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26、顽童

　　庄晓梦快步走进楼道，楼道里灯光渐次亮起，夏之风倚着车门，嘴里反复咀嚼着那两句话，直等到那盏灯亮起，他回到车里，安心离开了。
　　第二天，夏之风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吃过药，打开手机，各种提示音不绝于耳，霹雳吧啦爆炸似地轰炸着他的耳膜，他浏览一遍，看到其中夏如柏的名字，他又把手机关掉扔到一边。
　　夏如柏现任S公司总经理，职级上比他要高，很多事情，从公司流程上来说，都必须经过他的审批。而夏之风屡次越过他擅自主张，必然会引起公司内部一些人的不满。
　　虽然不过半年多，S公司内部经营和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和漏洞他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而上了年纪的夏如柏明显不想面对这些弊病，更别提改变和创新了。
　　简单吃过午饭，夏之风开车出门，一路上，又是接连不断的红灯，明明就差几秒，可偏偏就是差了那几秒。他心中烦躁，在公司楼下调转了车头，向着南城开去。
　　爷爷夏若虚住在南城一家高档养老照料中心。
　　“小风，来看爷爷了。”
　　夏若虚拉着他的手，却回过头伸着脖子往外瞧，“小翼没来吗，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夏之风盈满笑意的脸颊上划过一抹苦涩，声音难掩哽咽，“姐姐……姐姐……最近有些忙。”
　　夏若虚神色落寞，“那你回去一定要告诉她，就说爷爷想她了，让她有时间的时候来看看爷爷，好不好？”
　　夏之风强撑着笑着点头，心里却止不住的悲痛，他真希望如爷爷所言，下次能带着姐姐一起来，然而……
　　“小风，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夏若虚拍着手，像个孩子似地央求着，“小风，你带我去买吧。”
　　果然是老小孩，刚刚还因为孙女没来看他伤心呢，这一转脸就笑逐颜开地要糖吃了。
　　“好好好。”夏之风连声答应着，然后，爷孙两个开着车就出去了。
　　一路上，夏若虚说个不停。
　　“隔壁屋的老李，整天尿床，护士姐姐都不喜欢他了。”
　　“楼上的林妹妹，经常过来找我玩。”
　　“昨天我在院子里看见一只小猫咪，白色的，特别可爱。”
　　“上个星期我把吃饭的碗打碎了，还被大家批评了。”
　　……
　　因为路程有些远，老人难免劳累，回去的路上，夏若虚抱着糖果睡着了。可当车子始一开进养老中心，他便醒了。回到房间，吃了一颗刚买的水果糖，他把剩下的一股脑装进玻璃罐子里，然后放进了冰箱。
　　“今天是12号吧？”
　　夏之风拿出手机，“才10号，爷爷。”
　　夏若虚似有若无地摇着头，一边掰着手指头说：“快到中秋了。”
　　夏之风每次来，他都会问他今天几号，明明一楼的黑板上就明明白白的写着数字，可夏若虚却几乎从来没有说对过。
　　“对，再过两天就中秋了。”夏之风补充道。
　　“小风，你也该生个娃娃了”，夏若虚坐在塑料板凳上，惬意地享受着爷孙俩的搓澡时光，“小翼上次带着孩子来看我了，那个小调皮蛋，可像你小的时候了。”
　　夏之风抹抹手上的泡沫，憋着泪，说，“快了。”
　　每次过来，夏之风都要帮爷爷搓澡，还会帮他挖耳朵、剪指甲等。妈妈和姐姐离开后，与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是他在世间唯一能获得的一点亲情的慰藉。
　　同时，爷爷也是世间最好的倾听者，所有不能与人言说的话都可以说给他听，不用管他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无需辩驳也不用解释，他只管说他只管听。
　　只有在这里，跟爷爷在一起，夏之风才能真正的放松，不用理会心中仇恨和世间纷争，管他花开花落还是云卷云舒，夏之风，就只是夏之风，不是谁谁谁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狗屁公司副总，更不是世间最孤独的追凶者。
　　……
　　同一天，设计一所。
　　“昨天又去见那姑娘了，虽然是外地的，但在北京有两套房，要不然我才不去呢。我妈说了，要找就找北京的，年纪大点没事，没房也没事，可要是外地的，必须得有车有房，最好还得年纪比我小。”
　　说话的是设计一所电气工程师孙大海，因为人长得过于丑陋，丑到甚至有同事把他的照片贴在门上辟邪，而且脸上坑坑洼洼如月球表面，还总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黑紫色，嘴巴又毒又损又讨人嫌，没事还喜欢乱咬人，所以，同事们私下都叫他黑狗。
　　此刻，一群人正围着他，听他吹嘘相亲的经历。
　　“见第一面的时候，我还真有点瞧不上她，长的倒是还行，就是年纪大点，而且是外地的。你们想呀，我一北京人，家里又有房，找个啥样的找不着，我根本瞧不上外地人。”
　　人群外面，叶寻耸耸肩，一脸不屑，冷笑一声，“嗯，有点意思。”
　　“他家房子在哪呢？多大？”张伟暗戳戳凑上来小声问叶寻。站在叶寻身旁，原本粗鄙的张伟也显出些小鸟依人般的娇弱感。
　　“九十年代拆迁分的房，南三环外六十几平的小两居。你说大不大？”
　　张伟挠挠头，一脸不解，“那他这优越感是哪里来的？”
　　叶寻正要出言讽刺几句，便听那孙大海又开口了，“那姑娘问我会不会做饭，我当时就乐了，这可真是个乡下人，难道你们乡下人一天三顿都自己做饭吃呀！”
　　众人笑成一团。
　　其实，就孙大海那个德行，所里人尽皆知，正常说来，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私下里也没人瞧得上他，只不过设计院的工作实在太过枯燥无聊，大家整天灰头土脸地闷头画图，突然有人愿意不计报酬自愿演一出单口相声，大家当然捧场，不仅捧场，还有人甘当捧哏，逗引得他胡言乱语笑料百出，权当一乐呗。只要不太过分，大家也懒得跟他较真，就当看个笑话，如果说的实在过分了，自然有人怼他。
　　“你们城里人，都不做饭吗？”暖通工程师胡莉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怯怯地问。
　　孙大海一抹鼻子，神色颇有些不屑，“我们都是下馆子。”
　　“呦呵，那敢问你们这北京城里人，家里是烧不起燃气呀，还是穷的买不起带厨房的房子！”设计一所有名的铁公鸡李振亭上线了，虽然他人是小气，但怼人却是个好手。
　　黑狗没有正面回答，“反正一天三顿都是出去吃。
　　“敢情你们家这么多年没开过火？”
　　“差不多吧。”
　　人群里又是一阵讽刺的哄笑声。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张杰接茬上场。
　　黑狗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大胸的手办模型，一边摸一边说，“算是吧。”他的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办模型，皆是大胸长腿衣着暴露的性感美人。
　　“那人姑娘是跟你确认关系了？”
　　“差不多吧，已经二面了。”
　　张杰被逗笑了，这怎么还把相亲当成面试了，“这事咋还有啥差不多呢，人家姑娘说啥了，到底答不答应做你女朋友呀。”
　　孙大海盯着自己满是代码的电脑屏幕想了想，然后说：“这种话，她倒是没说。”
　　人群外面，叶寻仍旧一脸不屑，冷笑一声，“嗯，有点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财务戴茶扭着大屁股从外面走进来，人群自动散开，她笑嘻嘻地走到最前面，跟众人打个招呼，然后略侧身，扬着下巴说：“果然是人无脸皮，天下无敌呀。”
　　“你说谁不要脸呢。”孙大海“蹭”一下站了起来。
　　戴茶转过身子，正对着他，讥笑道：“谁接茬说的就是谁。”
　　戴茶一惯看不上孙大海，两个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在上个星期，孙大海午休时间用小音箱外放音乐，戴茶就曾经出来骂过他，当时两人在办公室里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总工代远诚出来劝解，才算是了结。
　　“外面干什么呢？”庄晓梦和林中及其他几名建筑师开完会从小会议室出来，恰好看见孙大海站在人群里张牙舞爪。
　　林中瞟一眼，“他俩还能干啥，吵架呗。”
　　“劝劝去呀。”
　　林中乐得喜眉笑眼地摇摇头，“我才不去，看热闹还来不及。”
　　不过，这热闹倒也没看成，不知为何，孙大海并没有继续发挥，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便都散了。
　　趁人群四散无人关注，许若悄悄跟到叶寻身后，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角。
　　叶寻停住脚，回头见是许若，瞧着他那副纯情的小模样，心里正思量着怎么逗逗他呢，却听见徐若压着声音一脸严肃的说：“你别惹他，他可是会咬人的。”
　　说完，倒是没给叶寻调戏他的机会，自己红着脸先溜了，留下叶寻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今天是中秋节前最后一天工作日，单位里提前下班，庄晓梦听话地向夏之风做了报备，便去了曲盈盈店里。
　　曲盈盈在郊外有套别墅，装修完也差不多快2年了，别墅院子里特意做了一间全透明的玻璃房子，今晚，她要跟男人去那里约会，所以，这陪孩子的重任便落到了庄晓梦身上，毕竟，好朋友就是要用到刀刃上。
　　第二天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庄晓梦接到曲盈盈完事的电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小师妹送了回去，为了感谢她的辛苦付出，曲盈盈早已打包好了各色甜食，够她吃几天了。
　　庄晓梦两手大包小包的，坐着出租车到了小区楼下，下车后惊愕地发现，家里的灯，竟然亮着。