揄得好没面子,瞪着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回来干活儿。”重楼颇不耐烦地赶他走。
鹄灵却不依不饶,走到重楼案前,和他面对面十分痛心地说道,“地皇之灵,创世神三分其一的力量,足以让魔界天翻地覆的力量,楼尊你,把它拱手让给了神农之后,那鬼狂一旦吞噬了金乌氏族的魄力便可取用之,你知不知道将有什么后果?!”
“……”重楼当然知道那后果,他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楼尊,圣王为魔族倾其所有,他是被谁所害,您不会也忘了吧……”
“……”
鹄灵看到重楼难过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重了,于是敛起情绪,转身而去。
鹄灵回到自己的寝殿,沐浴更衣完毕,坐到铜镜前准备唤个侍女来为自己打理一下。召唤了两声周围无人应答。鹄灵颇为奇怪,忽从镜中看到身后有个人影。他正要起身回头,那人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座中。那人低下头从镜中看着鹄灵。鹄灵打了个冷战。原来正是飞蓬。这原本安静美好的下午,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飞蓬一手按住鹄灵肩膀,另一手理了下鹄灵湿嗒嗒半绾半垂着的头发,又捏起面前的几案上一只剃须的小刀,翘着一头不轻不重地在鹄灵脸颊上拍了几拍,低声道,“我想借两支千凝魔艮,想了想,只有问你借。”
“你要去哪里?”鹄灵神色凝重地盯着危险人物,不知自己能周旋多久。
“一支去鬼谷魔界,一支去神界。”原来飞蓬从重楼寝殿出来,原打算去教训教训鹄灵,没想到误打误撞听到了他和重楼的对话。飞蓬这才知道重楼是用地皇之灵交换了自己,他心中感动,但此情也只能任务了结之后再报了。
鹄灵寻思飞蓬必定是去偷地皇之灵,他暗想,地皇之灵若归还神界总比落在鬼狂手里要好得多,纵然不成,坐山观虎斗也未尝不是上策,于是说,“以我的法力不能穿越神魔之井,一支回这里如何?”
飞蓬点了一下头。
鹄灵运起灵力凝结成两支千凝魔艮在手里。
飞蓬拿过来又低头凑在鹄灵耳侧问,“知道为何找你借吗?”
鹄灵冷冷凝视着镜中的飞蓬不说话。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话音未落,那剃须的小刀在飞蓬手上飞速旋转了两圈调转过刀锋,闪电般穿入了鹄灵的颈中。
鹄灵只觉得颈中一凉,便从镜中看到了自己颈上呲呲喷涌而出的鲜血。
飞蓬捏起鹄灵双手的手指,分别按住两侧喷血的伤口,望着镜中又说,“按住这里,可以活半个时辰,看在你主的面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能否有人救你,就赌天意吧。”
鹄灵浑身微微颤抖着怒视飞蓬,想要张口呼救,飞蓬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嘴边,“嘘,莫动,刀口和你的喉管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动一动就死。”飞蓬正了正铜镜的方向正对着鹄灵的双眸,“你若闲得无聊,就欣赏欣赏自己垂死的样子。”飞蓬说完走了出去,毫无声响,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
窗外在明艳阳光下欢乐的小鸟们并没有意识殿内悄无声息发生的恐怖惨案,穿梭在枝繁叶茂间追逐嬉闹着。
…… ……
飞蓬借助千凝魔艮又回到鬼谷这个危险之地。他并非忘记了那些折磨,只是他向来有胆量。这次卷土重来,他已心中有数,直奔步见亭去等待鬼狂。
飞蓬藏匿在较远的灌木丛中等了一个上午,午后时分鬼狂果然来此练琴。这一次飞蓬并未轻举妄动。他拿定主意跟着鬼狂,先摸清情况再说。
飞蓬将自己缩成一团小旋风,附在那夔俊身上所佩的一块玉扣之上。鬼狂忽然微觉异常,回头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夔俊一下。飞蓬即刻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所有的灵力。鬼狂望了一会儿,也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便又打消了疑虑。
练完琴,鬼狂又处理了几个时辰的琐事,到晚上仍未歇下。他带着夔俊来到一处僻静庙堂,堂中已摆了香案祭品。凌晨时分,鬼狂向那牌位拜祭上了香。原来今日正是兽王蚩尤真正的祭日。
夔俊远远地站在一旁守卫,但深夜寂静,仍可听到鬼狂喃喃念道,“大哥,这一年来你可安好?……”他说着斟上一杯酒端在手里,“小弟今日除了问安,也是向你请罪来了……”鬼狂说完双手举杯至齐眉,拜了一拜,一边继续喃喃有词一边将那酒倒在地上,“小弟惭愧,过去自诩恪守大哥遗训,如今为争女娲灵力,也作卑鄙之事,甚至利用了大哥的忌辰……”鬼狂说着双眸黯然。
飞蓬在一边想,这魔头倒是真心忏悔。这几日他听过见过的魔无不对蚩尤尊崇敬重,兽王果然是好威信,手下这一班兄弟个个通天彻地,还能个个服他拥戴他。他一旦不在了,就个个都要上房揭瓦了。
鬼狂又自言自语地絮叨了一会儿,便与夔俊离开。直至寝殿歇下,夔俊也形影不离,就在外间歇下。第二日早起又练功。接连几日都按部就班。飞蓬原以为他得了宝贝,还不得每日相对观摩,爱不释手。岂料这魔头清心寡欲,生活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期间竟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地皇之灵。虽然飞蓬忖度着宝物应该被他贴身收着,但没有证实也不宜鲁莽行事,况且还有夔俊寸步不离。如能够不惊动鬼狂将宝物窃回便再好不过了,所以他耐着性子继续跟踪。
这一日踆乌来奏禀道,“殿下,矾山之会已安排妥当,就约在今晚。”
飞蓬心中疑惑,不知这魔头又要去矾山干什么勾当,会见何人。
鬼狂点点头,“好。”下午他没有练琴,至寝殿休息养足了精神。
入夜,飞蓬仍附在夔俊的玉扣上,随着二魔头御闪行术渐至矾山。这山中不同于上次魔界公祭时那般热闹,深夜再看那空空荡荡的祭坛与墓冢,唯余凄凉荒芜。远远看见九黎殿前站着一个人影。登上大殿台阶渐渐走近,月光下是一位女官打扮的魔女。
那魔女迎上前来,见到鬼狂先是呆了呆,继而向鬼狂见礼道,“拜见鬼谷尊上,我家主公已在偏殿等候。”
鬼狂点点头,二魔跟随那魔女从侧门穿出去又进入偏殿。
这偏殿也不小,但殿内无甚繁杂摆设,只立着两排高大的兽族勇士石像,各个是挥舞兵器的战斗姿态,遥向护卫着九黎殿。黑暗中看起来殿内气氛狰狞而恐怖。偏殿的最里头,一个身着黑袍的影子耸耸地立在阴影之中,身旁站着一个矮他一头的娇小人影,隐约看起来是个侍女。鬼狂微微暗了暗双眸向着那黑影走去。
对面那黑影首先将外袍的黑帽子兜在了头上,然后伸出手挥了挥像是施了个法术,殿内瞬间燃起一些漂浮的莲花烛台飞向鬼狂这边,萦绕在鬼狂周围为他照明。烛火燃亮的那一刻,那黑袍魔身边的侍女看见鬼狂衣着优雅长相俊美举止潇洒,借着莲灯意境,更别有韵味,竟看得痴傻了。好在无人注意她。飞蓬远远看去,看不清对面那黑袍魔衣帽底下遮盖着的样貌。
“你真是越发胆小慎微了,明知我不能见光,还要我长途跋涉到这个鬼地方。如今连到我那里讨杯酒吃的勇气都没有了吗?”那黑袍魔声音低沉厚重。
鬼狂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背起手微笑道,“多年前哥哥哄我去吃结拜酒,结果吃到的是监牢酒,我若再不学得聪明些,怎生对得起哥哥一番教诲?”
那黑袍魔似想起往事也干笑了两声,“你倒是记仇。”他又施了一个法术,殿内摆上了两张茶几,一张在烛火明处,一张在对面的暗处。“坐吧。”黑袍魔探手相请,又对身边两位女官使个眼色,示意她们照应一下。那侍女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和刚才领鬼狂进来的那个一起到一边泡茶去了。
两魔头到两边分别至茶几后跪坐下来。夔俊便挎刀立在鬼狂身后。
飞蓬暗中猜度着对面那魔的身份。之前听说鬼狂有个妹妹已死,却未曾听说他有哥哥。能让他以哥哥相称想必那魔头定是蚩尤的八十位兄弟之一。可是鬼狂又说未吃过结拜酒,其中不知有何缘故。
“你要的东西我已替你取到了。”鬼狂单刀直入,从怀中取出一颗灵石托在手中。正是地皇之灵。
“很好。你那些不肖外甥的领地明日我必归还。”黑袍魔伸出手去要吸过地皇之灵。谁知鬼狂手一翻又将灵石扣在了手心中,塞回到怀里。
“嗯?”黑袍魔疑惑地望向鬼狂。
鬼狂不紧不慢地说,“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不是已经同你讲过?为治疗我这血竭之症。”
“哼,”鬼狂颇有心思地弯了弯嘴角,“哥哥又哄我。天地间能窥取地皇之灵者唯二,伏羲是绝不可能的了,还有一位女娲后人。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勾当,女娲后人会帮你?”
黑袍魔也笑了下,“这些无需你操心。你若是能狠下心,吞噬了你那些不肖外甥的魄力,不是也可以?天地间哪有那么多定数呢?”
“……”鬼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既然哥哥不叫我放心,也就莫怪我不能叫你称心。”
黑袍魔哈哈一笑,“你呀你,还是那个老脾气……”说罢他站起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夔俊全身一紧,严阵以待地攥了攥刀柄。
黑袍魔不知为何从黑暗中走到鬼狂案前站住,却从头到脚地打量夔俊。
飞蓬屏住呼吸,心中也打起小鼓。他趁机借着烛光观察了下那张帽子遮掩下的面容,那魔鹰眉鹰目,眼眶深陷,脸上瘦削得如刀刻的一般,和他那威武的骨架极不相称,的确像是久染沉疴。
鬼狂抬头瞥了一眼黑袍魔,玩笑道,“怎么,人界的血不够吸吗?莫非哥哥连我的家臣也要觊觎。”夔俊听了,脊背便有点发凉。
“这皮糙肉厚的,……”黑袍魔看完了夔俊又将目光投向鬼狂,“没有你的好喝啊……”
噌楞,夔俊听闻此言将刀拔出了一半来,颇为紧张地盯着他。
鬼狂倒仍是轻松,仍是侧目瞥着他,刚才被那黑袍魔一句话噎得一时语塞,顿了一顿又含着笑意调侃道,“……,哼,你这个变态……”
黑袍魔也回他一个微笑,“过奖,彼此彼此。”
飞蓬听罢暗想,这魔头十有八九就是苍雎。重楼曾向他提起过,苍雎因受轩辕剑伤,饮血续命,怪不得他自称为血竭之症。
鬼狂此时站起身来,一边饶有兴趣地和苍雎对视着打心理战,一边顺手将夔俊的刀柄推回到鞘中,他凝视了苍雎一会儿,转向夔俊吩咐道,“夔俊,你到殿外守着吧。”
夔俊欠身称是,转身要出去。
飞蓬心想坏了,这大殿这样空旷,两魔头就在身前注视着,自己若此时催动灵力渡到别出去,定然被他们发现。
可巧这时刚才泡茶的侍女端了茶上来,她递茶给鬼狂时偷偷抬眼去瞥他,不知不觉中递得高了些,一不小心浸到了鬼狂飘到肩前的帻带。直到鬼狂从茶碗中挑起自己的帻带那姑娘才回过神来,这一慌张,茶碗也弄倒了,一碗茶尽数泼在了鬼狂身上。
夔俊见这边出了小事故,折回来帮自家主公擦了擦,又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递给了鬼狂。鬼狂自顾自地脱下外氅递给夔俊,摆摆手推辞了夔俊的衣裳。飞蓬就借着这两件衣裳一来一去地遮挡,趁众魔的注意力都在鬼狂身上,从夔俊的玉扣上飞下来飞到了几案下面。
这边略略整理完毕,夔俊便出去了。两个魔女也被苍雎喝退出去。大殿中只余下鬼狂和苍雎,还有隐匿在几案下面的飞蓬。
“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苍雎不急不躁,有意先拿一把探探鬼狂的心意。
“……”鬼狂见对方守口如瓶,也颇为无语,好话说尽对方却油盐不进,于是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便放下狠话,“既如此,那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了。四哥,动手吧!”说完,他拉开架势,唤出玉琴悬在胸前。
苍雎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完全没有要开打的意思,他叉起双臂道,“你煞费苦心讨来这地皇之灵,莫非就为了外甥的几块领地?”
“那倒不是。哥哥毕竟待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坐视你受病痛折磨。至于那几块领地,你强行霸占,理当还我。”
“既如此,地皇之灵给我便是,你还瞎问什么缘由?”
“地皇之灵非同小可,一动则风云变。你若只是医病,我自然相助。你若心怀不轨,我岂能容你?”
“心怀不轨?哼,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鬼狂见苍雎毫无战意,也收起了武器,他微微锁眉思索了片刻,试问道,“难道……你想要雷魄?”
“有何不可!”
鬼狂似忆起往事,舒了一口气,“时移世易,何苦来哉?且倘你如此,魔界必乱……”
“欲取痈疽,先受剜肤之痛。如今之魔界,还能更乱吗?!骨肉相残,同族相戮!吞噬之术便是那附骨之疽,难道你我要眼睁睁任其自流?”
“唉,吞噬之术皆拜伏羲所赐,若不是他密授此术予那些心术不正的祸害,我魔族不至于分裂至此。可现在噬魂术和噬灵术已经是魔界公开的秘密,个个都想以此捷径霸占他人的魄力灵力,又人人自危生怕被别人吞噬。如今人心已散,连往日的生死兄弟们都互相不敢信任。魔界已混乱至此,便是大哥尚在,也未必控制得了局面,你我,又能如何?”
“我听说你一直在钻研破解吞噬之术的办法,可有进展?”
鬼狂微微摇一摇头,“伏羲大帝,起源之神,他的法术岂是那么好破的?……”
“哼,”苍雎嘲笑也似的嗤之以鼻,“我看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今日你破解了吞噬之术,明日伏羲便有噬吞之术。不看到魔族相残殆尽,他是不会罢休的。若要彻底扑杀此歪风邪气,魔界必须一统而治,倘魔界诸尊达成共识,颁布律法共治魔界,或有一线希望。”
“共治?呵呵呵,……”鬼狂摆摆手颇为不屑,“共治谈何容易!如今个个居心叵测,相互猜忌,哪个肯与你共治?”
“谈不来可以打,自古安天下必先平天下。”
“所以你想谋夺雷魄?可是你若使用吞噬之术吞噬重楼的魄力,难道就不是倒行逆施,贼喊捉贼?”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你也不应当找九哥下手。听说自从杀了二哥以后,他大受刺激,凡他听说谁又在大行吞噬之术,必约其决斗,除之而后快。他杀了那么多同族和兄弟,却从未吞噬过他们。”
飞蓬听到这里,心中愧悔。当日在纯音幻境,自己曾对重楼残杀同族的行为出言相讥,今日才知重楼并非虐杀他们取乐,而是要阻止他们滥用吞噬之术。现在想来,当日那些话着实刺心,重楼心中定然委屈难过。
“老九的确是有情有义。我也不想啊,唉……”苍雎长叹一声,“可是这雷魄,大哥原就是许给我的,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九弟代为保管这么多年,也该还给我了。如今我这病症有望治愈,他难道不该还我?”
“可是大哥临终前临时改了主意,把雷魄交给重楼,也是那时情势所迫。哥哥这以暴制暴的法子,只怕共治不成,却要彻底毁了咱们兄弟之间仅剩一点的情义,大哥在天有灵该有多难过,我们如何对得起他?”
“大哥?呵呵,你口口声声对得起大哥,他对得起你吗?大哥临终前的安排,你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我不是傻子,他的意思我岂不明白,他要我和二哥去送死,无非是要助你为帝。不过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公是公私是私,我相信他做这个决定绝非出于私心。”
“你就是心软……”
“小弟从不心软,只不过立于世间当有原则。”
苍雎见不能从道理上说服鬼狂,便企图转移话题,从感情上拉拢他,“大哥确是令人钦佩……他即便对不起哪个,他也对得起族人对得起天下……若我兄弟们个个如他这般,怎么会走到这般田地呢……好似龙邑那种伪君子,亏你还认他作二哥。当年太乌之乱,若不是他自私,我们兄弟联盟也不至于决裂收场。其实我心里知道,那时有许多兄弟都不想坐视你蒙羞受辱。以前老九替他卖命替他送死又怎样,到头来不也是受骗上当,差点被他吞噬?依我看,老九杀得好,杀了这个败类,我魔界还算有希望。”
鬼狂苦涩一笑,往事不堪回首,他还记得昔日太乌将矛头指向自己时龙邑解散联盟的情景,又忆起自己一杯酒决然与众兄长了断了结拜情义,后来他被太乌追杀,几被灭族,妹妹被迫和亲,死于他乡。在他最危难的日子里,众位兄长皆唯恐引火烧身避之不及,唯一冒死支援他到最后的只有这位四哥苍雎。当年涿鹿之战时,苍雎还曾替他诱敌送死,若非如此,苍雎也不会被轩辕剑所伤,饱受血竭之症的折磨。他欠苍雎的的确不止是一条性命。鬼狂垂目整理了一下情绪,长舒了一口气,“论实力论能力,二哥是兄弟们之中的翘楚,当年他自立为西陵王,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若那时带领大家平定了太乌之乱,帝位岂不唾手可得。可惜他胸中只容得下妻儿,容不下天下。”
“我……不该提起这些,引得你伤感……”
鬼狂略有心机地微微一笑,“哥哥既然重提旧事,小弟若再不助你,岂非忘恩负义。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言吧。”
苍雎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诸事我已部署妥当,雷魄已是我囊中之物。你若肯助我当然再好不过,若不得空也无妨,地皇之灵借我一用便好。”
“……”鬼狂听罢并未立即回答,他来回踱了两步权衡着,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那我如何助你?”
“实不相瞒,我在千重魔界早已安插了内应,里边一旦成事,就会放出信号,到时候我便起兵里外夹击。眼看事成就在这几日了。不过,今时已不同往日,我受这病症拖耗日久,而九弟则进境益深,今次与他对战,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起兵时你若肯帮我,当然再好不过了。”
“哥哥欲涉渊水,小弟怎好作壁上观。我与你联手,断无不胜!但你要应我一事。”
“何事?”
“你取走雷魄便罢,莫伤九哥性命。”
“他若肯乖乖奉上,我自然好生相待。”
“……”鬼狂见苍雎话未说死,心想自己也须多留个心眼儿,“好吧。但地皇之灵由小弟暂且保管可好?待你医病时,我自然给你。”
苍雎也知强求不得,于是点头应许。
“那么小弟先行一步,静候吩咐。”鬼狂说罢向苍雎抱拳作别,转身要走。他刚转过身,忽觉得全身一僵,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苍雎踱到鬼狂前面,默然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
鬼狂心中吃惊疑惑,但临危不可乱了方寸,便冷着面直视着对方。苍雎已是他现在唯一信得过的兄长,如今也信错了他,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只是鬼狂猜不透,接下来苍雎是要取走地皇之灵,还是要吞噬他的魄力。
苍雎颇有心机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像是故意在考验他的心理。忽然就抬手去摘他的面具。
鬼狂也甚为诧异。他满以为苍雎会伸手到他怀里去取地皇之灵。
当苍雎触到鬼狂的面具时,手指穿影而过,面前的人影开始如烟如雾般恍惚起来,下一刻便散开了。苍雎略微惊诧了一下,回头看去,鬼狂已站在殿门前。
“逆实为虚?呵呵,你居然对我用这招?值得吗?一瞬的改变都是以损毁相当魄力为代价的。我不过听闻你受伤,想看看你的伤情。”
鬼狂微笑了一下,再次向他拱手作别,“极限术令多少豪杰闻风丧胆,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小弟若不留一手,日后怎好保命?伤情早已无碍,但面容损毁,哥哥就不要逼我现丑了吧。告辞。”
苍雎跟到门口,望着鬼狂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离去。
飞蓬藏在茶几下面,听得惊心动魄,无意间竟被他撞破了一桩大阴谋。他本想暗中盗走地皇之灵便回神界向陛下复命。但洞悉了苍雎的阴谋之后,他怎能坐视重楼蒙难。鬼狂日日将夔俊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短时间内难以寻到夺宝机会。若贸然行动,只怕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万一延误了通知重楼的时间,重楼岂不是很危险?飞蓬思虑再三,最终不得不放弃夺宝,回到千重魔界助重楼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