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蝶薇》泪水太弦

16、第 16 章

　　晌午过后，温暖的阳光自云层泻下，充盈了深不可测的阴霾。

　　伸手探上纤弱的手腕，淡白的皮肤下暗红的线条清晰可辩，好似一条条赤色的小蛇蜿蜒，那是连接着生命运作的血脉，薛灵芸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绯衣女子定定的立在一旁，将这细微的变化收在眼底，掩在薄袖中的手也在同时握紧了袖中的血薇。

　　而那纤弱手腕的主人，白衣似雪的萧忆情，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一眼，独自闲逸的把玩着手中的紫金手炉，袅袅的烟雾熏得他原本迷离的眼眸更加美丽不可方物！清透宁静的年轻公子，丝毫没有命在旦夕的绝望。

　　将手枕及银针收回药箱，薛灵芸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静泽，我们走吧！”开口轻唤，对象是一海蓝锦服的贵气公子。

　　闻得此言，阿靖的呼吸不由得为一凛。无能……为力吗？

　　“芸儿，好歹再帮他看看吧！”容静泽也坐不住，起身相劝。他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说，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姐姐青茗，半年前青茗从洛阳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药庐里，潜心研究医术。

　　听薛神医说，是为了救恩公之子，可是青茗那副专致的样子，又岂是单纯的报恩？满腹相思无处宣泄，深爱之人却心有所属，这是何等的折磨！所以当宫中一道圣旨传来，皇帝要立她为妃。那个淡雅清灵的女子，只是笑笑，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答应了。一入侯门深似海，他乃当朝相国之子，这方面看得比谁都透彻。若是有幸得宠便好，后宫从不讲什么仁义道德，若是运气稍差，就只能老死深宫，这就是宫中女子的宿命。薛青茗，也要卷入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去吗？爱情须两情相悦，如果硬要牵强的给予，带来的只有理不清的纠缠。

　　薛灵芸抿了抿樱唇，转头瞪着容静泽：“我是大夫，我说无能为力就是没得救！”语气中已染上了一层愠怒。说罢，拉着容静泽转身就要走，前脚还未迈出，手臂却忽然感觉一紧，原来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被一双白皙有劲的手握住。而抓住自己的人正是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默默的绯衣女子。

　　“以前青茗姑娘不是说，她会找到治愈楼主病症的药方吗？”阿靖稳了稳呼吸，但声音仍有些颤抖。

　　半年前青茗曾承诺，半年之后会带着良方再访听雪楼，到时萧忆情的痨症就能治愈。

　　看出了阿靖心中的不解，薛灵芸无奈道：“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吧！”虽是在询问，然而语气确实十足的肯定。

　　以前的他？阿靖眼神中晕染了些微迷茫。

　　“薛姑娘也为一介名医，竟也有误诊的时候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凭空响起，一直静默不语的萧忆情开口道，只见他轻轻地笑了，笑容如初春盛开的第一朵梨花，不染纤尘：“萧某怎么也是师承雪谷老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重伤”呢？自小的大夫都断言萧某活不过二十岁，可现在萧某不也好好活到了二十七？”他笑得风轻云淡：“谁都会有死的一天，一点都不可怕，生死由天，萧某已知足了。”说罢，从袖中掏出淡蓝色的丝巾系在手腕上，清俊的脸上依旧笑得从容淡定。

　　“萧忆情！”忽然，一声厉喝疾然传来，犹如平地惊雷，在场的众人心里俱是一震。阿靖脸色煞白一片，清丽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凌厉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刺向白衣胜雪的萧忆情，袖中的血薇仿佛受刑似的被她紧紧握住，她努力的压制住那难以言语的悲伤，如果她控制不住血薇出鞘的话，她一定会先割断自己的咽喉，她，不能再伤害他了。

　　“阿靖，你……萧忆情看着她的眼里有着怔忡。

　　两道含着不同情感的目光交织在空气中，一方凌厉如剑，一方温和如水，仿佛对立一般的交织，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这种和谐，打破了寂静和压抑，即使再过一千年，他们始终会是如此和谐。

　　“芸儿，我们先出去吧。”容静泽目光复杂的看了萧靖二人一眼。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牵着薛灵芸出了房间。

　　阿靖不动如山的盯着眼前白衣脱尘的萧忆情，目光迷惘，又缠绕着一丝错乱，他就在自己眼前，离自己是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即。可是又觉得隔得很远，他不知何时给了自己一种相隔千山万水的感觉，她只能看到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似真似幻。好像永远没有真实的触感。曾经许诺一起仗剑天下的是他，现在颓唐如斯的还是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即使两人近在咫尺，然而她却无法摸清他心里的想法。

　　萧忆情，我终究看不透你。

　　彼此敞开心扉的两个人，却永远无法走到对方心底去。

　　遇见你，不管是劫是缘，我都不曾后悔，也不曾害怕，最怕的是有一天你突然离我远去，留我一人孤独承受这世间的悲凉，那将是我最大的悲剧。

　　她突然感到一股温热涌上眼眶，可是她却仿佛失去了意识，无力制止它的蔓延，直至那股温热逐渐凝成一滴流动的液体，划过她的眼角，停滞在她的唇边，苦涩个咸湿的味觉在她舌尖散化开来，毫无阻挠的渗透到心肺，她才骤然醒悟，她…居然又落泪了！

　　泪是什么味道，她已记不清了，流过几次泪，她却记得很清楚，清楚的仿佛就在昨天发生过，因为每一次流泪，仿佛都是在流血，那是刻骨铭心的痛，痛得她永生难忘。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淡蓝色的方巾系在纤细的腕骨上，更添柔弱，可这双手，却是世界上最有力的手，同时也是最有权的手（请忽略皇帝），这样一双有着极致魅惑力的手，此时停留在一张清丽素雅的脸上，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阿靖的身子瞬间僵硬，但并未驳开，手心传来的温暖让她感到留恋，她对上萧忆情沉敛的双眸，迷离的眼中荡漾着温和的流光，一刹那，她心里感到了久违的安宁。这样奢侈的感觉，只有他才能给自己吧！

　　萧忆情轻柔的擦着阿靖的脸，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品。他是武林霸主，有着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气魄，可是此时他却难以保持这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因为他居然让自己心爱的人哭了。数不尽的痛苦与懊悔如江般向他涌来。

　　“阿靖，对不起！”他缓步到她面前，伸手揽过她纤瘦的腰，将他拥至怀中，她身上特有的甘馥沁入鼻稍，缠绵绯恻，好似一条藤蔓紧紧缠绕着他，薄唇吐出的语言无力而自责：“我不该如此不负责任，不该令你这般伤心！”

　　他闭上眼睛，千亿星辰也随之消失在墨黑的瞳仁中。手臂圈着的范围又缩小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自己怀中消失，这是他最不想要的结局。

　　纤细的身体在怀中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她勉力平静下来，迎着白衣公子真挚幽深的眼睛，只听她徐徐底喃：“爹爹死了，青岚也死了，我现在只有你了。”她伸手回抱住他，声音飘渺，似九重天上来，其中又掺杂着自言自语的味道，与其说她在说服萧忆情，不如说是在说服她自己去信任这个惊才绝艳的武林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