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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   “原来人类的感情都是这么美好啊,这是作为邪祟的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她笑了:“做过一次人类,就没有办法再成为邪祟,成为浑浑噩噩、毫无思维、只余残忍的东西。”

      “听起来很可笑吧,”她笑道:“我自己也觉得。可我真的想成为人类啊,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拥有一切美好的感情,拥有复杂又柔软的思绪。”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回邪祟了。那其实跟死了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不知是不是临近死亡,她的话格外的多,像是要把作为人以来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其实我早该料到的,我每晚都要脱下这层皮成为邪祟,直到太阳升起才能穿起来,我就该知道,我是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没有人会这样活着,没有人会承认我这样的算是人。”

      她笑了笑:“只是异想天开罢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一次次穿上又脱下这层皮,在人和邪祟中一次次的对比,就会越来越庆幸和恐惧。庆幸我在白日能穿上这层皮,恐惧我这庆幸也不过是偷来的罢了。”

      她说:“动手吧。”

      姜萤雨斟酌着:“你也不必非要今天,或许……你可以过几天。”

      三娘子摇了摇头,却是意已决,“我昨日成为邪祟后就已勉力都控制不住我自己,今天只会更糟。”

      她笑了一下,打断了姜萤雨的话:“不必安慰我,我比你更清楚情况。”她垂眸顿了一下,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道:“只会更糟的。”

      她抬起头,瞧着姜萤雨:“所以,在情况变得更难以控制之前,择日不如撞日。”

      她的声音很温柔:“杀了我吧。”

      没有人能对这个温柔声音的人下手。

      众人只是沉默着。

      而月雁风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她突然问道:“你是说,你什么都没做,只是钻进这具身子里,就能以人的身份行走,以人的思维考虑事物。”

      三娘子怔了一下,还是回道:“是。”

      月雁风抬眼,那双黑眸里隐隐藏着凛然冰雪,倏忽问道:“你这种能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三娘子愣了一下,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她思索片刻,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我忘了。”

      她踟蹰着,好像被月雁风这句话提醒了什么,说道:“我好像原本有什么话想跟你们说。”

      她垂着眼,有些不理解地道:“可是我忘了。”

      几许沉默。

      月雁风蹙了眉,可也没再说什么。

      夕阳在寂静里坠去,洇出一片鲜红,三娘子叹道:“太阳快下山了。”

      “阿奴和李老还在外面,”她垂眸,“到时候结界解开,三娘子不在,从屋里却钻出了一只邪祟。”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她抬起头,眼中似乎有水光划过,她几乎小心翼翼地恳求道:“拜托了。”

      “如果阿奴和阿翁知道你的情况,并且也能选择接受你,那你……”月雁风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娘子打断了。

      她近乎斩钉截铁地:“我希望他们不知道。而且,这也并不能缓和我现在的问题,该遏止不住成为邪祟时的举动还是遏止不住,这只会伤害更多人。”

      “说到底,我才是异类,像我这种情况本就不该出现的,我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在太阳的光辉即将逝去前,她叹息着:“请动手吧。”

      一柄剑如她所愿地捅入她的心脏,剑尖从背部蹿出来。

      季瑾存将剑拔出,意外的,血却没涌出多少,他说:“不会太疼的。”

      哪里是不会太疼,分明是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只觉得疲惫,好像能隐约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三娘子反而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她说:“这可能是我最好的结果了。”

      看着屋外的暮色,她沉静着,不再言语,就好像要把这些风景印在脑海里。

      许久,她突然缓缓说道:“其实我特别希望这是一场梦,从梦里醒来,已是清晨,而我从来不是邪祟,只是人。那该多好。”

      “可惜,我从来没有做过一场梦,也没有办法做这样一场美梦。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慢,像是有些疲惫,她缓缓闭上了眼。

      没有人说话,接着姜萤雨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良久沉默后,将她安置在木屋里唯一一张简陋的床上。

      结界开了。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但总觉得应该让他们见三娘子最后一面。

      阿奴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但他到门口瞧见三娘子的时候就停步了。

      他早该知道的,但他还是走过去,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自欺欺人着:“三娘子,是睡着了吗?”

      他环视一圈众人,想要寻找一个肯定:“是睡着了吧?”

      没有人回复他。

      他立在原地,将脸埋进掌心里,无声地哭了。

      他不知立了多久,立得浑身发寒,头脑发虚,只觉得太冷了,怎么这么冷啊。

      但他还是立着,也不言语,也不动作,直到已经麻木的脑袋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抹干净眼泪,悄悄地走到三娘子身边,就好像怕吵醒一个熟睡中的人那样悄悄的,他把外衣脱下来,慢慢盖在三娘子身上。

      他很轻很轻地说:“天气好冷啊。”

      天气好冷啊,所以你睡觉的时候得多盖一点啊。

      老翁站在那里看着他,也不说话。

      月雁风走过去问道:“你们都是知道三娘子的事情吧。”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突然觉得这时候反驳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也有些累了,他累得已经不想再说什么话,也不想再耗费心力编造任何理由了。

      他累得甚至倚在了门框上,就好像不靠着这个门,他就没有什么力气能继续站起来了。

      他不说话,月雁风也不追问,直到月雁风觉得他或许不会再回答了时,他才迟来地说了一句:“是。”

      他看着三娘子,她表情很安祥,就像真的是睡着了,就好像总会有醒的时候。就像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躺在地上,身上也有血。

      他当时瞧见这么一个姑娘,不太清楚她是否还活着,于是走到她面前唤她。

      可她就像听不见一样,依旧那么躺着,老翁想着,她可能真的是死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突然睁开了眼,很纯澈的一双眼睛。

      她问:“你是在叫我吗?”
      不等回答突然又问:“你是什么?”

      老翁被她问得措手不及:“啊,我姓李。”

      但那姑娘还是执着地问道:“你是什么。”

      很奇怪的问题,但她神情却不似作伪,她是真的很认真又很疑惑。

      于是老翁也跟着认真起来,回答这个姑娘的怪异问题:“我想,我应该是人?”

      那姑娘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有点笑意。

      她确实是在笑了,有些好奇又觉得有些有趣地问:“那么,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她站起身,瞧着他老翁,问道:“我可以摸一摸你吗?”

      老翁怔了一下,但瞧着她看稀奇动物的眼神,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说:“可以。”

      那姑娘便摸了摸他花白的头发,脸上沟壑一般的皱纹,又触了触他的胡须。

      接着握了握他的手。

      “真暖啊。”

      她当时眼里闪烁着剔透的光彩,和他对视时,她笑着说道:“原来人,是这么暖的啊。”

      老翁闭了闭眼,重复回答了月雁风的问题,他说:“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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