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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就加了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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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玲珑从府里出来,非但没走远,还在离府不远的一个摊铺里,干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按理说,俞姨四下寻不着她,定会告诉阿爹阿娘,按阿娘性子,不派人将府掀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他们还不知道她出府了?还是说任由她在府外,无家可归?
魏玲珑拍桌而起,吓得小摊主腿脚一软,手里还握着大勺,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他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她在这坐了这么久,连碗浮元子都不点,净喝了他两壶凉茶,现在忽地发了脾气,他都不知道哪招待不周了。
“没事,”魏玲珑挥手安抚摊主,“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
魏玲珑抓起桌上的包袱,瞧了眼魏府牌匾,一步三回头。
生怕魏府派人寻不着她,魏玲珑在长街闲逛了好几个时辰,又饿又累。
魏玲珑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决定先填饱肚子。
***
姜烧铺,老字号,烤鸡堪称一绝。
那几日她闹肚子,魏思齐那臭小子买烤鸡诱惑她,欺负她能看不能吃,她今日,就好好吃上一顿!
“小二!”魏玲珑咳了咳嗓,“上一只烤鸡!”
话落,伸手拍了拍包袱,准备落座,哪知被人半道截了桌。
魏玲珑眉毛一扬,准备讨个说法,哪知这人忽地将衣袖撸到上臂,露出青纹黑符,一看,就不好惹。
魏玲珑低头,她这细胳膊哪是他的对手,和气生财,她不和他计较,反正店铺这么大,桌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张……
定睛一看,正方的店铺内,座无虚席。
店小二搓着手:“小姐,您看……”
她也不为难他,挎了挎包袱:“没事,烤鸡给我包好了,带走。”
店小二更用力搓着手:“不巧啊,烤鸡今日只剩最后一只了,按店里规矩,先入座者,优先得烤鸡。”
“什么?”魏玲珑恼急了,“我先来的,小二,你也瞧见了,是他,截了我的桌。”
“靠自个儿本事坐的桌子,你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叫什么冤呐?”
“咱们可要讲道理,”魏玲珑上下打量他,如果硬杠,她怕只有三成胜算,“这样,我将这桌让与你,但烤鸡,是我的。”
这事得有先来后到,她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桌,我坐定了,这烤鸡,我也要定了。”大汉捶桌而起,约五尺五寸,牛高马大,皮肤黝黑,凶神恶煞。
“你不讲道理!”魏玲珑急了。
大汉双手握拳,捏得骨头咯吱咯吱响,从竹筒里抽出一大把筷子,一把折断,就像捏断干面似的轻而易举。
随着断成两截的筷子落地,所有人都埋头,视若无睹。
店小二先撤为上,躲到帐台后,不敢声张,也不敢帮衬,只得朝魏玲珑投来一记‘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这人可是岷西街有名的混混头子,官府不管,整条街没人敢治他。
魏玲珑吓得都结巴了,紧捏着包袱:“你,我们有说有商。”
“跟我讲道理?在这儿,我就是规矩,”大汉手一挥,打掉了她肩膀的包袱,直接揪住她的衣领子,将她提溜起来,“就让我来教你,什么叫规矩!”
魏玲珑皱着脸,她觉得要喘不过气了,双腿使劲一蹬,踢中了他的小腿胫骨。
大汉吃痛龇牙,骂咧咧道:“你这臭丫头!”说着,扬起手就要甩她一巴掌。
“哐当”一声,天降一酒坛子,直接砸在了大汉的脑袋上。
大汉下盘不稳,翻了一个白眼就往地上栽,幸而魏玲珑反应快,拂开大汉的手,扶住桌角站稳。
店小二小碎步跑过来,瞧了一眼她,又瞧了一眼不知生死的大汉,蹲下身,颤着手去探大汉的鼻息,如释重负:“活着,活着。”
魏玲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过这店里头怎么还会有酒坛子从天而降?
抬头瞧,就看见庾东溟正优雅地倚在二楼木阶廊上。
“庾相师。”魏玲珑愣愣地瞧着他出神。
立乌帽子下,浓密剑眉衬得一双桃花眼似能勾魂摄魄,有棱有角的俊美脸庞,果真是霞姿月韵呐!
“庾相师,你怎么在这里呀?”魏玲珑一拍脑袋,“你也是来吃烤鸡的?那你真是来对了地方,这儿的烤鸡啊,外焦里嫩,色香味一绝!”
庾东溟走下木阶,将蝙蝠扇别在腰间,看着她手舞足蹈,眸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店小二结巴开口:“这人……该怎么办啊。”虽说此人确实可恶,称霸长街,但他晕在他们店里,醒来不会找他们茬吧。
“顽皮贼骨,”魏玲珑叉腰,这人如此嚣张,就该灭灭他的气焰,“把他绑了,丢在官衙门前。”
一听要将他送官,店小二来劲了:“但……以什么名头呢?直接将人送去官府,官府也只会三言两语打发了。”
“不用担心,将他送去官府,自有人收拾他。”庾东溟缓缓道。
魏玲珑让店小二去拿绳子,先将人绑了。
店小二应声,走了两步又回头:“那,最后那一只鸡,您还要吗?”
魏玲珑眼睛一亮:“当然要!替我包好了,”转身迎上庾东溟的视线,“分你半只!”
“借你发带一用。”
魏玲珑还没反应过来,缀在珠簪下的发带被他轻轻一抽,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她的耳朵瞬间红得能滴出血似的。
魏玲珑往旁边挪了挪,给庾东溟腾个地儿,只见他用发带绑住彪形大汉的手脚,将他拖到账台。
店小二适时从后厨出来,一手攥着绳,一手捧着包好的烤鸡,瞧见那人被绑,也不多说,直接将包好的烤鸡奉上:“小姐,烤鸡给你包好了。”
魏玲珑正准备拿出钱袋子,庾东溟抢先一步付了。
见庾东溟出了店,魏玲珑立刻跟上去。
街道两头摆满了小摊,一眼望不到头。
一摊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木杆,沿街吆喝:“糖葫芦,糖葫芦!”
庾东溟走了几步,转过身:“要糖葫芦吗?”
魏玲珑点头。
长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她却只看到他,头戴立乌帽子,一袭鸭卵青狩衣,为她去买糖葫芦。
庾东溟手握着糖葫芦,一回头,就看见她冲他笑,一瞬间,他恍若失了神。
***
他们走了两条街,往北八角一直走,走到了庾东溟所在的府邸,荥阳阁。
这条街,出了名的冷清。
做生意的、携家眷落脚的,都不会选择此地。一离闹市太远,二是易闹邪祟,不干净。
按理说,得圣恩,赐府院,不该赐那种偌大奢华的府邸吗?
单瞧外观,灰墙木门,没什么特别之处,若真要说一点特别之处,就是正门檐上挂着一只形如玉兰的八角风铃,风拂起缠着一粒碎石子的友禅纸,清脆响声之余,多了丝冷清。
庾东溟解了她的疑惑:“这叫,占生铎。”为活人响,却为鬼魂送行。
人为阳,鬼为阴,阴阳相抵,因果难分。
“进去吧,”庾东溟理了理狩衣,借机唬她,“你身后的鬼魂可等急了。”
她有圣物庇佑,邪祟近不了身。
魏玲珑紧跟庾东溟后头,经过风铃底下,风铃响起一阵听似急促却悦耳的声音,只一瞬,便收了声。
一入荥阳阁,一眼先瞧见一汪睡莲池,香远益清,清澈池水环假山细细淌流,穿过环桥,廊角尽头便是偌大堂屋。
只见十几人忙进忙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雕金花,整齐端了上百个装满珍宝玩物的银屉格,近十盆珊瑚宝树,将正堂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繁密的珊瑚宝树遮住前路,庾东溟走在前面开道,约莫走了二三十步,盏灯入眼,豁然开朗。
“庾相师,你这儿,是金屋呐,”魏玲珑绕着雕金花一圈,打趣他,“不会还藏娇了吧。”
魏玲珑踮脚,目光探向银屉格,里头的珍宝玩物,她许多都没见过。
她刚伸出手,一抹突来的光亮刺得她挣不开眼,吓得她烤鸡都掉在了地上。
“伍垣!”
被唤伍垣的人,一头黑发,马尾高竖,前额刘海遮住些眉眼,眼神凌厉,瞧得人发怵。一身黑色甲胄,活像地府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她认得他,昨夜便是他出手,吓得那顽皮贼骨立刻投降。
伍垣收起弯刀,他出刀速度快,但有分寸,不会伤到她。
伍垣捡起地上的烤鸡,掸了掸油纸上的灰,还给她,瞥见她脖上的银铃铛,形如玉兰、符文圈绕,与荥阳阁正门挂着的占生铎极为相似。
魏玲珑顺着他的目光,握住银铃铛:“我阿娘从北疆带来给我的,天下只此一枚,连我弟阿齐都没有呢。”
伍垣没有理会她,转身向庾东溟揖礼:“上钦。”
“伍垣,备茶具,上樱叶糕。”
伍垣应声退下。
与正堂一墙之隔的里堂,陈设简单,一张用来小憩的木榻,整齐摆放的藤垫矮几,一扇山水墨画的屏风。
相比宽敞通四方的正堂,魏玲珑还是喜欢里堂,干净整齐,没有多余的点缀,但就是觉得能让人心生平静。
魏玲珑抱着烤鸡,三两步跃到藤垫上,迫不及待打开油纸,直接上手,掰下一只烤鸡腿:“庾相师,这家店的烤鸡味道真的一绝,你可得尝尝。”
庾东溟摸了摸别在当带的蝙蝠扇,缓缓上前:“你吃吧。”
魏玲珑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咬了一口,满嘴肉香。
她虽是魏家长女,自小受阿娘严厉管教,端正姿仪,她自觉该和溯姐姐一样矩步方行,可偏偏她不拘形迹。
伍垣听庾东溟吩咐,端着的石盘上是煮酒茶具与一碟樱叶糕。
庾东溟跪坐下来,拎起在炉上温的袖瓷,沏了一杯水,点头示意她坐下:“先喝点水,润润嗓。”
她乖巧坐下,将陶埙搁在矮几上,望了眼冒出一缕白烟的水,不由舔了舔唇。
先前吃了一串糖葫芦,现在又吃了油腻腻的烤鸡,她是真渴了,端起水,轻抿一口,还品出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真好喝。”魏玲珑又尝了一块樱叶糕。
樱叶糕两指宽,一寸长,做工精致,和胥枫城的糕点大有不同。
“这糕点也好吃。”说完,抬头看见杵在她跟前的伍垣,不小心噎住了。
庾东溟端了一杯水给她,又让伍垣退下。
待伍垣走后,魏玲珑凑近,压低声音:“他都不会笑吗?”
“他是东瀛一等一的武士,与杀戮为伍,”庾东溟又为她沏了一杯水,“从来不会笑。”
真可怜。魏玲珑轻啜一口水。
庾东溟拿出陶埙,轻轻擦拭着。
魏玲珑凑过脑袋:“庾相师,我想听你吹曲子。”昨夜吹得曲子很好听。
“庾相师,你昨儿吹得那首曲子叫什么?”
他声线一沉:“相思,那首曲子叫相思。”
“相思?”魏玲珑喃喃,忽地想起什么,“庾相师,在乙宗寺后院吹奏陶埙的人是你?”
那天她听到的曲子和昨儿听到的一模一样。
庾东溟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轻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